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早起的小鸟都懒得再叫,周山书院的书报店终于开了门。
四十多岁的店主打着哈欠把最新一期的周山日报摆到货架上。
店里除了报纸,还有书院的课本,教员们编的教辅资料或者习题,以及经典文集之类的。
忙活了一通,脊背微微出汗,店主舒了口气准备去后屋冲杯热茶捧着慢慢喝。
刚转身迈步,门口就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来一份日报!”
“两钱!”
店主一面说着,一面重新转过身子。
“啊!张官人,今日相公又要讲课?”
看清来人,店主登时热情许多,嘴里打着招呼,不等接过钱便忙不迭取下一份报纸递到张贤手上。
“嗯,相公下午到,我提前来准备。”
张贤脸上保持着让人舒适的笑容,拈着两枚铜钱放到桌面上,同时接过店主拿给他的报纸。
店主呵呵笑着,突然拍了一下脑袋,状若恍然道:“对了,官人上次交待的剪报现在要拿去么?”
“有劳了。”张贤笑着点头,同时又从钱袋中取出八枚铜钱放到桌上,“不好叫你白白忙活,就当请你喝杯酒。”
“这可使不得!就是费些功夫和浆糊罢了,不值当这些钱。”
店主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张贤,却不去瞅桌面上的铜钱,更别说把钱还给张贤了。
如今四五文钱就够一名成年男子一天生存所需,八枚制式铜钱,没有多到让店主不敢收,却也没有少到让店主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
张贤没有在意店主的想法,接过册子便转身离开,他要去半山腰的小阁首发
出了书店没走几步路,突然有路过的学生兴奋地喊了一声:“张师兄!”
张贤笑着朝那学生点点头,正要继续往前走,又听到有人喊:“张师兄,是山长又要来讲课了么?”
见四周学生似乎都被吸引过来,张贤眉头一皱即收,随即站到路边朗声道:“诸位师弟,山长今日下午将在真理堂讲课,讲述亲民官的有为与无为,感兴趣的可以去听一听!”
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同时又有声音喊道:
“张师兄,上次山长说的那个纳夷狄入华夏之策我有不同意见,希望可以喝师兄讨论一下!”
“张师兄能否建议山长讲一讲专利诏?”
“不知道张师兄怎么看最近关于银票的争论?”
“张师兄……”
谨言慎行是张贤的行为准则,没有得到山长的示意,这些问题他全都打太极对付过去,然后借口山长吩咐要赶紧去办,这才从师弟们的围攻中逃离出来。
坐进阁楼里,他一边注水研墨,一边平息心情。
浓淡适宜的墨汁备好,拿过一张大的布告纸铺在桌上,四角用镇纸压好,稍稍闭目沉思,挥笔写下讲课通知。
他这字圆润厚重,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稳妥”的感觉。
由字及人,他也想让别人一看到他就认为他可以信任。
写完通知,把笔洗干净,残余的墨汁倒掉,通知摊在桌上晾干,他坐到椅子上翻看报纸。
周山日报是周山书院内部发行的报纸,只在书院里的书店售卖,张贤每日在枢密院办差,想看这份报纸十分困难。
今日的头版头条是我军收复绥州,一句话新闻,然后底下是对朝廷的赞颂,对前线将士的夸赞。
也就是这个时候没有记者,如果有战地记者,没准还会分一个甚至两个版面来介绍战场上涌现的英雄事迹。
张贤扫了一眼,便不再关心,翻到第二版,角落里有目录,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第四版有关于税制的讨论。
翻过去,原来是书院一位教授和学生讨论的记录,学生整理下来争得教授同意后投的稿。
看了看前言,却是教授对当前税制不怎么满意,课上提了一句,学生不同意教授的意见,下课后直接找到教授想要讨论清楚辩个明白。
不得不说,这位教授的意见的确能逻辑自洽,张贤看完都有种“好像真是这样”的感觉,也难怪那名学生最后隐隐赞同教授的观点。
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记录下这一条,如果有机会,或许能在山长面前提一提。
最感兴趣的内容看完,接下来就是昨日邸报摘抄,以及各路好手针对前几日邸报内容的点评与讨论这是普通读书人最关心的内容。
大概一个月前,周山日报有一期的头版直接就是一名讲师质疑陈佑推动的“专利诏”,接下来半个月几乎每一期都有几个讨论“专利诏”的精品文章。
这一次质疑与讨论,使得周山日报在京城出了名,许多读书人甚至官员都想要买一份报纸,也有不少书院外的文章投稿给日报编辑首发
然而报纸印刷不易,确定内容、删改稿件、排版、校对、印刷等工序,保证每天一份的情况下,也就能满足书院里的购买力。
请示了祭酒和执事后,日报编辑部又开了一个周山时政,十天一期,专门用来刊登时政消息及各种点评讨论。在河南道诸城都有售卖,销量还挺好。
毕竟邸报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周山时政摘选的那些可以公开的消息,以及一干作者针对这些消息“不过线”的讨论,大大的满足了普通文人对政治的好奇心与参与感。
一目十行的看完报纸,张贤起身看了眼通知。
还没干。
他继续做下,翻开那本剪报小册子。
这本册子里面,都是报纸上关于银票的文章。
银票是这次战争中出现的交易凭据,目前总共就三种面额:一贯、五贯、十贯。
官府从各家商户处购买物资都只支付银票,而范贞卿他们代表朝廷售卖缴获物资时,也只收银票,保证了流通。同时拿着这些银票可以到洛阳兑换现钱,保证了信用。
这种事情涉及的范围很小,接触到的人也不多,因此热度比不上催生了周山时政的“专利诏”,但依然有那等消息灵通的敏感人士察觉到银票的意义。
张贤知道银票这件事也是山长推动的,因此他想多看看别人有什么想法,或许就有只言片语能启迪到他,叫他在山长面前有表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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