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见过儿子身上有伤痕,且进进出出,身上都带着刀。他总觉得儿子仍旧没学好,可那话也不敢问,只当做睁眼瞎,不知道便可以得过且过。
老头儿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惶恐道:“两位好汉,我是真不知道这靴子怎么会是军中之物,请你们明鉴啊!”
他一直都不觉得儿子真的会改好,如今听到赵凰歌的询问,第一反应便是,他儿子杀了当兵的,还抢了人家的鞋子!
闻言,赵凰歌打量着他,问道:“那你儿子现在在何处?”
老头儿摇了摇头,这一下却是真的有些害怕:“他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赵凰歌逼问的急,那老头儿却是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初三那日他回过一趟家,说是第二日要回来陪我买些东西,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这模样,一看便知有所隐瞒,赵凰歌摩挲着手中的软剑,却又听得那老头儿道:“我,我觉得,他是死了。”
这话一出,赵凰歌骤然一顿:“怎么说?”
那老头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地龙翻身吧?前几日白家坡那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恐惧:“我有次听我儿子提起来过,他做生意经过那里的!”
赵凰歌的手,骤然顿住了。
白家坡……
她眸光冰凉,沉声道:“你当真不知他做的什么生意?”
老头儿被她的目光吓到,一时不敢动弹,声音也含糊:“他,他进出带了刀,有时也带伤,我不敢问。”
可他不敢问,却也知道,大抵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所谓的做生意,他已经认定了是强盗土匪之流了。
那个混账东西从小就混账,如今大了,把自己接过来,说是要享福,其实还是遭罪。
老头儿心中埋怨不已,心里也后悔不已。
早知道,当时就该把鞋子直接丢了的。
其实那时候这双鞋子是儿子落下的,他瞧着不错就自己穿了,原本想着等儿子回来再跟他说,谁知道……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头儿这表情,赵凰歌却福至心灵。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抓住了什么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问道:“你刚刚说,你住在这里一年多了,那隔壁的人,你是认识的吧?”
见他们不再纠缠于儿子的事情,那老头儿明显松了一口气,只是声音里仍旧害怕:“认识。”
“说说看。”
赵凰歌整理着思绪,目光落在那老头儿的身上,对方到现在都还在发抖。
一旁的辛夷既看着外面,又要分神盯着这老头儿,那模样倒是比她还要紧张。
赵凰歌反倒是放松了几分,见他不说话,复又沉声道:“怎么不说了?”
那老头儿忙的开口道:“不,我说,我在想怎么跟您说呢。”
他讨好的笑了笑,这才又继续道:“隔壁那家人姓宋,说起来也怪可怜的,老太太是个瞎子,据说是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儿子叫宋辉,虽然是个官儿,却是个清贫的榆木脑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日子穷的叮当响。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一个一丁点的小娃儿,日常就跟着瞎眼老太太过日子。我也是孤身一人,瞧着她们一老一少怪可怜的,宋辉不在家的时候,小老儿就过去帮衬帮衬。”
这老头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赵凰歌还是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几分别样的意味来。
看来,这老头儿是有所图啊。
见赵凰歌看他,那老头儿就有些不敢说下去,直到赵凰歌道:“继续说啊。”
他这才讪讪的开口:“那宋辉虽然榆木脑袋了些,其实人还不错,有时候见到我,还会帮我打酒吃。我儿子偶尔回来,两人撞见,也能说几句话。说实话,我们两家关系不错,谁知道……谁知道一场大火,那火太邪门了!”
老头儿的车轱辘话又拐了回来,神情里又带上了几分的畏惧来。
赵凰歌却是骤然捏紧了手指。
她想,她知道缘由了。
只是,还需的确定。
“你说,你儿子与宋辉相熟?他们聊得多么?”
老头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呢,一下被打断,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顺着回答:“也还行吧,宋辉有点轴,不过我瞧着他们倒是能说到一块,都是些小老儿不懂的东西。”
这些话,越发佐证了赵凰歌的猜测。
这老头儿的儿子,十之八九是私兵。
养在白家坡的私兵。
如果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
这个私兵带着老父搬迁到此的时候,宋辉起初大概只是想着远亲不如近邻,所以照应一二。
私兵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外只假做商户,可是宋辉到底是官员,便是在清水衙门,也看得出来端倪。
而他藏着的那块马蹄铁,很有可能就是从这个私兵处窃取来的证据。
他就住在隔壁,心中生了怀疑,借着与这老头的接触,一步步的查证下去,之后顺藤摸瓜,查到了何荣远。
为何会查到何荣远呢……
大抵就与这靴子有关了。
这靴子上面是南大营的印记,却又不完全是,这代表着,这一批靴子是被南大营淘汰掉的残次品。
而残次品,进了私兵的口袋。
何荣远作为明面上与南大营直接关系的人,宋辉必然得怀疑他。
那么,宋辉行贿的事儿,便好解释了。
他大抵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去接近何荣远,索性借着行贿的名义,找到了一条与他结交的路。
只是不想,偷到手的证据,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赵凰歌将前因后果理了一遍,却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抑。
因为知晓私兵的真实性,所以她才好推断出事情真相。
但想要核实此事究竟是否如自己所想,还得找出证据来。
否则单凭着一个怀疑,无人会认这个猜测。
……
她不说话的时候,室内一时安静至极。
辛夷的神情有些凝重,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老头儿不敢开口,一双眼睛在二人身上巡视,末了又陪笑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您就让我走吧。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凰歌却在这时回过头来,睨了他一眼,道:“你想走啊?可以。”
她站起身来,眯眼看着老头儿:“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你总认得出自己儿子的长相吧?”
这话一出,老头儿顿时便觉得浑身发冷:“你,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儿子在哪儿?”
若是她猜测无误的话,赵凰歌觉得,自己兴许能找到这个人。
刑部大牢。
那儿还关押着一批,当天被囚住的私兵呢!
前提是,他没有死在白家坡。
赵凰歌念及此,冷笑一声,才要开口,却骤然听到不远处有哨声响起。
那是暗号。
她看了一眼辛夷,辛夷微微点头,快步便走了出去。
房内一时便安静了下来,老头儿见她神情冷凝,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脚步却试图挪着,想要往外退。
谁知才走两步,便见赵凰歌的剑出了鞘,冷声道:“我让你走了么?”
那剑尖带着寒芒,让那老头成功的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好汉,您就放我一马吧,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我儿子去好不好,真的与我无关啊!”
赵凰歌却不听他的话,只沉声道:“回去坐好。”
见状,老头儿眼珠一转,却见那剑尖上明显开了刃的,到底是怂了。
他灰溜溜的坐了回去,一面思索着要如何逃跑。
可不等他先想明白呢,辛夷已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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