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歌骤然从床上坐起了身。
黄昏时分,斜阳尽染天幕。
夕阳照进房中,水磨方砖上似是铺了一层血迹。
赵凰歌捂着心口,不断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
秋风阵阵,混合着松柏与佛香,也让她的心跳,渐渐地回笼。
她近乎仓惶的打量着周遭,在真切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方才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虚脱似的靠在床头,将浑身力道都卸了下来,缓缓地伸出手,抹去了一头的虚汗。
可这样舒适的半躺着,却又让她不可抑制的回想起那个梦来。
如果,那算是一个梦的话。
男人的话言犹在耳:“若得重塑轮回,愿可拨云见日,改天换地,再得新生。”
萧景辰的声音,便是化成了骨灰,赵凰歌也分辨的清楚。
可她从未听过他用那样的口气说话。
像是……
带着无尽的忏悔,与决绝。
赵凰歌捂着心口,感受着渐渐缓慢下来的心跳,眉心也随着皱了起来。
自从昨夜开始,她先是脑子里起了幻象,现下则是彻底的陷入了幻境的梦里。
无缘无故的,她不会做那样的梦,除非,是萧景辰做了手脚。
难不成,这个梦境,是他做出来的局?
赵凰歌眯了眯眼,却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若真的是梦境,那他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萧景辰的模样,分明比前世里的模样还要苍老许多。
要真的是今生的萧景辰所为,难不成他也与自己一样,有了前世的记忆?
可,那就更不对了。
他如果也与自己一样是重生的,又怎么可能被她乖乖算计。
赵凰歌有些想不通,可脑子里却控制不住的回想梦境里的情形。
尤其是,梦境的最后。
是萧景辰把所有心头血都流到了一个符文上,而那个人形符文上,刻着的是她的生辰八字。
只是想着这个场景,赵凰歌的眸子便瞬间瞪大,死死地抵着自己的心口。
北越有秘法,可得重生。
——“国师,这世上当真有死而复生法门么?”
——“无。”
——“可本宫看经书上写的,难不成佛也会骗人……哎,你夺经书干什么!这又不是本宫翻出来的,是祈年……喂,秃驴!”
——“……无。”
男人像是忍无可忍,拿着经书便走,那之后整整半个月,哪怕在御书房遇见,都没有与她说一个字。
这一段早被尘封起来的记忆,却让赵凰歌的神情里涌上些悲凉来。
她想起来了。
前世里,赵杞年才登基的那一年,东皇宫曾经走水,那时藏经阁里的书都被紧急的挪到了别处。
赵杞年贪玩,从里面翻找出来一本古籍,央着赵凰歌替他去答疑解惑。
赵凰歌一向没皮没脸惯了,瞧着这位国师是个泥塑的性子,便忍不住的想要撩拨一番。
毕竟,泥塑的性子多的是,可生的这么好看、声音又这么好听的和尚,再加上这么一个泥塑的脾气,便格外让人忍不住心痒痒,非得看他动怒生气,才觉得舒坦。
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赵凰歌哪里会放过?
只是不想,却是那样一个结果。
哪怕知道经书是赵杞年翻出来的,可秉承着君王无错的由头,他还是把帐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彼时的赵凰歌气得牙根痒痒,可现下骤然想起这一段相隔了十余年的记忆,却是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北越秘法,可令死人复生。
若是……
这个复生,是重生呢?!
念及此,赵凰歌却又呼吸一顿。
若真的是萧景辰让她重生的,那么,前世里她死后,魂魄看到的那些,又如何解释?
被困在皇极殿里日日不得出、待得出了皇极殿,却又见萧景辰与敌方将领互通信件;还有,北越血流漂杵血海尸山。
那样的惨烈,难道不是萧景辰的杰作么?
可,如果不是呢?
那些事实,是她从那些只言片语的记忆拼凑成的,如果,就是她误会了呢?
赵凰歌死死地握着拳头,连呼吸都带着疼意。
大抵是梦境里的那一幕太过有冲击力,让她现在脑子里被叫成了一团乱。
如果真的是她误会了萧景辰,如果前世里通敌叛国的另有其人,那她这些时日,又都在做什么!
赵凰歌捏着拳头,抵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面的疼痛,眸光却染上几分赤红。
如果真的是萧景辰让自己重生,那其中必然有误会。
而这个误会里,极有可能藏着一个她至死都没有挖出来的,叛国贼。
所以,她需要知道真相。
前世虽然不可追溯,可是今生却有蛛丝马迹。
比如,藏经阁。
那些符文总有出处,只要,她查得到。
念及此,赵凰歌快步跳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走到桌案前,飞速的研磨,将自己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全部都绘制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可这些都是在梦境里看到的,若这梦境才是前世里的真相,那么藏书阁里,必然有迹可循。
只要找出这些符文的真相,她便可以知道,自己前世里的目之所及,究竟是真是假了!
赵凰歌画的极快,秀气的眉蹙着,甚至连呼吸都快了几分。
待得将记忆里都画下来之后,她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只是不等她细细的查看,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公主,您醒了么?”
是绵芜嬷嬷。
赵凰歌扬声应了,一面道:“先等等。”
她说着,又急急忙忙的将自己绘制的符文等物都给藏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应声让绵芜进门。
绵芜先行了礼,这才笑道:“时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换衣服吧?”
按着规矩,公主大典后,还有夜宴。只不过,这个宴会是亲人的家宴,没有文武百官,只有皇室之人,一同为她庆贺生辰。
家宴要随意些,可因着是她十五岁生辰,所以皇帝格外重视,早些时候便让门下省开始布置,务必要做的尽善尽美。
赵凰歌点头应了,一面问道:“皇兄差人来请了?”
她对赵显垣的脾气猜得准,果然便见绵芜点头笑道:“是,皇上着人来请,说是晚宴在乾元宫,让您收拾好就过去呢。”
这话,赵凰歌倒是半分都不意外。
按说,她是长公主,虽然是皇帝的妹妹,身份要比帝女高些。可再高,也高不过帝后,在皇后宫里为她办宴会,已然是十分荣宠的表现了。
可是皇帝却不肯,他言自己只有这一个妹妹,唯一的一次成人礼,夜宴也必须在自己的乾元宫。
前世里,赵凰歌因此开心了许久,毕竟这是皇兄毫不遮掩的宠爱。
可是现下,她的神情却添了几分复杂。
倒也不是不欢喜,只是因着公主大典上,赵显垣为她定的命格,赵凰歌现下再想起他的宠爱,便莫名有些心里堵得慌。
皇兄在位八年,当真不知道,他那些话一出,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么?
还是说,他就那么笃定,可以保自己荣宠一世。
赵凰歌一时叹息,眉眼中的纠结看在绵芜的眼中,因关切的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闻言,赵凰歌这才回过神儿来,却是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摒弃掉:“没事。”
她起身回了内室,先换了衣服,这才回到梳妆台前,道:“劳烦嬷嬷替我梳妆吧。”
不管如何,皇兄对她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多年的疼爱,大抵在她的事情上,让皇帝难得失了分寸。
况且那是他的一份心,她若是因此与皇兄生了嫌隙,岂不是太愧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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