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贵人的生杀大权最后还是交到了她的手上。
白露知道她一贯性情和善,忍不住出言劝道:“主子,不可心慈手软啊。您今日把她打到谷底,又不让她死,她只会更加恨你。”
“一旦有死灰复燃之时,她必会变本加厉地伤你。”
陈文心点点头,他不能再为自己留祸患了。
与其让宜贵人苟延残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谋害皇子、陷害高位嫔妃,随便哪一条都该治她死罪。
至于皇上会不会牵连宜贵人的母家,这就是不是后宫该管的事儿了。
陈文心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长长的吐了出来。
“传我的旨意,把老三样给宜贵人送去吧。”
老三样就是后宫赐死嫔妃常用的三样物品,白绫、毒药、匕首。
这三样东西一般是一起给被赐死的嫔妃的,让她们有选择性,也能保留一个全尸。
这是对曾经伺候过皇上的女子,最后的体面。
白露点头,面上露出些微笑意。
“是,奴婢这就去。”
陈文心总算是成长了,这让白露倍感欣慰。
且说长春宫那边,惠妃受到皇上的斥责之后,又羞又恼。
她趴在榻上不住地咳嗽,咳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自打她进宫以来,这是皇上第一次这样不留情面地斥责她,给了她极大的难堪。
从前皇上总说她贞静温柔,不与人争,因此待她格外敬重些。
今日这样斥责她,想来并非是为了以宜贵人之事打扰皇上之故,而是为立太子之请对她心生厌恶吧?
她不禁想到,先前陈文心和四阿哥同在乾清宫习字之时,德嫔不过是打探了一下皇上的心意,就令皇上恼怒了她许久。
就连合宫往京郊清华园游幸,也只丢下了佟妃和德嫔两个人。
佟妃的野心合宫皆知,皇上不喜她也是早有的心思了。
后来德嫔交好陈文心,皇上的态度才慢慢和缓起来,终归还是不冷不热。
她此番的所作所为,可比德嫔的打探更为过火……
惠妃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皇上是不是就此厌弃了自己?
是她太心急了,在准备还不充分的时候,就让那些官员上书皇上。
怪不得纳兰明珠自己不肯上书,想来他也觉得,此举太过危险很有可能惹怒皇上吧?
她虽然心中懊悔着,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
还得好好的把皇上的旨意派人传去翊坤宫,让陈文心自行处理宜贵人之事。
她原是要给陈文心一个下马威,让她以自己为尊。
没想到皇上这一迁怒,倒让她被人看笑话了。
想来宫中众人,会议论她不知好歹,竟然驳了皇上宠妃的面儿吧?
因想着昨夜派去永寿宫的管事嬷嬷惹恼了陈文心,特特又派她去翊坤宫请罪,希望能缓和她和陈文心之间的脸面。
没过多会儿,管事嬷嬷就回来了。
惠妃强打起精神道:“怎么样,勤妃那边怎么说?”
现在皇上已经恼怒她了,她不宜在此时和陈文心撕破脸。
幸而还没有闹到那个地步,她派管事嬷嬷去请罪了,这事儿应该能和缓过来。
管事嬷嬷苦着一张脸,“老奴也不知道勤妃娘娘说什么。”
惠妃急道:“怎么回事?本宫不是派你去给勤妃请罪吗?”
“老奴压根没见着勤妃娘娘的面儿,翊坤宫的桌公公进寝殿通传,回来就道勤妃昨儿劳累着了身子不适。说是娘娘知道了,还赏了老奴一包银子。”
管事嬷嬷觉得那包银子有些太多了,不合常理。
会不会有什么古怪呢?
她不敢自己私藏起来,双手捧着上前给惠妃看。
“主子您瞧,这么多银子呢。昨儿老奴冒犯了勤妃,她今日为何不怪反赏呢?”
惠妃瞧着那个荷包鼓鼓囊囊的,想来里头的银子着实分量不轻。
她笑道:“这银子你放心收下吧,翊坤宫待奴才一向出手大方,这也是合宫皆知的。她之所以赏你,怕是安慰本宫来的。”
其实不用她派人去通传,翊坤宫那边肯定也知道,皇上斥责了她并且决定把宜贵人交给陈文心处置。
她这面子丢大了,也容易让人猜想她和陈文心之间有龃龉。
现在管事嬷嬷从翊坤宫领了这么大的赏赐回来,既是打消旁人的猜疑,也是给惠妃传达了一个意思——
这事我没放在心上,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惠妃心里感到些许安慰,陈文心没搭着皇上的风顺道踩她,她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之间暂时保持着从前的和平友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说不定她要重得圣心,还得靠着陈文心。
当然,能不能真的恢复到从前的友好,只有天知道了。
这日下了朝,皇上把陈文心召到乾清宫用膳。
今日的折子相比平时要少些,皇上近日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想着便把她召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听说陈文心以谋害皇子和陷害嫔妃的罪名赐死了宜贵人。料定她心中不好受,所以要安慰她一番。
陈文心自己也知道,皇上召她去乾清宫,必然是为着这事。
皇上进来对后宫的事情关注少了,一心扑在收复台湾之事上。
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自己会害怕,所以特意要安慰她。
皇上待她,真是情深意重。
她不能让皇上担心,让皇上觉得她像个闺房弱质一般,这么点小事都经不起。
以后,也许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撵轿从翊坤宫抬到乾清宫,一路上所有的宫人都远远地避开了。
偶尔有几个躲避不及的,背转过身紧紧贴着墙壁,大气儿也不敢出。
陈文心高坐撵轿之上,明显地察觉到了这些宫人态度的变化。
对她是更敬,也更怕了。
她对走在一边的白露自嘲道:“这些宫人现在见了翊坤宫的撵轿,就跟避猫鼠儿似的。”
她敢打赌,这些避开的宫人几乎都没敢往撵轿上看看,坐着的到底是何人。
就算她让白露坐在这撵轿上抬行一路,这些宫人也会这样敬畏。
“主子,大家敬畏你,是因为你的威信立起来了。”
白露对此十分乐见,陈文心在后宫之中有威望,他们这些翊坤宫的奴才走出去也会让人敬重。
就算是翊坤宫中最末等的小宫女小太监,只要凭着衣裳上的梅花标志,就没有人敢小瞧。
陈文心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敢情她操持后宫大大小小的事物,累死累活还不如轻轻松松赐死一个宜贵人威信来得快。
“原来赐死最能树立威信啊,那后宫嫔妃们还不个个想着赐死别人?”
白露掩嘴笑道:“不单如此。主子一夜之间竟能找齐证据,把整个案件查清。这等聪明智慧,还有哪位嫔妃能及?”
“哪是什么聪明智慧,只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罢了。”
她说着,小桌子从后头赶上来,金錾木的鞋底噔噔直响。
“停。”
小桌子赶到她撵轿旁,躬身道:“主子,慎刑司那边传过话来,宜贵人畏罪自尽了。”
翊坤宫这边早就传过话去,午时前会带着老三样去慎刑司,赐死宜贵人。
没想到现在还没到午时,慎刑司那边把宜贵人提出牢房,才发现她悬念自尽了。
陈文心道:“她自尽了也罢,本宫手上也少沾惹些血腥。把她的尸首收敛了吧。”
小桌子领命去了,白露倒有些不悦,“慎刑司的人是怎么当差的,怎么能让她自尽了呢?”
“终归是个死,她自尽和我赐死,还不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
白露瞧瞧日头,“主子您瞧,现在离午时还有好一会儿呢。她死在这个时辰,不吉利。”
陈文心忽然想到了宫里的说法,赐死是一定要在午时进行的。
就连皇上在前朝要赐死大臣,也要午时才能推出午门斩首。
怕的是死去的幽魂回宫报仇,使宫中不宁。
陈文心可不信这些,她要不是一朝穿越到大清朝,还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呢!
这些牛鬼蛇神之说,她怎会放在眼里?
她安慰着白露,“好啦,你别怕。大不了宜贵人的冤魂来翊坤宫的时候,我保护着你行不行?”
白露苦笑不得,她呸呸两声,“主子怎可说这么不吉祥的话?那宜贵人谋害皇子,陷害主子多次,死有余辜。她又凭什么敢回来报仇?”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还担心什么呢?”
邪不胜正,不做亏心事,她就不怕鬼敲门。
等她到了乾清宫和皇上一说这事,皇上也和白露一个态度。
他对李德全道:“慎刑司监管不力,怎么能让宜贵人自尽了?罚管事和看守宜贵人的奴才,各二十板子。”
李德全躬身道:“皇上,宜贵人的后事如何处置?是不是应该做个法事驱驱邪?”
陈文心听了这样的建议不禁觉得荒诞,见皇上的神情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她就把话咽回去了。
她信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不信鬼神。
可皇上信。
不仅皇上信,满宫里的人都信。
信或不信都是个人信仰的不同,她可以自己不信,但是不能去反对别人信。
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信仰,这无异于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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