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话,顿时便有人开始附和,反倒是那太尉朱昌萩顿了顿,反驳道:“皇上,事不可听一面之词,不知可曾提审过赫连琦?此事,当现场对峙才是。”
先前慕容家事发的时候,朱昌萩因此也吃了挂落。
但他到底是老臣,且这些年对社稷有功,皇帝不可能真的将他给贬斥了,因此只是训了一顿,罚了俸禄之后,一切照旧。
朱昌萩上次吃了教训,此番原不该出头的。
但他身在此位,必须得将事情问清楚了。
很显然,皇帝也有此意。
所以对于他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唤了王顺进门:“让他们都进来吧。”
朝臣们闻言,这才明白,皇帝早将人带了过来,如今怕是就在外面候着呢!
旋即,几个学士模样打扮的人便被请了进来,他们进门后先行了礼,便垂首站在那儿。
年岁瞧着都不大,有两个人的面孔,还有些熟悉。
为首的,便是在京中有些名气的洛江潮。
有认识他们的,便都在心里掂量了起来。
皇帝吩咐他们站在一旁,又道:“将赫连家的人,也都带上来吧。”
不过片刻,便见赫连琦与赫连耀等人都被带了进来。
相较于那日朝会上所见,不过这两日的牢狱之灾,就让赫连琦沧桑了许多,这会儿被御林军押着带进来,神情里都带着颓丧。
他进殿之后,先给皇帝磕头问安,一开口,连声音里的嘶哑也听得真真切切:“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相较于赫连琦这模样,他身侧跪着的赫连耀,则是坦然许多,他一并行礼,眉眼中的戾气毫不遮掩,仿佛是要明晃晃的告诉众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而事实上,他也并未打算遮掩。
赫连耀早在心中盘算好了,然而皇帝却没打算问他。
待得人都到齐之后,皇帝这才看向那几个学子,道:“你们今日有什么冤屈,一并说了吧。”
得了皇帝这话,为首的学子站了出来,恭声道:“皇上,学生乃是去岁参加过殿试的洛江潮,如今还在国子监就学,赫连家戕害学子之事,学生可以作证。”
洛江潮早有准备,条理清晰,只道:“赫连家把控科考,借机从中牟利。然其罪恶昭昭,到底瞒不过所有人。有学子发现后,便被他们灭口。学生这里有残留下的血书,只是当时并未机会核实,幸的兵马司出力,得以将真相昭示天下。”
他说着,又再次磕了头,道:“学生请皇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应和,反倒是那些朝臣们,神情各异。
更有人当下便站出来,质问道:“若当真如此,那为何你们早些时候不肯上告?”
如今事情都过去将近一年了,再出来,焉知没有别的目的?
这人话一出,便听得洛江潮道:“大人怎知我们没有?您看看他。”
他将手一指,众人才发现,站在最侧的那个男人,左侧袖子是空荡荡的一截。
竟少了一条胳膊。
“这便是寻求真相的下场——没丢了命去,已然是万幸了。”
随着他话一出,便有其他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与皇帝痛陈哭诉。
御书房内一时凄风苦雨,御史大夫平生最怜惜人才,这会儿也变了脸色,声音里满是沉痛:“皇上,老臣请求您彻查此事!”
御史大夫一开口,顿时引得几个朝臣附和。
证据都被摆在皇帝的面前了,此事必然是会要查的,现下说了,还能讨的好。
皇帝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吩咐人将那些学子们搀扶起来,这才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赫连琦跟赫连耀二人,缓缓问道:“关于他们的参奏,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皇帝一开口,赫连耀先将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回皇上,此事皆是微臣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与其他人无关。微臣不敢奢求皇上原谅,只求您处置臣,以平息民愤。”
他说到这儿,又道:“但有一件事,微臣还请皇上明鉴。那火药的确是微臣借着烟花作坊的名义私自倒卖出来的,可只是将它贩卖给了旁人,并没有借此去杀人。这个栽赃污蔑的罪证,微臣不认。”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认罪的更是干脆,倒是惊呆了场上一众朝臣。
赫连耀怎么这么痛快就认罪了?都不再挣扎一下的吗?
相较于他们的诧异,赫连琦的神情却是有些阴霾。
他自然是想的,但……一想到萧景辰的话,却又什么都能说了。
唯有认罪。
却不想,皇帝只眯眼看向赫连耀,反问道:“污蔑?”
皇帝说着,喊了一声王顺,让他将兵马司的折子,还有物证给了他,道:“你且仔细看看,这难道也是污蔑?”
待得王顺将物证与参奏的折子给了他之后,赫连耀一目十行,脸色微变。
这怎么跟下午提审自己的时候,所看到的不一样?
他心中一沉,便听得皇帝又道:“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一人的行为,但,若当真是你一人所为,赫连琦的口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是污蔑,还是伪造?”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脸色格外阴沉。
这么着急替赫连家揽罪,这赫连耀还真是忠诚的很。
可惜,忠诚的不是皇室,而是另有其人。
若非方才送来的这些东西里面,便有赫连琦的口供,怕是皇帝还真的要对他的话思索一二呢。
皇帝话音未落,赫连琦就出了一身冷汗。
从被传召开始,他就觉得心里悬着一根线,线上吊着一块石头。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是为何,现在倒是全都明白了。
是圈套。
他进了圈套了。
那一份来自于他的口供,的确是他的。
早在今日下午,他就已经在兵马司的刑讯之下,招认了事情的经过。但是,他口中的经过,说的与赫连耀几乎相同。
现在那口供都摆在皇帝的龙案上呢,可赫连耀却又说了这么一番话,简直是在明晃晃的告诉皇上,赫连家当着他的面儿串供还串错了,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念及此,赫连琦越发心头发慌。
赫连琦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可事到如今,他连额头上的冷汗都不敢擦,只能颤声回道:“皇上,耀儿他年岁小,是一片孝心,此事主谋,乃是微臣。”
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说年岁小尚且情有可原,可赫连耀这么大的岁数,只能说赫连琦实在会睁眼说瞎话。
皇帝冷笑一声,并不询问他其他,只是问道:“这么说,这上面的罪名,你都承认了?”
这话一出,赫连琦顿时变了变脸色,咬牙道:“是。”
他说到这儿,又忙忙道:“不,有一样不是真的,便是耀儿所说——微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谋杀学子啊!”
纵然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但赫连琦却清楚的知道,这个罪,他绝对不能认。
倒卖火药,尚且可以给家里一个时间,让他们去拉一些人下水。
可若是认了杀害学子,必然会叫赫连家元气大伤。
孰轻孰重,他还是清楚的。
赫连琦这话一出,赫连耀骤然明白了什么,他下意识去看对方,又将头给别了回来。
能让赫连琦这般,只能说明,他们二人的口供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是被忽悠着写下的!
念及此,赫连耀顿时咬牙。
就在下午之前,他还想过跟那些人绕圈子,可是下午萧景辰他们拿过去的证据……
却让他再也说不出别的,只能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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