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歌原是不想说的,但事到如今,眼前二人都是她的盟友,她势必得交代清楚。
否则,他们先不能齐心,又怎能对付敌人?
但这事儿说起来,到底是让她心中压着一块石头似的:“我原本……”
她原本就将刀指向了赫连家。
从一开始借着烟花作坊去查赫连家,她便是想要撕开一个口子,整顿赫连家,收拢他们手中的权力。
为此,她还布了局,想要陷害对方。
她联系了洛江潮为首的学子,都是些既有才华,又郁郁不得志的,原是想在朝堂上振聋发聩,堵朝堂的悠悠众口,顺理成章的从赫连家这一个庞然大物上私下一块肉来。
但她没想到……
她不用陷害了。
因为,这事儿,赫连家已然做绝了,比她起初设想的栽赃陷害的事儿,还有绝。
以科举谋私利,杀学子、藏火药,将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搅得乌烟瘴气。
不管是哪一条,剖开扔在朝堂上,都足以让他们哑口无言。
赵凰歌知道,她是应该高兴的。
毕竟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可以兵不血刃的去抨击对方。
于大局而言,这实在是对她太有利不过的局面。
可她高兴不起来。
那些学子,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原该成为北越下一任希望的人。
却因着他们的一己私利,成为了泉下之灵,地下之土。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心中的滔天怒火,她不肯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情绪,刻意说的平淡,可声音到底有些颤抖:“本宫原是安排了学子们要造舆论,谁知道赫连家比我所想更险恶恶毒,这倒是方便了。此番赫连家事情做绝,又叫本宫拿住了把柄,我必不罢休。”
她叙述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将自己代入进去了一个野心家,可是那指尖的颤抖,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至少,现在的萧景辰心中起了波澜。
想要替她荡平险恶,拂去她眉间阴郁,再为她驱散雾霾,让她只剩艳阳和煦,万物明亮。
他垂眸,压下心头悸动,无声的想,他并不是想哄她。
只是这世道艰险,佛也起了慈悲心罢了。
……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唐无忧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应当在这里。
他顿了顿,当先开了口:“公主打算怎么做,又需要我配合什么?”
与他们不同,他心里并无太多触动,就连对赫连家的恶毒行径,至多也是在心里添了一句感叹:一群狗东西们,果然不干人事儿。
但更多的,唐无忧倒是没什么敢想了。
他向来没那么多的同情心,况且,也同情不过来。这偌大的朔方城,他连自己的一席之地都争取的艰难,哪儿有精力去顾及旁人?
不过,虽说他没什么同情心,可若是能从这事儿里面争取到好处的话,唐无忧并不介意替赵凰歌做事。
他表了态,萧景辰也随之点头,算作应和。
闻言,赵凰歌轻声道:“其他的尚且可以等等,眼下却有几处,是我担忧的。”
理顺了事情经过之后,先前她疑惑的地方,现在也对上了。
赫连家以火药为引子谋财害命,但是却又不想让人知道,故而在鬼市找了那个“老余”,且将此事栽赃给了鬼市,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赫连家早就布局好了,即便到时候官府即便是真的查到了这件事的猫腻,也只会以为这是鬼市做的。
鬼市这种地方,去的人都是过往有案子的,届时官府一旦查到这里,必然会从这些人里面定性,而不会继续追查其他人。
到那时候,赫连家从中抽身干净,可以置身事外的一身轻松。
但他们的算盘打的响亮,却没有想到,唐无忧自己警惕回去查证,发现了老余的端倪,反倒是破了他们的计划,将此事暴露在人前。
只是,此事也并非全然说的通的。
比如,那个老余的身份。
他既然是红莲教的人,那么,到底是赫连家无意找到的,还是赫连家本就与红莲教有勾结?
之前杀了玉璋的那个红莲教徒,与今日死掉的老余,到底有没有瓜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今日他们双方人马被引到那个破庙之内,背后是谁在谋划?
赵凰歌定了定神儿,将这些疑惑都说了,萧景辰的神情也有些沉郁。
“红莲教向来如过街老鼠,在边关尚且被人人喊打,为何到了上京,却有了落脚之处,供他们施展拳脚?”
他说到这儿,复又想到一件事,因沉声道:“难不成,是鬼市?”
上次与赵凰歌去过鬼市之后,萧景辰便有些震惊。那样一个地下的场所,不知容纳了多少污垢。
他一提起鬼市,唐无忧瞬间有些变色,但他到底还有理智,索性将话题往别处引:“此事既是与赫连家有关,重刑之下,必有实情。况且,赫连家做事不可能滴水不漏,总能找到破绽的。”
赵凰歌见他眼中有些许的慌乱,便替他打圆场:“不错,这事儿其实也好查,本宫眼下更担心那个幕后之人,会不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这话一出,便见唐无忧眉心微蹙,轻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那人兴许没有恶意。”
那幕后引出这个的人,若是真的有恶意,完全可以借由老余做一个更大的局。
而不是现在,任由他们平平顺顺的将人带回来。
虽说因着他下属的失误,现下带回来的已然是一具尸首了。
但诚如赵凰歌所言,尸首也是可以说话的。
闻言,赵凰歌若有所思,她倒是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萧景辰显然不这么想。
他才要说什么,便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赵凰歌应声之后,进来的却是辛夷。
他显然没想到室内有这么多人,先怔了一下,却听得赵凰歌道:“查到什么了,只管说便是。”
得了这话,辛夷方才定了定神儿,回禀道:“主子,都查到了,且属下找到了其中两家的家属,其中一户,便是汪家。”
汪家是赵凰歌特意嘱咐他去寻找的,虽费了些周折,可竟真的能找到幸存之人,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辛夷一面说,一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复又道:“这两户,一个尚在的是个老父,另外一个汪家,则是家中有一幼弟。说来巧了,他是今年的学子,如今人就在外面,公主可要见他们?”
赵凰歌神情添了些喜色,先点头应了,又道:“先请他们休息片刻,本宫稍后去见他们。”
等到辛夷去后,赵凰歌这才道:“那些疑团,可以回头再查,现在,咱们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可二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如今,人证物证和被害之人都在了,他们可以清算了。
闻言,唐无忧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来:“自然。”
萧景辰也随之颔首应声:“可。”
……
傍晚的时候,堪堪停了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更遑论这样的夜晚,风过时,更添了几分冷意。
街道上人烟稀少,偶有路过的行人也是来往匆匆,这样人人都着急往家里赶得时候,却时不时有车马出行,目的却是家的反方向。
而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便是皇宫。
三省的官员几乎全部到齐,就连三公也被请到了宫里,除此之外,还有鸿胪寺兵马司和京兆尹等人,也都候在了御书房外。
然而,皇帝却一个都没召见。
朝臣们来了之后,只得了王顺笑吟吟的一句话:“诸位大人还请稍后,皇上一会儿便会召见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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