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魔

《嫁魔》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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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在戚隐耳边咕哝道:“这气息太像了,娃儿,你小时候许愿,春天往地里种下一个哥哥,秋天收获许多哥哥。老夫那时只当你童言童语,没想到现在还真成真了。”

戚隐:“……”

加上神墓里的那具骷髅,他们一共发现了三个扶岚。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无数个和扶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行动、死去。戚隐心里充满疑虑,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个扶岚?

那个黑影半晌没动静,他有点站不住,想过去看看。一只小青鱼悠悠地从扶岚身上飞出来,朝他们这儿游。戚隐听见小鱼低声道:“小隐,慢慢绕到他后面去,猫绕另一边,堵住他。”

黑猫落地无声,一下子消失在黑暗里。戚隐也矮下身,屏息静气,绕着铜柱走,摸向那团黑影的背后。外面火光小了许多,又没有月亮,殿宇里太黑了,那家伙刚好站在黑暗的死角,竟一丁点儿都看不清楚模样。扶岚依旧锲而不舍地问:“你是谁?你住在这里么?”

黑影仿佛凝结在了阴影里,一声也不吭。戚隐渐渐摸近,一弯缺月移出乌云,月光洒进来,那个黑影的身影渐渐明晰。月光最终越过窗洞,洒照在殿宇中的石砖上。戚隐终于看清楚那玩意儿的模样,长手长脚,黑黝黝阴森森。

是那只黑毛怪!

他的脸上竟然已经有了五官的轮廓,尤其是嘴巴,已清晰可辨,戚隐有些骇然。月影移出,黑毛怪一下子发现了潜伏在黑暗里的戚隐,受了惊的野兽一般往边上一蹿。黑猫从黑暗里扑出来拦他,可惜对他来说个儿太小,被他一脚踢开。戚隐喊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那黑影猛地扭过头,对着戚隐道了声:“伤害你!”

戚隐恍然明白,这家伙根本不会说话,他只是在学他们。扶岚动了,黑影似乎知道他是他们仨里面最强的,十分警惕他。扶岚一挪动,黑影立刻矮身闪避,戚隐张开手臂封住他的退路,谁知这黑影向上一蹿,踩着铜柱三步并作两步,炮弹似的在穹顶上冲出一个脸盆那么大的洞,一下闪了个没影儿。

扶岚撂下一句:“在这里等我。”立刻踩着铜柱,猴儿似的飞檐走壁,眨眼间便蹿了上去。

等个屁!戚隐想也没想,抱着柱子爬上去。出了窟窿,底下神道台阁,遍地全是巫尸。扶岚和那黑影的追逐动静太大,已吸引了不少巫尸,一个个蜘蛛似的爬上了水檐屋脊,双手双脚着地乱爬的样子十分骇人。戚隐对蜘蛛有阴影,头皮发麻,连忙去追扶岚,归昧开道,黑猫在他前面引路。扶岚追得极快,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夜色里隐没又出现,片刻间追上黑影,两个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扶岚显然不想伤他,一直没出杀招。他们裹在一起滚下屋脊,沿途瓦片尽碎,噼里啪啦雪花片一般往下落。于此同时,大批巫尸像狗闻着肉似的向这里集结,从屋脊上望下去,简直像潮水合流浩浩荡荡。戚隐暗道不好,只见扶岚滚落屋檐的刹那间,一只碗口那么粗的手臂忽然穿破殿宇的窗板,将他攥在手心。一颗巨大的牛角头颅顶破门板,整具巫尸走出来站在月光下,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原来是那个撞门的妖牛巫尸!

然而下一刻,妖牛巫尸的手开始结冰,冰碴子密密匝匝往手臂蔓延。妖牛巫尸大吼了一声,臂膀一震,竟然震碎了冰封。拳头收紧,眼看要把扶岚捏死在掌心。戚隐一剑劈过去,潋滟寒光瞬息便至,将他整只手臂齐根斩下。

扶岚从妖牛掌心里翻身跃起,同时斩骨刀出鞘,先横斩后纵劈,十字刀光连在一起,妖牛分成齐整的四块,山崩似的轰然倒地。扶岚单膝落地,抬头一看那黑影已经不见踪影。戚隐冲到他身边,喊道:“别追了,祖宗们来了!”

刚说完,扶岚押着他的脑袋,两个人同时伏地。戚隐整张脸埋进土里,吃了满嘴的泥巴。刚低头,便听见脑袋上方扑剌剌一阵翅子响,飞廉彩雾从他们头顶卷了过去。

黑猫在屋顶上大喊:“往东跑!东边少!”

二人起身拔腿就跑,四面全是密密匝匝的巫尸。有的脑袋是断的,歪着脖儿追他们。这回真是饿了几千年终于见着肉了,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前扑。戚隐奋力御剑,破天荒分出十道剑影,织成剑阵嗖嗖下落,血肉纷飞如雨,戚隐的视野殷红一片。

“又有一群来了,前面过了桥往北!”黑猫大吼。

越跑巫尸越多,脑袋上面还有人面鸟尸和飞廉妖蛾伺机夺命,犹如滚滚乌云森然罩顶。戚隐吼道:“猫爷,你他娘的指的是绝路啊!”

“怕是全巴山的巫尸都来了,路封住了!”黑猫大喊。

巫尸逐渐围成一个圈,他们被堵在当中,四下里水泄不通,没有退路。戚隐心凉如雪,难道今儿真折在这儿了?若巫郁离知晓白鹿唯一的肉身没了,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吐血。扶岚抬头看了看,几只人面鸟尸在头顶盘旋,他道了声:“小隐,准备!”

戚隐一愣,后衣领被扶岚提住,登时身子一轻,扶岚扔小鸡似的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甩的劲儿太大,戚隐的后衣领撕裂,夜风像鸽子一样兜满襟,凉飕飕地阴着人。

“你干嘛啊哥!”戚隐嘶声大吼。

一双铁钳似的鸟爪把他抓住,戚隐被人面鸟攥在了当中。扶岚拎着黑猫纵身一跃,踩着一具巫尸的脑袋腾空而起,竟翻身坐在了人面鸟的背上。戚隐登时明白了这厮的意图,他们一旦踩剑飞行就不能御剑防身,扶岚这是要把人面鸟当坐骑,这样就既能飞逃又能御剑。

“小隐,把归昧给我!”扶岚从人面鸟背上探下身来。

戚隐奋力把归昧扔上去,扶岚接住归昧,甫一握住剑柄,寒霜便密密麻麻往手腕攀延。扶岚手腕一翻,归昧哀鸣一声,竟被强行解封。锈迹漆皮子一样掉落,露出凄寒如月的剑身。扶岚一脚踏住鸟头,逼迫它向东飞行,左手刀右手剑,刻骨的杀意在漆黑的眼眸中迸现。

凤还·御剑诀。

霎时间仿佛有飓风在空中旋起,刀光与剑光交织成无形的漩涡,所有靠近漩涡的尸鸟和蛾群都被斩成碎片。尸块混着蛾翅纷然下落,扶岚犹如一柄浸过寒霜的铁刀,稳稳立在当中。

他们利箭一般冲出尸群,人面鸟很快不堪重负,俯冲着摔倒在地。长脖整个拗断,脸上的黄金面具撞凹了一块。戚隐被裹在鸟爪里,摔得七荤八素,手脚都被擦伤。鸟尸压顶,直把他压得快断气儿。扶岚把他从鸟尸底下拖出来,戚隐叫道:“我下回死也不要在下面!”

他们往北逃,后面黑压压的尸潮紧追不舍,戚隐真是快没劲儿了,跑得腿都失去了知觉。神殿极大,大理石神道绵延,在月光下苍白如水。两边是水渠和台阶,石砌阑干下嵌着兽口,那是神殿的暗渠,下雨时水流会从兽口流出,保证神殿不被水淹没。他们连斩了三批巫尸,又是一批巫尸迎面包抄赶上,戚隐几乎要绝望了。就在此时,星空蓦然一动,星子恍如水浪翻涌,争先恐后向西面退去。所有巫尸铁一般凝住,然后倒退着离开。天光朦朦亮起,神殿巍峨的穹顶次第亮起来,晚霞烧遍苍穹,太阳西升,白昼犹如白驹倏忽而过,夜幕降临,一团皓白的满月在东面升起。

两人一猫都呆住了,这个场景太过壮观,就像是……时光倒流!

“老夫明白了!”黑猫喃喃道,“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洞天福地’吗。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极可能停滞在了某一年、某一月或者某一天。现在它证实了老夫的猜测,它停滞的时间是一天。这一天会不断重复,不断重来。我们刚好待到了子时,到了临界点,时间回溯,回到了这一天的开始。”

“这回真他娘的长见识了,”戚隐眺望四周,“猫爷,你觉得这一天的开始发生了什么?我们不会那么点背,刚好遇见巴山神殿巫祝覆没吧……”

穹隆上的结界忽地一动,像是石子投入水面,升起几圈涟漪。紧接着恍若急雨降临,透明的结界上巨大的涟漪此起彼落。这是有人在外面攻击神殿结界,结界正在抵御攻击。殿宇里顿时涌出了许多神巫,他们全部戴着白鹿面具,身披披风兽皮,脚脖子上的银质铃铛叮当作响。

“小隐,下回你再乱说话我就让呆瓜封你的嘴!”黑猫崩溃地大吼。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戚隐跟在扶岚身后,拔腿就跑。他们伏在一截台阶下面,所幸巫祝都往结界中心去,没人发现他们。

“贼子攻山!贼子攻山!”

“北面结界告破!”

“西面结界告破!”

“快去结界阵眼,帮助巫狩大人!”

巫祝如同蚁潮涌向白鹿大殿,穹隆上的结界像一层薄薄的水面,不一会儿多了几个洞眼,以洞眼为中心,周遭一点一点蒸发。神殿各处升起灵力流汇入穹隆,浩浩荡荡,如同众星汇聚,可对结界的破灭于事无补。

“为什么他们的结界脆得跟鸡蛋壳儿似的?”戚隐嘟囔道。

黑猫低声道:“仔细看,外面的攻击是有规律的,先是东方变天斗宿,然后是北方玄天危宿,东南阳天翼宿,最后是中央钧天角宿。就像是外面的人知道结界最脆弱的所在,对这个结界了如指掌。”

天穹的结界完全蒸发,飞烟一样迅速消散。潋滟流光中,一个白衣男人踩着巨大的鬼面蝶从月光中降临,他有着极漂亮的眉目和这世上最温煦的笑容,却也有这世上最冷硬的心。

所有巫祝都呆住了,有人大喊:“那是谁?”

神巫中的老人喃喃道:“恶鬼回来了,恶鬼回来了!”

巫郁离笑道:“暌违久矣,今又重逢。想不到过了千年之久,你们还用着我画的四方灵宪结界阵图。承蒙看得起,倒着实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漂亮的男人吹起骨笛,熟悉的谣曲飞入风中,曲调折折叠叠,像纷飞的雪花在神道殿宇中穿行。漫天飞廉妖蛾扑剌剌扇着翅子从远方而来。飞廉的低语窈窈窃窃,预示着一场无边的灾难。那些妖蛾向地面俯冲,瞬间笼罩下方的巫群。它们咬破巫祝的脖颈钻了进去,巫祝发了癫痫一般痉挛颤抖,然后嘶吼着扑向他的同伴。

飞蛾转瞬即至,数目之多几乎遮天蔽月。戚隐他们站起身,向椿木林狂奔,戚隐在最后一刻回过头,那个男人站在翘角屋檐上,满月之下,他洁白的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鲜血和烈焰不曾在他身上沾染分毫,仿佛这一切罪孽和杀戮都与他毫不相干。

第92章 灵氛(四)

拼了老命往椿木林深处跑,一回头便见穹隆笼了一层黑雾似的,在密密匝匝的枝叶上方移动。林子各处响起神巫的惨叫声,幽幽地沿着树叶的缝隙传过来,让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敢御剑,怕和飞蛾迎面撞上。椿木枝繁叶茂,树根四处蔓延虬结在一起,树干底下倒稍有躲藏之处。

正前方响起惨叫,又有神巫遇难了。飞蛾入体,不消得片刻就会变成了咬人的巫尸。他们立即掉转方向,跑了足有半个时辰,戚隐彻底动不了了,趴在地上喘气儿。扶岚爬上树眺望,北面有一片沼泽,四方寂寂悄悄,没有人影儿,暂时没有危险。扶岚爬下来,道:“休息半炷香,我们要保持移动。”

戚隐道:“不行,这么跑下去不行!我们会精疲力尽的。我敢打赌,这群蛾子在这里飞来飞去嗡嗡叫个不停,肯定是想让那帮神巫到处跑,跑累了它们就下来,把人吃个精光。这帮蛾子铁定成精了!”

“精的是老怪,是他在操控这群蛾子!”黑猫道。

“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戚隐说,“你们记不记得白天我们遇见的神巫?从神殿走到他们遇难的位置,走了几乎有一个晌午。他们跑出这么远还是死了,往外跑没用,躲才行,”

“躲也没有用。”扶岚轻轻摇头。

戚隐一愣,没懂为什么。黑猫叹了一声,道:“因为神巫灭绝了,小隐。”

心里咯噔一下,戚隐顿时明白了。巴山神殿的神巫可是祖宗,还是百里挑一的祖宗,难道会比他还笨么?飞廉屠杀神殿,无论是躲藏还是逃跑,他们一定试过所有求生的办法,可他们依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也没逃出去。

“我们或许可以回神殿。”黑猫灵光一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巫尸都出去追神巫了,神殿现在一定是空的,就像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

戚隐立马否决这个提议,“老怪还在那儿,和他待一块儿,我宁愿和蛾子待一块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扶岚问道。

“只是一句套话而已,”戚隐揉着脸,“别信,哥。”

“有一个地方很危险,或许可以去。”扶岚道。

“哪儿?”黑猫问。

“千秋大椿。”

“千秋大椿?”戚隐满脸疑惑,“树?听起来怪牛气的,活了这么久,该是树里的老祖宗了。怎么危险,难道它吃人?”

“吃不吃人不知道,”黑猫道,“我和呆瓜都没见过活的。在月镜外面,它已经完全石化了。它是巴山最老的椿树,传说活了上千年,足有一座塔那么高,方圆十里地底全是它的树根。神殿古籍里记载,白鹿大神有次游玩,不小心被石子儿割伤蹄后跟儿。大神在千秋大椿底下歇脚,神血渗进树根,大椿就有了灵气。”

“那不应该是神树么?”戚隐纳罕道,“许愿灵不灵?咱去许个愿,祝老怪早点儿寻个俏媳妇儿生一窝娃娃,放弃什么复活白鹿的念头。”

“别插嘴,”黑猫用爪子拍他脑袋,“我们曾经在它周围发现过很多骨头,人的妖的都有。这些骨头无一例外都出现在它的树根附近,老夫猜测是神巫把大椿当神树来祭祀,献祭了很多妖牲人牲给它。但你哥不这么觉得。”

“骨头太散了。”扶岚蹲在地上采蘑菇,“祭祀一般有选定地点,在固定的地方献祭活牲。可它们的骨头到处都有,很奇怪。就像是……”

“一旦靠近大椿,就会死。”戚隐喃喃道。

“要去么?”扶岚问,“它现在或许还活着。”

“恐怕轮不到咱们做决断。”黑猫话音刚落,不远处又响起窈窈窃窃的低语声,一大片树叶被摇动,窸窸窣窣响,混着那漫天低语,让人心里颤悠悠发寒。无数神巫的凄厉惨叫划破夜空,听起来像是一群躲藏的神巫被妖蛾发现了。

“哥,快带路!”戚隐站起身。

扶岚迷茫地收起一兜小蘑菇,“我不认识路。”

戚隐愕然,“这儿不是你长大的地方么?”

“你让他带路,他会把你带沟里!”黑猫拍他脑袋瓜,“每回呆瓜进林子,都要转个三五天才出来。老夫一开始以为他在里头寻宝,后来才知道这厮是迷路走岔道儿了!行了,跟着老夫走。虽和外头的林子差别很大,但地形基本相似,老夫认路!”黑猫的眼睛两团鬼火似的发光,仔细辨了辨道儿,“往北走!”

刚想动身,前面传来一叠脚步声,白濛濛的月光中出现影影幢幢的人头影子。乍一眼看过去,人头攒动,竟数不清数目。戚隐僵住了,低声问:“他娘的,这是神巫还是巫尸?”

“遇上谁都不是好事儿,就算遇上神巫,你哥气息和老怪这么像,一准儿被当成他儿子给抓起来。”黑猫冷汗直流。

“那我和白鹿的气息还很像呢,”戚隐道,“我就假冒一回白鹿的儿子,让他们放咱们走!”

扶岚把小蘑菇放进乾坤囊,封好,道:“小隐,屏息静气。”

戚隐还没来得及发问,扶岚一把把他推进了沼泽。泥沼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鼻子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泥腥味儿。他不受控制地下沉,脚下有种吸力,拉着他向下。一种无名的恐惧攫住了心脏,戚隐很慌,想要叫扶岚,可嘴一张,黏腥的泥巴像是游蛇,直往嘴里钻。泥沼没过了顶,腔子里的一颗心像沉进了寂静的水里,几乎要停止跳动。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他的后脖领儿,直接把他提了起来。他双手乱抓,终于抓住了扶岚的腰。

抹了把脸,好不容易睁开眼,却见扶岚也是一副泥人儿的模样。黑猫蹲在他头顶,这厮只要不睁开眼,在黑夜里就像隐形了似的。戚隐想要咳嗽,扶岚捂住他的嘴巴,嘴里的泥巴统统咽下了肚。

“不要动。”扶岚低声道。

他被扶岚拎着,竟然停止了下陷。杂沓的脚步声经过耳边,逡巡的神巫已经走到了面前,一个个身体僵直,行尸走肉一般。他们似乎知道这里有一片沼泽,统统绕过边缘,同时也绕过了戚隐、扶岚和黑猫。戚隐的心脏几乎停跳,这些巫尸就从他脑袋边上经过,他们脚脖子上的银镯子闪过冷清的光芒,一把刀似的割在他眼皮子上。

他终于知道扶岚这厮为什么推他进沼泽了,泥沼可以掩藏气息,泥巴黏在脸上可以藏匿身形。夜色黑,巫尸无法发现他们。泥沼危险,巫尸也不会进泥沼来。可这小子的做法实在太气人,话儿也不解释一句,直接把他推进来,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谋杀弱弟。细细回想,这厮性子就是这样,神殿里也是,把他当鸡崽似的往天上扔。

亏得戚隐脾性好,这会儿也该生气了。手底下拧了扶岚的腰一把,扶岚登时整个人都僵了,在泥沼里愣愣地瞅着他。

看个毛,戚隐瞪了他一眼。扶岚满脸泥巴,一双乌黑的瞳子眨眨发亮,很困惑的样子。

忽然间,戚隐脚脖子上一紧,似乎有只油腻腻的手在底下抓住了他。戚隐悚然一惊,可巫尸还在旁边经过,他不敢出声儿。那手往下收力,戚隐慢慢下陷,不一会儿泥沼就从下巴没到了嘴巴下面。

“有东西拉我脚!”戚隐向扶岚做口型。

扶岚蹙紧眉心,用力往上提他。本就碎得差不多的衣领完全撕裂,戚隐霎时间下陷了一大截。衣裳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突兀地响起,所有巫尸蓦然回首,直勾勾盯住了沼泽中心的两人。

戚隐的心一颤,从头凉到了脚。

所有巫尸蹒跚着围过来,向他们伸出双手。沼泽四周围满了颤抖的手臂,像僵硬的枝枝杈杈,有种畸异的恐怖。有的巫尸不惧艰险,竟然蹚了进来。甫一进沼泽,便动弹不得,但仍然使劲儿伸着手去够戚隐和扶岚。

黑猫崩溃地大喊:“呆瓜,小隐,快想办法!”

“有东西在拉我脚!”戚隐大吼。

扶岚出刀,斩骨刀绕了一圈,犹如闪电隐没夜色,巫尸的手臂噼里啪啦掉进沼泽。戚隐也御剑,归昧下行,去割拉着脚的那只手。脚上一松,戚隐知道割断了,登时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戚隐快疯了,大叫道:“天爷,底下不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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