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歌并不知道,在她走后片刻,唐无忧便径自走了。
她一路出了兵马司总司,便奔着城门方向而去。
出宫之前,锦绣便给她回禀,道是人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到京。
那会儿赵凰歌便忍不住要去接人,谁知却被唐无忧中途给搅和了一通,好在这会儿时候不晚,她现下去接人,倒是刚巧赶得上了。
这会儿天气有些阴,瞧着像是风雨欲来的模样,连带着空气都冷了几分。
赵凰歌坐在马车里,心情倒是十分好。
她与萧山的师徒情分只有短短几年,但他教她的道理,却是赵凰歌终身受益的。
如今能够再见到师父,纵然对方前尘往事全数不记得,也足以让她兴奋起来。
赵凰歌努力的想要克制着这一份兴奋,做出淡然的模样来。
然而这一份淡然,却在看到马车停在自己面前不远时,顿时便化作了紧张。
车帘被挑开,先有一个年轻后生下了车。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生的俊秀,眉眼冷冽。
朝元已然先过来给赵凰歌行了礼,一面悄声介绍:“主子,这是李公子,先生的徒弟。”
赵凰歌闻言,诧异的看向这人,她前世里并没有听过萧山还有别的徒弟,这个李公子又是谁?
那个后生则是随着与她作揖,声音清冷:“李生有礼了。”
她目光落在这人身上,见那人面相不似奸恶之徒,方才道:“公子不必多礼,请起吧。”
从让这些人跟萧山接触开始,赵凰歌便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萧山急需药材的时候,会直接找上她的人的缘由。
而如今,这个叫李生的公子瞧着不卑不亢,知晓她的身份,还能如此,赵凰歌心里倒是有些满意。
不管如何,不是奸猾之辈,跟在师父那,她是放心的。
她一面想着,又见李生要挑车帘,忙道:“不必请先生出来,咱们回去再说吧。”
这里人多眼杂,赵凰歌知道萧山身份特殊,并不愿让他在外人面前多露脸。
她话音才落,便听得里面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多谢。”
虽只有两个字,却让赵凰歌骤然捏住了手指。
是师父!
她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去自己安排好的宅子。
萧山的马车就在她的后面,赵凰歌只要挑开车帘,就能瞧见那一辆马车。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在车里的时候,又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了一遍,待得马车再停下后,却是已然到了她安排的那座宅院。
马车过了二门,停在了那里,赵凰歌先下了车,站在车外,放柔了声音道:“到了,先生请。”
一只手先挑起了帘子,而后便有中年男人从车内下来。
他瞧着约莫四十开外,身形高大,生的寻常,然而一双眸子里带着精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男人下了马车,在赵凰歌面前站定,先拱手行了礼:“公主。”
赵凰歌顿时偏了身体,避开了他的礼数,一面笑着与他端正的请安:“先生,终于见面了。”
她将礼数做的足,萧山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眼前姑娘生的好,脸上带着些英气,翦水秋瞳,看着人的时候,内中满是仰慕。
仰慕……
萧山凝视着她,一时有些嘲讽。
北越皇室拿他做了狗,这位小公主倒是仰慕他。
大抵,是这徒有虚名的北越第一刀客,让她生了些不该有的错觉吧。
萧山才这样想着,便听得赵凰歌又开了口:“先生,外面风大,咱们先进屋说话吧?”
她记得萧山身上落了些病,吹风久了,腿会疼。
小姑娘眼里满是诚挚与关切,萧山将打量的眼神收了回来,应声道:“好。”
他随着一同进了二门,就见这座宅院被收拾的极好。
处处都被人精心修整过的,昭示着主人的用心。
房间里设置的雅致不俗,不过大抵是不常在这里住,所以并没有摆设太多的家具,显得屋子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才想到这儿,便听得赵凰歌神情有些拘谨,试探着问道:“不知先生对这里可还满意?”
闻言,唐无忧随意道:“公主是个雅人,这里收拾的自然不错。”
“那,先生暂且在这里落脚可好?”
她话里带着商量,也带着少女忐忑的请示:“这房子是我收拾出来的,只是仓促,您暂且住着,哪里不喜欢,我再着人改。”
与萧山说话的时候,赵凰歌全是用的“我”字,从未用过“本宫”。
萧山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小心翼翼,有些奇怪的同时,又仔细的去打量赵凰歌。
小姑娘很年轻,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的情绪直白又热烈,将自己的情绪一览无遗。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瞧着单纯又无害,却派了人尾随自己许久——
她到底想做什么?
萧山念及此,索性开门见山:“公主找草民,不知所为何事?”
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
他曾是北越皇室的一把刀,可后来,这把刀被污蔑伤了主,不但被丢弃,还被销毁。
他命大,逃过了一劫,如今妻儿皆在,不愿再与过往有半分纠缠。
但他们又找上了他。
赫连家为何,他倒是心知肚明。
可眼前的小姑娘,他却不懂了。
“公主曾帮草民的忙,念在这个情分上,你若是有什么需要草民做的,我可应你。”
哪怕到现在,萧山都不相信那几个毛头小子说的话。
认他做师父,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北越长公主赵凰歌,哪怕萧山那时候早已不在北越,可也是知道她的传闻的。
这个从小就含着金玉出生的小姑娘,她的身边根本就不缺师父,北越上下的文武之人都被先帝搜罗起来,排着队的要去教授她,她如何会看的上自己,又如何会不远万里的去找他?
况且,早在她出生之前,他已经是被放逐之臣,她又是从哪里知晓的,关于他的事情?
萧山心中写满了疑问,面上倒是淡漠。
他生的寻常,唯有一双眼睛锐利,看着人的时候,叫人无端想起寒芒利刃。
赵凰歌一张脸上写满了无措,咬唇问他:“先生,您不是说……说认了我这个徒弟么?”
看到萧山的时候,赵凰歌的心跳就没有缓和下来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
前世里他们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受伤很重,不像是如今,瞧着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然而那些激动,在听到萧山这话的是哦后,都变成了迟疑和胆怯。
说到底,现在的萧山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怕是在心底将她与赫连家之流摆在同一个位置上的。
赵凰歌念及此,又咬了咬唇,道:“我知道,我资质平平,先生武功盖世,收了我做徒弟,的确有损您的英名。”
她将话说的这么卑微,倒是让萧山越发诧异。
他自认自己没什么值得这位小公主惦记的,怎么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反倒像是高攀了似的?
萧山拧眉瞧着眼前人,小姑娘眉眼周正,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的。
然而他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因为识人不清,如今在听得赵凰歌这话,心中却没有起多少波澜,只是看着她道:“你当真要做我徒弟?”
萧山不等赵凰歌回话,又道:“公主金尊玉贵,原本不必如此屈尊降贵。你若想让我做事,只管吩咐,恩情在,我不会推辞。”
他原本是想告诉赵凰歌,她不用绕那么大的弯子,谁知赵凰歌在听到他这话之后,却是坚定道:“那,做我师父,您也不会推辞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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