熊罴传

《熊罴传》

第44章 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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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天色还未大亮,白继忠便随着闻若虚带人出城收捡敌军留下的粮草兵器。

白继忠搞不清楚,为何堂堂指挥使要亲自去干这等杂活,而且他发现闻若虚并不在意堆砌如山的官军粮草辎重,反而在密密麻麻的死尸堆里逐一翻看,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指挥使在找什么?”白继忠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可知道昨夜是谁杀了官军主帅樊梧?”闻若虚一边找人,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白继忠立即摇了摇头。他是后来才确准官军主帅被杀,虽然取得了逆天的大胜,可心里也一直在诧异此事。

“就是在常山府院里埋伏你的那几个死士,也不知他们如今是生是死。”闻若虚直起身望着天边,沉沉叹了口气。他又想到了以身殉国的许望,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忠诚的将士要在这场战争中失去性命。

“那些死士的命是指挥使给的,如今只怕又还了回来,倒也算是死得其所。”白继忠看着满地尸体也不胜感慨,连忙帮着闻若虚在死尸中翻找辨认那几张面孔。

“仇生仇,恩报恩,恩仇全在人为,往往一念之间便隔着生死。”闻若虚沉吟。

他的这句话深深刻在了白继忠的心上。

几个时辰过去依旧无果,况且见过那几人的熊罴营军士只是少数,同时又怕敌军偷袭,众人只好决定放弃。

临离开时,闻若虚令人在官军大营的门前树起了一方义士冢。

夕阳惨淡,乌鹊横飞,平地上那座新坟比起四外的十里曝尸,已算得上是安宁的归宿。

常山之战,耗时月余,以三十万官军惨败,天道军惨胜落幕。

与此同时,北狄大盟的左盟主克格武正坐在马上悠哉游哉地看着路边景色,他的身后是自南京而出的五万狄族骑兵,队伍延绵数十里,像是流动在草丘上的长城。

三日之前,他收到了京畿大户宁迟遣人送来的十万现银,求其带兵南下华族京畿之地,解除常山义军的困局。

克格武粗略算了一下,不必消耗兵马,只需游逛一圈,便获利颇丰,确实是笔天上掉下来的好买卖。十万两银子,要是在集市上也值两三千匹顶好的北马。

克格武正暗想着华人到底不如狄人团结,只知内斗,终究成不了气候,斥侯长便策马赶了过来。

“大汗,华族朝廷在常山吃了败仗,三十万京畿的禁卫军已溃不成形,不如我们挥师直取中都,夺了赵家天下!”

克格武听到这个喜讯之后,反倒默然,他从未想过三十万精兵这么快就被人打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自古华狄两族在边地上时有交战,规模最大的时候,双方加在一起也只是数万人而已。

倘若探得的情报属实,那么这次出游就变成了一次入主中原的绝好时机,只是南边的对手已不是泱泱华族朝廷,而是能够以寡胜多的天道军。

片刻之后,克格武已做决断,传令兵分五路,昼夜行军。五万精骑在万夫长的带领下,踏起尘土,掩天盖地,纷纷快马加鞭直奔中都而去。

三日之后,都城已然两面被围,北面是狄人的五万骑兵,南面是天道军的十万劲旅。

而这堂堂京城之中,此时只有卫戍的五千禁卫军——本还驻扎在城边的几个大营,一听到常山失利,狄人又打了过来,未被抽调去战场的兵将也都纷纷作鸟兽散,早已人去营空。

颐来殿上,赵昱早已如同枯槁一般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前跪着皇子和臣下。

“如今贼势嚣张,又似乎勾连了狄人。谁可出城御敌?”赵昱问完话,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乐王赵信和禁卫军指挥使魏青。

“父皇,若是将城中将士分为两股出战则人数太薄,若是一股出战又怕另一方贼人趁势攻城,坐守渔翁之利。”赵信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一下。

“是啊,圣人。如今天道军又数万之众,狄人也有五万骑兵,最好是固守待援,以求时变。臣已派军令使到雍凉青徐四州调度兵马入京勤王,估摸着最慢月底也该陆续到了。”许德敬接着说道。

赵信看了一眼许德敬,只见对方一脸的诚恳。赵信心里明白,许德敬之所以帮自己挡枪,是不想让都城被叛军一举攻破,保住他的性命而已。

“若是醴王在,就不会如此被动了。”魏青趁机补了一句。

“你在这个节骨眼提这个逆子做什么!”赵昱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自从赵仁不辞而别离开了都城,便杳无音讯。皇子失踪,有碍国体,赵昱一直以来无法大张旗鼓派人去找。若是赵仁挂帅,或许还会有一些转机。

“圣人!臣还有一个提议,可化解当前危局。”许德敬连忙开口,将赵仁之事岔了过去。

“说吧。”赵昱摆了摆手。

“如今都城局势危急,圣人可由一队精骑护卫赶往雍州,由太子监国,暂领朝臣死守。圣人则可以天子威仪调度元四法等部兵马,并策动西域各邦前来助战。即便……”许德敬话没说完,只见魏青魏青倏地站起身来,高声喝道,“大胆!你是要让圣人遭遇刀斧之祸,还是想给太子篡位的机会!”

“我的心一直是向着圣人,向着大辛皇朝的。魏指挥使若是有更好的主意何不说来听听?”许德敬依旧跪在那里,侧头看着对方。

魏青发觉自己在圣人面前发威很不妥当,又没什么好说,噗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德敬的主意也并非全不可行,不过可以略作调整。朕身为君王,当与大辛社稷共存亡,绝不会为了活命苟且逃脱。德敬,你可选城中精锐和礼儿一同前往雍州,若朕真有不测,就可让礼儿就地登基继位。”赵昱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瞬间静了下来。

许德敬如何也未想到,赵昱心机如此,居然将自己推到了前线。此前他已和工部、兵部确准,都城虽然存兵不多,但城防坚实,粮草足备,至少可以支撑半年以上。按照赵昱的计划,只要赵昱出走,无论死活,他就会集结六部各司官吏的家丁拿下魏青,控制住禁卫军,然后拥立赵礼登基。

除此之外,许德敬已向各州太守许诺,只要出兵平叛,就可晋位王爵,自霸一方。以元四法为首的投机之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已背书盟誓,效忠新皇。

“圣人放心,臣定选配最忠勇的将士,将太子殿下和右相安全送达。”魏青脸上已掩饰不住笑意,与一旁瑟瑟发抖的赵礼形成强烈反差。

“若没别的告奏,都退下吧。”赵昱一挥手,众人依旧撤出大殿。

“圣人脸色不好,还是歇息一会儿吧。”大监鞠在一旁,小声问道。

“你想没想过为何会有如今局面?”赵昱向龙椅靠背仰了仰,声如止水。

“春秋轮转,万物兴替,哪个朝代都不会一直顺遂的……”大监小心答道。

“当年轩辕家的闻若虚来进献长生丹药时,曾对朕说天下与长生不可兼得,如今此人正在天道军中统兵吧?”

“圣人,若是咱们早些看出此人的贼子心肠,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了。”

“巍巍九州,华夏王土,即便没有闻若虚,也自会有人惦记着。”

“圣人,这皇位是天下至尊之位,也是天下最难熬之位啊……”

“朕如今很是怀念当初在永王府的日子啊,有你,有伏兴,许德敬也不是如今做派……”

“圣人,老奴多嘴,要想解开如今局面,可以许给狄人金箔美女,引得他们与天道军厮杀,都城之围也便解开了。到了那时,各州太守也会不再张望,领兵来抢一份功劳。”

“你跟我时间最长,果然心算也是最深的啊。只可惜朕身为大辛天子,被狄人趁乱占据两州已是辱没先祖列宗,要朕去求他们,还不如杀了朕痛快。”

“圣人……”

“此事不必再提,若是都城局势更难,你就随着余下的禁卫军一起杀出去求一条生路吧。”

都城之外,此时的博弈已与这摇摇欲坠的大辛朝廷无关,而在于北狄和天道军谁将问鼎中原。在这种微妙的情势下,谁先攻城便成了螳螂,后面的黄雀将坐收渔利。

无论是谁乘势拿下中都,西边的庸凉,东边的青徐,多半都会望风而降,可若拖得时日久了,难免生变。

天道军大帐,众人商量策略,已经连续一个昼夜没合眼,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始终争执不断。

刘鹤群牢牢抓住闻若虚引来北狄的把柄,更是频频发难,却发现除了自己,徐守一、白继忠等人都站在了闻若虚一边,更别说卯蚩和南星两营,就连平日里与闻若虚明显对立的秦平山、秦定江二人也默不作声,算作支持。

众人只看他刘鹤群一人喋喋不休,自然显得人单力薄。

李天道看两方争执,很是无奈,虽然心里赞同闻若虚,可刘鹤群是自己兄弟,却也无法表态。

到了最后,还是闻若虚站起来表态,“诸位请给我一个月时间,若北狄退兵,则拿下中都,大事可成。”

“围城一月?”刘鹤群也跟着起身问道,“若一个月后狄人不退又当如何?”

“任凭军法处置。”闻若虚说完出了大帐,飘然而去。

南星在这夜里给闻若虚上着冰花药水,眼神却飘忽不定。

“小家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闻若虚突然半真半诈地问道。

“哪有?……我只是担心你此次出行,没人给你上药。”南星勉强抿嘴一笑。

“你要记住我的嘱托,尽量保全赵家皇族和城中官民的性命,不可妄开杀戒。”

“师父与赵昱一家有着血海深仇,如果放了他们,和师父如何交待!?”

“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你要相信我,杀了赵昱绝对不会让你师父开心的。”

“我听你命令便是……”南星讨巧一笑。

第二日,闻若虚带着熊罴营的四个快骑向西北而去。南星转即就去找刘鹤群。

“刘参军,朱雀营刚刚得到情报,太子赵礼和右相许德敬今夜要突围西去雍州,还请您调派人手,将其一网打尽。”南星正色说道。

“啧啧,不愧是南星营主,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刘鹤群语气不阴不阳,心里正在琢磨南星为何会与自己联手做事。

“如今形势大好,还望刘参军筹划妥当,莫要让天道军功亏一篑。”南星拱手。

“南星营主放心,此事的轻重我心里有数。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刘鹤群已然猜出南星主动让出功劳,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吩咐不敢当,只请刘参军务必留一个活口给我。”

“南星营主是想以太子赵礼威胁赵昱投降?”刘鹤群蓦地就有这般猜想。

“赵礼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想要的人是许德敬。”一股杀气在南星双眸中闪烁而过。

是夜,都城西门悄然洞开,一队轻骑人无声,马衔环,直奔山间小路而去。此前已经探知,这处是狄人和天道军驻防的缺口,也是出都城的唯一通道。

轻骑刚刚走了三五里路,只听一声炮响,青龙、白虎两营的伏兵将这队人马团团围住。

赵礼见状刚刚拔出佩剑,就被秦定江一箭射下马去,余下的人赶紧下马投降。

朱雀大营中,许德敬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你就是许德敬?”南星拿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老者。

“老朽便是,敢问将军高姓大名?”许德敬一脸谄笑地直点头。

“我是谁你不必知晓,只想问你一件事。”南星语气更冷。

“将军请问,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德敬把腰哈得更低。

“降魔司指挥使伏兴是怎么死的?”南星虽是问话,但是可以听出已有了答案。

许德敬惶恐地抬起头,发现南星身后的案几上赫然立着汉国公伏兴的牌位……

闻若虚走后,时间就在死一般的静寂之中慢慢熬过。这般过了二十日后,北狄五万骑兵忽然尽数北撤。

天道军忽然见都城中烈火熊熊,半个时辰后,都城南门打开,一个太监模样的老者领着百官宫眷凌乱地扑了出来,跪成一片,口中喊着“圣人殡天了!”。

大辛皇朝历经二百四十余年,终于在此刻宣告结束。天道军兵不血刃进了都城,众人感觉一切都像梦幻一般。

徐守一本来以为闻若虚之所以定下一月之期,是想等北狄粮草断绝、被迫撤兵,后来听闻若虚讲了才知道,闻若虚亲自带人八百里急马赶到北狄大盟,化装成狄人四处散播左盟主克格武要在中都称帝自立的消息。

狄人大盟听到此信后,克格武的政敌宿仇纷纷进谏,硬是连发召令,将全部兵马撤回了南京,之后又抽调大半陆续返回大盟驻地。

又十数日,庸凉青徐四州太守请降的呈表先后送到,一个新的纪元即将来临,而黎明之前是漫长的黑夜,黑夜之中更将暗生鬼火,自出地狱,必要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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