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心里咯噔一下,这十二个脚印,该不会是宗澜带领的那十二个道士吧?
第88章 藏月(三)
所有小鱼立刻四散开,飘入高空,贴着叶片飞行。密密麻麻的椿叶会掩盖它们的萤光,以免被不知名的敌人发现。戚隐自行御剑,不再和扶岚同乘,免得遭遇危险不能迅速反应。大家清点身上的符咒和干粮,扶岚为了追女萝,出来的急,乾坤囊里除了去哪儿都带的一口铁锅,啥也没。戚隐这儿也只有一打符咒,半囊水,一小袋蜜煎螺和几块梅子姜。
这点儿蜜饯小零嘴,连一天都撑不过去,黑猫登时苦了脸。若林子里找不到吃食,扶岚和戚隐可以辟谷,它就只能吃树皮啃观音土了。
他们往前飞,若有真有人,倒算是一件喜事,至少能够问上一二,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女萝那个婆娘,说东西挤一点儿留一点儿,也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往前飞了小半个时辰,戚隐小声和黑猫交谈,“猫爷,你知不知道各地的神巫是怎么消失的?”
“这事儿到现在还是个谜,”黑猫道,“古籍上记载他们在一夜之间忽然消失,巫法失传,出现断层,凡人才开始因着巫法的蛛丝马迹,自创道法。按照《海内南疆志》的说法,巴山神殿最后一代大巫祝巫狩修炼禁术,招来恶鬼。恶鬼不听使唤,屠灭神殿。那之后,白雾升起,笼罩巴山。这也是巫法突然中断的原因,因为所有掌握巫罗秘法的神巫都在一夕之间被鬼魂杀死了。”
戚隐咂舌,这大约是大人物的通病,站得太高,脑子灌风,就开始变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歪门邪道。
“无方山元尹曾经猜测,他们是遭遇了某种天灾,比如海啸、火山爆发、地震。在面临这些天灾的时候,即便是道行再高的术士也无能为力。”黑猫又道。
走了大约有一个半时辰,扶岚道:“到了。”
戚隐停了剑,看见前面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他们下地查看,把尸体翻过来,登时吃了一惊。
这里死的,全都是神巫。
他们戴着白鹿面具,身上披着兽毛披风,脖子上套着银项圈,腰上系着银裙和叮叮当当的骨制挂饰。戚隐翻过一具尸体,尸体的肚子全空了,像是被什么野兽撕破了肚皮。掀开白鹿面具,底下是一张苍白僵硬的脸。尸斑蔓延上了脸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照见天穹。死亡的时间大概在七个时辰以前,戚隐道了声得罪,扒开他的衣领,胸前赫然一朵绛色缠枝花,确实是神巫没错,应该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敢情这些神巫千百年来一直躲在月镜里面?戚隐觉得不对劲儿,要真如女萝所说,巫郁离来过这个地方,他应该把这帮神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才对,怎么会留他们到如今?戚隐站起来逡巡,十二个神巫,死得很怪异,所有人都头朝同一个方向,面朝下,像是朝着北面叩拜,五体投地。
“他们在逃跑。”扶岚忽然说。
戚隐反应过来,他们并非叩拜,而是逃跑。他们的朝向全都背离神殿,神殿里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他们向林子深处逃,可最终被追上,在一瞬之间全部死去。
“追他们的是谁?”戚隐问,“黑毛怪?巫老怪?”
“最好是他们俩的其中之一,”黑猫用爪子拨了拨一个人的脑袋,“要不然,咱们要解决的家伙就又多了一个。不过也别太紧张,莫要自己吓自己,没准是这些神巫自己内讧呢?”
“内讧也不会把同伴的内脏吃光啊。”戚隐汗毛直竖,越想越头疼,“哪哪都奇怪,他们怎么会是刚刚死的?”
“你们有没有听过‘洞天福地’?”黑猫道,“‘精象玄著,列宫阙于清景;幽质潜凝,开洞府于名山。’据说这世上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它们是神灵开辟的领地,灵气远胜于外界。传说有砍柴人进山,逢见两个人下棋,看完棋局回到村子,却发现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了。这是因为他误入了神祇的地盘,在那里,时间的流动和外界不一样,有的更快,有的更慢,有的甚至不会变化。依老夫看,月镜里的时间十有八九是不变的,极有可能停留在某一时刻或者某一天。他们早就死了,但因为时间不流动,他们的尸体也不会腐烂。神殿整洁如新,并非有人日日打扫,而是它们根本就不变化。”
“那这样的话儿,咱们在这儿岂不是长生不老了?”戚隐笑了。
“没错。”黑猫打了个哈欠,“不过还是算了吧,走到如今,只看见草啊树的,连只塞牙缝儿的老鼠都没有。让猫爷过没有肉的日子,猫爷宁愿明天就一命呜呼。”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扶岚说。
他们起身,没入林间。沿着潺潺的溪水往下走,岸边长着密匝匝白苍苍的茅草。水湄一丛芦苇,溪流哗啦作响,打在光滑的大石头上泼泼溅溅。女萝说这里面藏着巫郁离的秘密,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琉璃幻境里那个小屋。
绕着神殿搜寻,走到日影西斜了还没找着那个屋子。他们便朝林子深处走,一幢幢树屋座落在巨大的树梢上,里面空无一人。戚隐走不动了,更御不动剑。他们在一个塘子里接了水,歇息了一阵。日头挪过山头,晚霞像红绸子似的,扯满天穹。戚隐仰头看,觉得这天像着了火似的,甚是不祥。前面椿木林影影绰绰,似乎有一角茅草屋檐。戚隐睁着眼睛看了半晌,果然看见一座小屋藏在树林子里面。
原来就在前头,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了。小鱼先探路,一栋孤零零的茅草屋,矗立在静幽幽的林间,一看就是要闹鬼的样子。若非扶岚在,戚隐自己一个人就算打死也不会进去。
里面没人,门也没锁,扶岚开了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林间传了出去。戚隐的心颤了颤,又回头望了望,确定后面没跟着东西。进了屋,果然是幻境里那般模样,角落一张罩着白纱蚊帐的架子床,一盏青铜油灯,四面空荡荡,很有一种家徒四壁的味道。
“好像没什么变化,我见到的也是这样。”戚隐四下里看,到床边摸了摸褥子,温软柔和,枕头放在被子下面,好像主人离开不久,一会儿就会回来就寝。黑猫跃上床,在床上打了个滚,实在累得狠了,索性睡起了大觉。
戚隐敲了敲墙壁,薄薄的一张椿木板壁,里面不可能藏人,“哥,我见到的那帮人就藏在墙里面,偷窥那个娃娃。现在看来他们并非藏在墙里,而是隐身在虚空之中。”
没人搭理他,戚隐回过头,看见扶岚坐在中间那张乌漆小案旁边,手上绷着红花绳。他在翻花绳,像那个孩子一样,花绳在他手中交叉翻转,乌龟、秋千、桥……他翻出来的花样和顺序,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是巧合吧,戚隐愣了。
“小隐,”扶岚怔怔地道,“我好像……认识这里。”
戚隐坐到他身边,担忧地看他,“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那个孩子……他只会三个花样,所以只翻三种花绳。”扶岚垂下眸,露出迷离的神色,“他在这里待了很久,很无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发呆。他从来不睡床,只睡床底,因为熄了灯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黑暗里看他。这里每天都是一个样子,连晚霞都长得一模一样。夜晚的时候风很大,他喜欢坐在屋顶上听叶子响。”
他的语调寂寂清清,不知怎的,戚隐听出了一种彻骨的孤单。
“后来他得到了一支玉屏笛,他很喜欢,放在……”扶岚站起身,拍了拍床板下面,一个暗盒伸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支墨色竹笛。扶岚拿起笛子,道:“这里。”
他说的那样清楚,就好像他曾经生活在这里。戚隐睁大眼睛,问:“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你会吹笛子么?”
“我不会,”扶岚摇摇头,“他会。那个人教他的。”
“那个人?谁?”
“忘记了……不记得了……”扶岚的脸上又迷茫起来。
戚隐觉得不可思议,问:“哥,是不是你记错了?你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后来出去了,可你忘了。”
扶岚蹙着眉心很用力地回忆,“我不知道,我没有经历过,可我就是想起来了。这段记忆像飞过来的,像别人的,像……”
“前世么?”戚隐问。
扶岚愣了下,点点头,“嗯。”
戚隐撑着下巴想了想,“我以前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路上碰见一个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遇到过。不过后来我发现了,我看见长得漂亮的人就会有这种感觉。”他笑起来,揉开扶岚紧锁的眉心,“没关系,别难为自己,想不起来就算了。我打赌你这事儿肯定和老怪有关系,咱们现在就跟办案似的,找线索,然后拼起来。拼不起来,就说明线索找得不够多。按照女萝的说法,左右就在月镜里面,我们再找找。”
“嗯,”扶岚摩挲着竹笛,又抬头看了看戚隐,“我对小隐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哥哥,你就是弟弟了。”
“怎么可能,你占我便宜是不是?”戚隐弹他脑门。
“不知道,”扶岚戳了戳他的脸颊,诚实地说道,“可能因为小隐很好看。”
这厮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他呆,嘴里却吃了蜜似的,说他聪明,又确实脑子缺根筋。戚隐无可奈何,红着脸左右张望了一下,道:“我去睡会儿,你先守夜,过半个时辰换我。”
说完,便靠在床柱边上歇息。戚隐阖着双目,想起幻境里那个孩子来。他记得那双瞳子,恬静又安然,像一汪没有波澜的秋水。他活了十八年,除了扶岚,还没见过第二个人有这样一双眼睛。巫郁离藏在这里的秘密,难道就是扶岚么?
想着想着,眼皮子打架,戚隐头一低,靠在万字床围子边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过来,屋子里没点灯,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外面连蝉鸣鸟啼都没有,一整片林子死气沉沉。猫爷竟然没有打呼噜,扶岚也没声儿,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放哨。戚隐睡得腰酸背痛,手往边上一靠,摸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霎时间打了一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屋里黑魆魆,他瞪大眼睛,依稀能看见面前蹲着一团黝黑的人影。
娘了个蛋的,神巫诈尸了,还他娘的趁夜摸进了屋子!
第89章 灵氛(一)
他们俩挨得很近,几乎只有半截手臂的距离。
戚隐骇异万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那巫尸也一动不动,没什么动作。戚隐咽了口唾沫,想叫扶岚,却又怕惊着这玩意儿,引得它暴起伤人。他盯着那团黑影,手探向身后摸符咒,摸了下发现不在身边。冷汗下来了,四下里乱摸,戚隐又看了看那团黑影,依旧没动静。
不动弹就行,他喜欢安分守己的尸体。稍稍放了心,略微后退了些许,继续在地上摸寻。手指碰到乾坤囊,心里一喜,悄悄拿出归昧剑,横在腰后,又拿出灯符,嗖地一下点亮。屋子登时亮堂起来,那团黑影也显了形,原来只是青铜落地烛台,他把青铜杆子摸成了人手。松了口气,戚隐不经意地转过头,却看见一具巫尸就蹲在他身侧,黑黝黝的嘴巴大张着,几乎有脸盆那么大。
而他的脑袋正对着这黑洞洞的大嘴,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没。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个噩梦,摸了把额头,冷汗淋漓。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依旧是黑魆魆的屋子。一片寂静,没有声音,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心又悬起来,伸手想要摸灯符,一只冰凉的手从脖子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戚隐一颤,下意识要肘击,身后人低声道:“是我。”
是扶岚!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幢幢暗影里瞧他神色,似乎有种秋霜般的冷冽。黑猫也醒了,一双绿眼睛在黑暗里发光。
戚隐立时明白有情况,扶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押着他的脑袋,让他佝着身爬到窗边。轻轻把窗纱戳开一个洞,戚隐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窗外林子里围满了人,阴惨惨的月光里,一张张白鹿面具若隐若现。黑暗里人影幢幢,头颅攒动,数量还在增加,似乎正朝他们的木屋逼近。白天明明尸僵了的神巫们,此刻都聚在了小屋周围。他们将木屋围得铁桶一般,直僵僵地杵在黑暗里,不知做什么打算。
戚隐头皮发麻地退回来,低声道:“完了完了,祖宗显灵了。你们说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会不会只是友好地打声招呼,问咱们吃了没?”
“你说的有道理,”黑猫道,“然后他们会说好巧,他们也没吃,于是架一大鼎,把咱们都煮了。”
“这帮老祖宗的口味也太重了,我昨儿没洗澡。”戚隐问。
“小隐,还记得怎么打架么?”扶岚问。
“记得,”看他哥的意思,是要硬杀出去,戚隐有点手抖,“那个什么,要听剑的心跳。”
“对,没错,”扶岚轻声道,“记住,不要离我太近,但也不要离我太远。握紧你的剑,跟着我的脚步。将所有接近你的东西,统统杀掉。”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一下从初夏到了冬天。扶岚的脚下吱吱咔咔结起了冰花,枝蔓横生一般向周围蔓延。戚隐知道他使用了巫罗秘法,从现在开始,一切靠近他周围的东西都会被冰封。扶岚抬起眼,飘摇的人影映上了纱窗,仿佛有百鬼在黑夜里无声地穿行。
扶岚拔刀出鞘,孤寒的刀光没入椿木板壁,薄薄的墙壁四分五裂的同时,后面的巫尸碎成齑粉。扶岚犹如一道冷冽的刀光,穿过纷飞的木屑,悍然切入黑夜尸群。与此同时巫尸从四面八方扑向扶岚,犹如潮水汇集,然而在手指即将接触他衣袖的一刹那间冻结成苍白的冰,然后刀光潋滟一闪,所有冰块轰然粉碎。
戚隐冻得牙齿咔咔作响,一人一猫连滚带爬顺着扶岚斩出的通路跑进椿木林。扶岚的巫罗秘法一旦施展,周身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会被抹杀。戚隐不能靠他太近,要不然也会被冻成冰人儿。扶岚解决了大部分巫尸,但仍然有巫尸四散周围。他们发现戚隐这个软柿子,一下子掉转方向,饿狼一般扑上来。
归昧剑啸然出鞘,犹如一弧寒月飞入黑夜。戚隐幻化出三把剑影,分别穿过三具巫尸的胸口。寒霜封住了巫尸半边身体,剑影啸然飞回,戚隐刚要掉头,那三具巫尸手脚一抖,竟又爬了起来。
“你大爷的!为什么每回我遇到的玩意儿都杀不死!”戚隐大吼,回头看扶岚,那个家伙甩出刀弧,再次斩碎涌向他的尸潮。肉块和骨骼纷飞如雨,噼里啪啦往下落。戚隐叫道:“怎么我哥就能弄死他们?”
“因为你哥直接把他们碎成渣,你能吗!”黑猫扒在他肩膀上。
“我能被他们碎成渣!”
“跑!”黑猫大喊。
戚隐跟着扶岚跑,四下里全是巫尸流窜的长影,满目都是敌人。看着数量远远不止他们白天见到的那么几具尸体,敢情全巴山的神巫都聚到这儿来了。戚隐抱头鼠窜,剑影在他周围穿梭,他大声喊道:“哥,我们去哪儿!”
扶岚眉头紧蹙,小鱼在林间飞蹿,极目之下林间皆是密密麻麻的尸潮。数量太多了,他们只有两人一猫,准确来说真正能战斗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们撑不过一个时辰。忽然间,小鱼飞入了神殿山墙,大理石的亭台楼宇映入眼帘。扶岚当机立断,道:“去神殿!”
所有人掉转方向,扶岚开路,刀光所过之处树藤粉碎,巫尸尽成齑粉。戚隐分出剑影,斩断巫尸的双腿,虽然杀不死他们,但起码他们无法继续追击。
二人边打边跑,巫尸不时从合抱粗的树藤上跃下扑向戚隐,披风豁剌剌展开,影影绰绰如同蝙蝠。戚隐咬紧牙关避让,才没被逮个正着。他们抢先一步进了神殿,大家关上门,扶岚和戚隐分别在门板上画符,支起符咒结界。
这里墙厚,那些巫尸轻易闯不进来。果然,巫尸很快赶上来,撼着红漆木门,无数手掌拍在白惨惨的窗纱上,偏偏没法儿进来。大伙儿松了口气,戚隐擦着脑门子上的冷汗,道:“这些都什么玩意儿,他奶奶的,死了这么久还不安生,这都成千年老王八了!”
“我听不见他们的呼吸和心跳。”扶岚低声道。
“真见鬼了?”戚隐心里惊骇。难不成真是僵尸?听说这玩意儿一碰见生人的活气儿就会长毛起尸。可他们直到夜里才起来,难道因为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反应比较慢?
外面拍门拍窗声吵个不停,扶岚充耳不闻,举着灯符四下查看。这里是巴山神殿的白鹿大殿,巨大的白鹿神像座落在神殿中央,依旧是生花的鹿角,洁白的身躯。这里的神像和墓里的有所不同,神像微微低着脑袋,眼皮低垂,仿佛在俯视来拜见它的芸芸众生。
戚隐坐在地上休息,拍了拍神像的腿,“唉,咱们又见面了,白鹿大神。你说为啥每次咱们见面都没好事儿呢?也不知道是我点儿背,还是您根本就是个衰神。”
黑猫用爪子拍他狗头,“臭小子,别仗着巫诅对你没用就对白鹿大神出言不逊。既然大神已经复活,你在他神像面前说的话,他说不定听得见。小心他老人家脾气上来,扎个小人儿诅咒你。”说着,黑猫扒在门缝儿上往外瞧,“这些神巫到底怎么死的?不弄清楚这个,老夫心里始终不安生。”
它这么一说,戚隐的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白天发现的神巫都在逃离神殿,说明神殿里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神巫终身侍奉大神,虽然神已经死了,但不到危急时刻,他们绝不会放弃神殿。神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们一个个都落水狗似的逃了,还死在了半路。
若传说可信,最后一代大巫祝巫狩召出了恶鬼,恶鬼屠灭神殿。这恶鬼得有多厉害,才能把所有神巫都给杀了。更重要的是……戚隐左右乱看,“猫爷,你说的那个恶鬼,应该不会还留在这儿吧?”
他话音刚落,黑漆漆的殿宇上方响起一个“咯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又奸又细,像是个女人,透着股阴冷奸猾的味道。笑声在殿宇中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黑猫跃过来,一爪子拍在戚隐嘴上,道:“小隐,闭上你的乌鸦嘴!”
“你大爷的,”戚隐拔剑出鞘,“谁他娘的在那儿贱笑?”
太黑了,扶岚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符咒只有一打,为了节省用量,只有扶岚一个人燃起了灯符。判断声音方向,应该是穹顶上发出的。扶岚两指捻起灯符,符咒飘在空中,徐徐往上面飞。殿宇高耸,暝朦的光芒慢慢驱散黑暗,洒照在房梁上。黑暗里露出一角半个巴掌那么大的苍白脸庞,一闪就没了,笑声也停了。
这鬼地方,哪儿哪儿都有鬼。戚隐骂了声,问:“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黑猫说,“有人藏在上面,刚刚我们只查了底下,忘记查房梁了!”
“哥,你觉得是人是鬼?”戚隐小声问。好歹是进过神墓的人,他不怕妖魔,也不怕图谋不轨的凡人,但偏偏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东西发憷。
“看不出。”扶岚闭着眼细听,四周一片寂静,“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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