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从西藏到尼泊尔,悠闲地游玩了十天,凌子寒非常快乐。
所有的装备凌毅都备齐了,凌子寒只管跟着上路就行,再也不必动脑筋。父子两人就像普通的背包旅行者一样,有车搭车,没车徒步,走到哪里天黑了,就在哪里歇着,半点赶路的压力都没有,事先也没有任何计划。
凌子寒从来没有过如此随遇而安的生活。凌毅有时候与他一起在乡村酒店吃烛光晚餐,有时候晚上带着他一起登上山顶,遥望谷中的零星灯火。两人仍然不怎么说话,心里却都觉得特别快乐。
早晨,凌毅偶尔比儿子先醒,就会独自出去散步。凌子寒醒了后,就趴在窗口看美丽的雪峰,等着父亲回来。
他们住的小酒店的门窗都有精致的苏笼木雕花装饰,非常漂亮。头顶水罐的少女从窗下款款走过,鲜红的沙龙间挽着长长的发辫,优美的身姿犹如仙女。放眼望去,田野连着青山,更远处的雪峰则层层叠叠,十分美丽。淡紫色的薄雾总会如轻烟一般缭绕在山谷间,奇妙的景色美不胜收。
凌子寒最喜欢的还是夜晚。
这十天里,凌毅总是与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根本不挑剔,什么房间都可以住,有时候是标间,两人各睡一张床,有时候是单间,父子便挤在一起。
凌子寒的内心充溢着狂喜,虽然表面上总是竭力学得像父亲那样冷静如恒,其实心里极其盼望夜晚就寝的时间快快到来。
凌毅自然能够感觉到儿子的心意。孩子毕竟还小,再经过训练,到底还是有些蛛丝马迹掩藏不住,而他又是世界上一等一的聪明人,见微知着,什么都知道。
他非常明白儿子的感情,这一次出来旅行也是他给予儿子最后的温情。以后,儿子就要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了,太有感情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再爱儿子,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完全能够预见到,今后儿子在行动中将会遇到形形色色的艰难险阻,极度的危险将会常常伴随着这个孩子,他这个父亲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靠儿子自己去解决困难,摆脱危机。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会隐隐地疼痛。而这一次旅行便是他给儿子的礼物,希望儿子能够快乐的度过这个假期。
凌子寒喜欢听着父亲悠长安静的呼吸声入睡。如果能够睡在父亲身边,他心里就更是暗自欢呼。凌毅虽然从不会搂着他睡,但总会躺在靠门的那一边,其实就是在保护着他。过去凌子寒不会注意这些,但现在,这些点点滴滴让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十天后,他们回到西藏,凌毅轻描淡写地说:“上次你从这里赶回北京,听说本来是打算去登乔戈里的。”
“嗯。”凌子寒点了点头。
凌毅微笑,温和地问:“现在还想上去吗?”
凌子寒看着父亲,笑着使劲点头。
和煦的阳光下,他们相对站着,内心的喜悦如高原的风一般迅速蔓延,无限伸展。
“好,那我们就去吧。”凌毅简单得道。“用阿尔卑斯风格上去,怎么样?”
“我同意。”凌子寒雀跃不已。
所谓阿尔卑斯风格,是登山的一种方式,即登山队员携带尽可能少的装备,一鼓作气地上去,不事先建营地或者储备点,不依赖他人,完全靠自身力量登上峰顶。
凌子寒不需要依靠别人,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更想与父亲单独在一起,做什么都行,他无所畏惧。
凌毅立刻带着儿子从拉萨飞到喀什,然后乘车到叶城。稍作休息,他便和儿子取了吕鑫提前派人送来的登山装备,向乔戈里峰进发了。
乔戈里是当地的巴帝斯语,意为“洁白的神峰”,他的海拔高度为8611米,是世界第二高峰,有“万山之父”之称。
在喀喇昆仑巨大的山影里,即使有着数座八千米以上的高峰相邻,乔戈里峰仍是无与伦比的。在八千米高处的壮丽与华美的光线折射出的决不单单是白的雪,蓝的天,飘飞的云和炫目的光。像乔戈里这样野性的山峰,无时无刻不在向登山者散发着魔法般的信息,那其中有盖世的奇景,有死亡的味道,还有人性中永不泯灭的爱与奉献。即使是在山脚下,登山者们也能嗅到顶峰的气息。
凌毅为稳妥起见,决定带着儿子从乔戈里峰的东南侧攀登。这是一条传统路线。
临来之前,凌毅和凌子寒都仔细查看了乔戈里峰一带地区的气象预报,确认这几天大部分都是晴天。
果然,来到海拔5100米的登山大本营时,天空晴朗,阳光灿烂。
大本营里已经有七个来自国外的登山队住在这里,有的队已经有队员上去了,有的则正在为登山做准备。看到凌毅带着小小少年,仅两个人就想登上这座颇具挑战性的高峰,他们都感到非常惊异。
凌毅和凌子寒虽然神情温和,但显然不大愿意跟他们多谈。此时天色尚早,父子俩低声商议了一下,便离开大本营,向上攀去。
天公作美,一路上都没有出现什么恶劣的天气情况,而凌毅的登山经验比大部分登山家还要丰富,凌子寒的体能也丝毫不亚于一个成年的登山运动员,因此他们很顺利地向上越过冰川,走过美丽而陡峭的雪坡,攀上险峻的绝壁,在一号营地略事休息,吃了饭后,又继续向二号营地进发。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攀登,他们在夜里到达了海拔6700米的二号营地。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是繁星闪烁,美丽至极。
他们很快搭好新型的防风保暖智能帐篷,一起钻进去坐下,然后借助使用高能电池的炉子热了配好的美味肉汤来喝,同时吃下高热量的块状食物。
凌毅看着儿子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细腻的脸,眼神特别温柔。凌子寒捧着饭盒喝汤,偶尔看一眼父亲,唇边隐有笑意。
海拔已经很高,氧气渐渐稀薄,他们都是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出,不怎么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在远离地面、远离红尘万丈的地方,他们反而感觉彼此间非常接近。外面虽然冰天雪地,小小的帐篷里却是暖融融的。
山风呼啸而过,他们的帐篷岿然不动,上面嵌入的数百个传感器和探测器每时每刻都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一旦出现危险征兆,他便会报警,唤醒帐篷里的人。
夜出奇的静,风声虽响,却不是狂风。在乔戈里峰上,这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这一夜,他们各自钻进睡袋,都睡得很熟。
次日一早他们就起身了,吃了东西后,两人动作麻利的收拾好装备,开始往上攀登。
他们已经走到了很高的地方,站在雪坡上极目远眺,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那些海拔超过八千米的山峰。在他们身前,雄伟壮丽的乔戈里峰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深蓝色的天空似乎近在咫尺。远远的,可以看见奥斯腾冰川沿着山脚蜿蜒而行,直至大风坳那绵延十余公里的褐色山峦。
山的景色非常非常美,大得更如神话传说中的巨人,山脊犹如刀刃般锋利,在他们面前闪烁着冰蓝色的冷光。
凌毅当先开路,其技巧和能力足以媲美任何一个杰出的攀冰者。他熟练的冰镐插入几乎垂直的冰壁,接着一脚踢上冰面,使靴子前面的冰爪扎入冰中,右臂顺势使力,引体向上,身体抬起后,另一脚又向冰面踢去,在抽出冰镐,砸进头上的冰层。
他从容不迫地向上攀着,身上的保护绳向下垂,连在儿子身上。凌子寒尾随其后,紧贴冰面,沿着凌毅向上的路线网上攀登,其技巧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
天气非常好,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安静的看着他们挂在巨大的冰壁上,艰难而坚定地向上攀登。
他们全神贯注的持续向上,不但每一步都要踩稳,还要躲避不知什么时候会崩塌下来的飞石碎冰,要小心冰裂带,还要注意雪崩的征兆。
这一天,他们趁着天气好一鼓作气,在夜幕降临后到达了位于海拔7450米的三号营地。
在倒悬的数层楼高的巨大冰柱下,他们从凹凸不平的冰面砍出了一块窄小的空地,搭上帐篷。
这一夜与前一夜没有区别,他们努力地呼吸,安静地吃饭,很快就睡觉,以恢复体力。对于上山的路径,凌子寒没有意见,因为他从来没有登过这座山,而他父亲上来过,他完全相信父亲的判断和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起身进行横切攀登,一点一点地往四号营地攀去。
这部分路段最具技术挑战性,同时也是令登山者最感激动和满足的。在他们面前,那些陡峻的山脊气势磅礴,一连串冰檐迎面扑来,每一面冰檐都垂直屹立,其顶部犹如刀锋般锐利。
他们沿着最佳路线从刃脊的这边翻到那边,从地理位置上说,他们是从巴基斯坦翻到中国,那种感觉非常奇特。
阳光从山脊上方慢慢转移下来,感觉很温暖。攀了数小时后,他们忽然发现四周出现大群蝴蝶,在太阳下扑闪着美丽的翅膀,翩翩起舞,仿佛在高空中盛开的一朵朵缤纷的鲜花,艳丽夺目。
凌毅站直了身子,看着周围飞舞的彩蝶,神情十分平静。
凌子寒仰头看着那些上下翻飞的蝴蝶,脸上满是意外和惊喜。
这一切真是太美了,简直不似人间。
他们静静地沉浸在快乐中,终于翻过刀锋般的山脊,在黄昏时到达了海拔7900米的四号营地,即攻顶的突击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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