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从延玺殿出来,老太监语重心长地对于清说道。
“孩子,你若希望出宫,安总管能帮你,嗯?”
不料,于清却只是摇头,老太监见了,表情有些叹息地点着头,他又怎会不明白,这孩子xing格虽然温和,对感情却是固执得可以。
“这样真的可惜了你,圣上如此执迷,任谁都左右不了……邺国送来的皇子像极了当初的易将军,只怕圣上已经认定了他……”
“邺国的……皇子?”于清低声重复了一遍,老太监不以为意,继续走着。
“安公公……皇上他,只要易将军麽?”
“你不会明白的……但这次皇上着实是怒了,因为惹怒了皇上而直接丢了xing命的人不少,幸好皇上念在你是督军送来的人……”老太监叹了口气,呢喃道。
“你根本无法想象,柳华的下场……”
“柳华?”听见这个名字,于清感觉些许熟悉,暗自开始在记忆中回想起有关的一切。
老太监见状,稍显慌张了一下,于清进宫的那一段时间,乔适正好不知所踪,而当时全宫上下的人都知道,圣上待柳华很好。
按照时间推算,就算于清本早已忘了柳华,但如今自己这么一提起,难保不会想起来。
柳华的事,是宫里的囧囧,若赵仲衍再听见些什么流言蜚语,任谁都脱不了关系。
………
时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看见了…带着稚气的尚宇,还有那个女孩,她很喜欢笑,他总是叫她‘筝儿’但其实她的名字,叫尚筝。
“乔适哥,你就不怕我姐移情别恋吗?她现在对那个赵仲衍可谓是‘朝思暮想’了啊!你就跟她说说吧,炎朝没有一个好人!”
“小宇,乔叔叔也在炎朝当官呢!”尚筝笑着反驳道。
闻言,尚宇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话,随即望了望乔适,但乔适也只是笑,没有说话。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姐,我看你压根就已经忘了爹的事!”
尚宇这么说着,其他两人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尚宇便已跑了出去。
“爹一直希望小宇能进朝为官,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换作是我也不能,谁愿意为仇人买命?”乔适这么说着,神态似笑非笑。
“所以在他眼里,赵仲衍就等同于仇人。”尚筝的话,只是一种结论。
“筝儿……”
“嗯?”
“赵仲衍就有怎么好吗?你们…只见过一面。”
尚筝听了,先是笑了,在乔适注视了良久以后才说道。
“与其说我对他有好感,倒不如说……我喜欢从你的嘴巴里,听见他的名字。”
尚筝的话,是乔适的意料之外。
“知道吗?你从来就没把谁的名字这么放在嘴边过,若真的讨厌一个人,不可能会这样的。”
“所以,我那么留意他,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因为你喜欢,所以……我也喜欢。”
最后的那句话,似乎被遗忘了很久,是想不起来,还是根本没有存在过?画面只是断断续续地出现,让脑袋应接不暇,眼前一下子昏暗了起来……
“乔适……”
又是那道陌生的声音,但始终……看不清他的样子。
“呜…啊呃……”他根本无发想象,自己是在怎么一个状态下。
“看着我!”男子沉声命令到,喘息中,渗透着□的味道。
“殿下……”双腿被强力的手臂禁锢着,身体一遍遍承受着猛烈的冲撞。听见了男子的话,在涣散的意识中,只能作出简单的回应。
“痛…呃……不要……”因为疼痛而绷紧的神经,被一次次的撞击挑战着极限,乔适压抑着嗓音,却依旧听得出痛楚。
“你答应我什么,为什么要帮他?筝儿是你害死的…知道吗?”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妄想!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是谁!你没有机会逃脱,忘了你爹说过的话?”男子吼着,手掌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呼吸越发困难。
死亡的信息冲击着大脑,在瞬间惊醒的时候,乔适毅然发现,紧握着的手心满是冷汗。看看四周,依然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炎国皇宫之内。
梦中那些片段,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记忆?乔适定定地坐在床上,门外叫唤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呼喊,因为听得出显得有些着急。
“公子…公子!殿下?皇子殿下?您在里面吗?”
乔适缓了缓,回道。
“什么事?”
“公子你没事吧?”
“嗯…到底什么事?”两人就这么隔着扇门,幸好四周都很安静,所以即使乔适的声音不大,门外的人也能听清。
“皇上传召公子到延玺殿一聚。”
乔适听了,身体僵了一下,说道。
“不去。”
“公子,你说什么?”门外丫鬟的声音显得意外和恐慌,要知道皇上的命令是无人可违的,乔适的反应,让她难以交待。
“我说,告诉赵仲衍,我不去。”
乔适看不见,门外的丫鬟早已说不出话,他竟然就这么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
门外的声音沉寂了一阵,随后又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啊,茗儿姐!”丫鬟的声音难掩喜悦。
“鸯儿?你怎么来了?”
“安总管命我把乔公子请去延玺殿,但是……”被换作鸯儿的丫鬟停住了话,望了望紧闭着的门。
茗儿一下便懂了,轻轻拍了拍鸯儿的手道。
“行,你先回去,我帮你说说……”
“谢谢茗儿姐!”
鸯儿刚一离去,茗儿正向着怎么开口,乔适便说道。
“茗儿,我说了不去,你不用再多说了,帮我准备热水。”
“呃……是!”
是心疲倦,还是身疲倦,自己似乎忘了,当初选择到炎国来的原因,是错了吗?该听尚宇的话?但若不是这样,换不回禹昂,横竖都是死。
怎么看事情都是由自己而起,总比拖累别人要好。既然不能自己选择离去,那由赵仲衍把他送回去就最好不过。
那样就可以结束了……
……………
“禹昂?”
“嗯?”彦禹昂应答着,但神情显得无精打采,季宣宏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这丢了魂似的模样,在想着乔适的事情?”那日从宫里回来,季宣宏便从他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这般说着,彦禹昂始终没有一丝笑意,回道。
“他变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尚宇总是限制他这么多,原来……”
“尚宇他,一定比你更紧张,但乔适他大概不应该说‘变了’,只是…回到了从前。”
“只是,回到了从前?什么意思?”
季宣宏旦笑不语,答案昭然若揭。
“你早就认识乔适吗?那为何那日在宫里遇见他,你却只字不提?”彦禹昂质问着,双眸是强烈的注视。
“也许这跟尚宇对他所作的原因一样,如果他忘了从前会比较快乐,那么我这么属于他‘从前’的人,就不应该再架入他如今的生活。”
“那你觉得自己的决定对了吗?”彦禹昂皱起了眉,在炎国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人越多,越让他感觉到,他所熟悉的乔适,随时都会消失。
“不知道,但赵仲衍如今是改变了,也许……”季宣宏轻叹着。
“因为他改变了,所以乔适就应该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他这么下去的!”
“那你认为要怎么做?把他带走?”
季宣宏的话,让彦禹昂沉默了,乔适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的确,没有办法。
……
那日,乔适果真没到延玺殿,翌日,赵仲衍竟亲自到熏陵殿找他,乔适竟也敢把国君拒之门外。
事后赵仲衍不但没有怪罪,反倒命人送了一批又一批贡品。宫里头的人又不免将这邺国皇子,与当今圣上的关系胡乱猜测了一番。
但□不离十都会说,皇上之所以待他好,是因为这邺国皇子长得像易将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始终还是传到了乔适的耳边。
其实,不见赵仲衍,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让他看见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手上的伤,复原得很慢。
倚熏陵殿前的大树边,夜里在脑海中出现的一切画面,让乔适陷入了沉思。
“总算看见你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乔适转过头一看,竟是赵仲衍。背脊一僵,下意识地将袖子握紧了。
“圣上。”
“难得你也会紧张。”赵仲衍调笑着,乔适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是紧张,而是……”双眼注视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人,话没继续下去。
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害怕面对你了。
“嗯?”
“宫里的人把话传的很离谱,圣上是不是该学学避嫌?”
“没这个必要。”或许我有那么一点期待,期待他们所说的话,可以传到你的心里。
——天下只有一个乔适,但赵仲衍身边,却能有无数个他。
那句话,谁说过?到底……赵仲衍要他留下,是为了什么?
痛……
头上强烈的疼痛在叫嚣着,就连赵仲衍的话也无暇应答,徒然睁开的双眼,看见的确实一片黑压压的景象。
“圣上…你请回吧。”
“什么?”赵仲衍说着,双眼却留意到了乔适那越发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
乔适摇头,他只想快些离去,无奈身体却不听使唤。
“乔适!”赵仲衍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乔适抬起手想要把他推开,不料却被一下子握住了手腕,乔适抬头看了看赵仲衍,意图想把手抽回。
两人僵持了片刻,赵仲衍盯着他的脸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意料之外,竟让他发现了乔适手腕上那骇人的伤痕,他好像……想起些什么?
乔适睁着双眼,面对着赵仲衍的凝视,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话啊!”赵仲衍边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许多,乔适此刻也顾不上疼痛,头昏目眩地竟然还笑了出来。
“这应该…问你吧?”
听了这六个字,赵仲衍的神色暗了下来,握住乔适的手的力度也渐渐退下,然后放开了。之前那些并不是错觉,那晚他的确……
“果然…想不起就算了,我胡说而已……”好不容易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没想却是这么一个神情。那么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不想让赵仲衍想起那晚的事,如今却在主动挑起他的回忆。
他会想起来?或许他并没有忘记?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那么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实在矛盾得可以。幸好,赵仲衍似乎没有印象。
幸好麽?真的‘幸好’?那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有疼痛的感觉。
“既然你来了,我把东西给你吧……”才知道,原来说一句话需要费如此大的力气,平常一下子便能说完的话,现在似乎花了不少功夫。
“什么东西?”
赵仲衍问着,但乔适却久久没有回答,仿佛是听不见他的话一般,最后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玉佩。”
“玉佩?”赵仲衍脑海中的画面,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日从延玺殿离开的时候,乔适细想之后复又把玉佩带走了,若赵仲衍忘了当晚的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把玉佩留下,说不定会让他找到点蛛丝马迹。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那日把玉佩带走,的确是做对了。
原本勉强支撑住的身体忽而晃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站稳了脚,只是其中一只手早已扶在了树干上。从衣襟取出一块玉佩,递到了赵仲衍面前。
赵仲衍自然是认得的,这是属于赵褚寒的玉佩,至于为何会在乔适手上,这不是此刻该关注的问题。看见了玉佩,赵仲衍对心中的猜测已经万分肯定了。
“那晚在延玺殿的人,是你!我们……”
“你想太多了,圣上……”
“是我想太多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赵仲衍的目光飘向乔适的手,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明显。
“所以说,你想太多了。”本想尽力装作轻松,可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却变得无力了。
“你为什么……乔适,乔适!”赵仲衍的话仍未说完,乔适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赵仲衍一怔,立马拉住了他的手,揽过乔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乔适,乔适……”赵仲衍唤了好几声,乔适的声音又再含糊地在他耳边响起。
“我真的…很难受……”
“哪里?”
“……心。”乔适无意识的回答,赵仲衍一下子便失了神。
……………
又是那道似曾相识的清香,一点点把意识唤醒,乔适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身旁的男子,轻笑了下。
季宣宏没想到赵仲衍才刚离开,乔适便醒了过来,对于乔适的笑,更加困惑。
“殿下,感觉如何?”季宣宏上前询问着。
“很不好。”乔适边说着,边撑起身倚坐在床头。
季宣宏稍微惊讶了下,乔适已经服过药,房间里燃的檀香也有凝神的作用,但他竟然感觉很不好?
见了季宣宏的反应,乔适连忙道。
“我不是说身体。”
听了这话,季宣宏的眉头轻蹙了下,双眼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才发现,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同样的注视,乔适的眼神却比对方更加凌厉,季宣宏停顿了片刻才道。
“或许,禹昂说得对,你不该回来。”
只不过短短的几天,今日的乔适,却与当日第一次重遇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变得……更接近原来的他了。
“谢谢你用‘回来’这个词。”
“你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乔适的眼神,有点熟悉,却又多了些陌生的情愫。那双深邃的眼眸,蕴藏着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预知的思想。
对于季宣宏的话,乔适并不急于回答。若季宣宏不认识从前的自己,是绝不会用‘想起’这两个字。
正因为相识,所以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即便是禹昂这么没有心机的孩子,也不会随便把他失忆的事告诉别人。
“我的记忆里,有你。”
“所以?”季宣宏从容一笑。
“所以你那日,又是为了什么,要装作我俩第一次见面?”
“你已经不是我往日认识的那个人,我又凭什么跟你套近?”不需要再多的解释,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说服乔适了。
“呵……你和赵仲衍,关系似乎不错。”
“不敢当,若在他没继位以前,我大概还能说是。”
“那你应该知道,赵仲衍喜欢的人,是谁。”
“你。”几乎完全不用思量,季宣宏直接回道。
也许真的需要从陌生人的角度,才能真切感觉到乔适的睿智。
“那么,你呢?”
乔适凝望着季宣宏的双眼,此刻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狡黠而邪气。对于乔适的这个问题,季宣宏却不像先前那般爽快,只是微笑了起来。
但在听见话语的那一瞬间僵住的表情,依然落到了乔适眼里,似乎早就料到季宣宏不会回答,乔适一笑之后,继续说道。
“我回炎国,只是为了算那笔账。”
季宣宏闻言,摇头一笑道。
“这笔账,怕是任谁都无法算明白。”语气中,明显增添了几分无奈。
“我知道,否则如今你不会看见我这副模样。”如果说,最大的阻碍,是那已经遗忘的感情,那么是否继续忘记,就能理清一切?
“你知道,但你却不肯善罢甘休。”
“如果我要杀赵仲衍,你会不会插手?”乔适的眼神,带着笑意。
“作为一国之君,他不失为一位明君。”虽然听见了乔适的话,但季宣宏却并未显得慌张。
“所以,我该为炎国的百姓着想?”
“你自然是明白的,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
“你的‘知道’跟‘不会’,未免言之过早了。毕竟这事情,连我都不敢肯定。”
“你对自己的了解,只不过是这几年时间,但我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没有过去的人,就没有资格支配自己的行动吗?”
“你这话说重了。”因为不知道是否当你想起以往的一切,情况会变得如何。是更好?还是更乱?当你想起从前的一切,再作定夺吧……这话,似乎也没有把握说出口。
两人沉寂了片刻,乔适开口道。
“赵仲衍呢。”
“在你醒来之前,与大臣议事去了。”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有时间的话就劝他离我远点。”乔适说这话也并不严肃,只道是玩笑话。
“就算我有这个胆去说,皇上也不会有这个理智去听。他不会轻易放手的,哪怕明知道是断崖,他也不会停住。当然,前提是,那里有你。”
“也许,就只有外人是这么认为的呢?”太多的不肯定,但起码还会有人这么‘认为’着。
“呵,也许…但他连茗儿都能派给你。”
“这很不可思议?”
季宣宏挑眉,熟悉赵仲衍的人都会觉得有点意外,茗儿是这几年来让赵仲衍最放心的侍女。但对于季宣宏,这自然没有任何疑问。
当晚,赵仲衍赶在用晚膳前来到熏陵殿,没有通传的声音,就像是来回自己的房间一般,乔适倚坐在床边,茗儿在伺候着他喝药,但见了赵仲衍,只有茗儿行了礼。赵仲衍把茗儿遣退后,接过汤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
赵仲衍叹气,饶了一汤匙药,送到乔适嘴边,乔适却摇头,最后只得先把药放了下来。伸手想要看看他手腕的伤,乔适却轻轻一动,有点抗拒。
见状,赵仲衍定定地凝望着他的双眼,良久以后,才握住了乔适的手。望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我知道的……”
“……”闻言,乔适不禁一僵,随即把手抽回。
“对不起。”这一次,不是抓住他的手,而是侧身把乔适抱住了。
道歉,代表了什么?或许说,若赵仲衍丝毫想不起当晚的事,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但如今又叫他如何面对?
“圣上…言重了。”想要挣脱赵仲衍的怀抱,不料却被更用力地禁锢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就这么抗拒?哪怕只是这样抱着,你也想要挣开吗。”
身体依然被拥抱着,赵仲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乔适怔住了好一会,才渐渐放松了僵直的背。
“那晚我说的话,全都只是对于清说的,我以为房里的人是……”赵仲衍的话还未说完,乔适便咬了咬牙,抢声道。
“我,不是你后宫的那些囧囧!”乔适的语气带着怒意,声音却分外低沉。
明显感觉到乔适的身体在颤抖着,赵仲衍暗道不好,随即便放开了双手,可这下倒察觉不出有何不对劲,只道以为是方才激动所致,赵仲衍松了口气,平静地回道。
“你当然不是,全天下能左右我思想的人,只有你。”
“那么……易将军,又是怎么回事?”话,快要接不下去了,就连大脑似乎都越发难控制。或许下一刻,就连赵仲衍的回答,他也可能听不清楚。
思量着乔适的问题,双眼却对上了乔适那越发惨白的脸,额上已经涔出一层薄汗,刚被咬出了血的下唇,鲜血随即被他用手背拭去,深锁的眉头,并不难猜到他此刻的感受。
赵仲衍不禁皱眉,抚上乔适的脸颊,温度已经高得让他心惊。
“到底怎么了?”
乔适却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原来半眯着的双眼,紧紧闭合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开始喘急了。
“我去宣御医!”看着乔适的模样,赵仲衍确实是着急了,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迈步,不料手却被乔适牵住了。
“乔适?”赵仲衍疑惑地看着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的人,那手却依旧紧紧地握住自己。
不想让他离开吗?
赵仲衍稍停顿了下,收住了脚步,俯身将乔适扶着平躺在床上,看了看乔适的的脸,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那由于用力以至青筋显露的手,指尖竟然……微微发紫!
一时间便让赵仲衍想到了从前,此刻看来,十足是中毒之兆,便立刻向门外唤道。
“茗儿,快传御医。”
尽管声音并不大,但着急之意再明显不过,一直在门外守候的茗儿,自然知晓主子的心思。
“是,皇上。”
听见门外迈着徐急的脚步离开,赵仲衍低头凝视着床上之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在这种状况下,乔适竟还能将他的手紧紧抓住,力度之大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疼痛。
似乎是在找方法宣泄身体的不适,以至于使上了所有的力气,眼看着乔适开始蜷缩起的身体,紧蹙的眉头没有一丝舒缓,唇上的伤口复又被嗑出了血,静静地望着乔适,赵仲衍撵紧了拳,不禁责备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唇齿间殷红的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眼,但看乔适紧咬着的牙关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再这么下去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伤了自己。稍顷,赵仲衍定了定神,随后渐渐低下了头,吻住了乔适。
赵仲衍双手把他揽入怀中,那全身绷紧的神经,就连双唇也死死抿着,温软的唇瓣落下,四唇相接,慢慢让原本急促的喘息稳住了。舌尖舔噬着乔适的下唇,那属于鲜血的腥甜,刺激着味蕾,传遍整个口腔。
略过贝齿,舌头送进了对方的腔内。朦胧中,乔适只有本能地迎合着赵仲衍的动作,被逐渐用力地吮吻着。怀里的人,竟连自己的舌头都咬破了,赵仲衍眉头深蹙着,但看乔适此时的反应,似乎身体的不适已经慢慢缓和下来,这才安心了些。
这一吻,仿佛有着安抚的作用,待感觉乔适没像先前般难受时,才发现之前一直紧握住自己的手,已经放松了下来,赵仲衍沉声呢喃道。
“是不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你也会这般牵住他的手?”
这话自然是没有回答的声音,赵仲衍哼笑了下,叹了口气。
“皇上,李御医到。”
“进来。”
…………
不过是简单的把个脉,不料却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看着老御医脸上复杂的表情,赵仲衍正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耐xing,但看着老者始终一言不发,不禁问道。
“到底如何?”
赵仲衍的话语,强硬中渗着怒意,老者先是一怔,看样子实在是为难,随即跪了下来。
“圣上,微臣医术浅薄,罪该万死。”
“朕在问你病症,你是说还是不说?”
“圣上,这公子……”老御医想了又想,似乎要说的话是多么难以交待,赵仲衍自然没有这个耐xing,看他欲选豕的模样,厉声道。
“你若始终这般吞吞吐吐,朕便下旨赐你死罪!”
“……圣上,依您方才所说,这位公子的反应似乎是中毒之兆,但依微臣诊断,公子除了风寒入侵以至身体虚弱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老御医的话并为让赵仲衍勃然大怒,只颔首沉思,李御医自十七岁进宫,至今已经四十多个年头,若说他学艺未精,恐怕是天方夜谭,但连他也诊不出病症来,莫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不,这不可能,况且方才乔适的反应,又岂像身体无恙?即便是风寒再重也不会像他这般难受,但老御医这么一说,赵仲衍便瞥了眼乔适的手,方才的灰紫色竟没了踪影,是眼花了?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人,季宣宏。回过神来,遣退了李御医,注视着昏睡中的人,片刻之后,便命人传召了季宣宏。
…………
季宣宏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乔适那如死灰般的脸色,当下便让他的担忧提上了心眼,赵仲衍着急之际,赶在季宣宏停下脚步开口以前说道。
“无需多礼,立刻诊脉。”
季宣宏点头,早上分明还好好的人,不过是半天时间,竟有弄成了这副模样模样,挽起了乔适的衣袖,手腕处的瘀痕,始终让他揪心。
良久以后,放下了乔适的手,季宣宏站起身来,走向赵仲衍。
“如何?”赵仲衍旋即问道。
“圣上急召微臣进宫,想必事态严重,但且看殿下的脉象,除身染风寒外,无碍。圣上如此着急,又是所为何事?”季宣宏这话用意自然不在交待结果,而是询问。
“无碍?不可能。”
“圣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仲衍叹了叹气,才把之前的情况复述了一次,但话音落下,却未见季宣宏像先前老御医那般为难,当下便定下神来,好好审视了面前的人一番,良久才道。
“宣宏,你是不是……有些东西该向朕交待?”
“圣上要询问何事,微臣直说便是。”
赵仲衍听着,不禁想起日前让季宣宏替乔适看诊,当晚在延玺殿听季宣宏的复述,却不见丝毫惊讶之意,当时自己并未跟他多说些什么,他却已在话语里头,直接用上了‘乔适’这个名字。
可眼看着分明是‘已死’之人出现在眼前,却依然没有向他问道任何关于乔适的问题……但也许,这跟他的xing格有关,季宣宏他,一直沉稳得过分。
在赵仲衍看来,季宣宏甚至是没有任何疑惑,对于这位邺国皇子的相貌,又或者说怀疑他根本就是乔适,他是一开始便认定了,这邺国皇子,就是乔适。且说季宣宏与乔适相识多年,要说会错把陌生人认作是他,倒也是笑话。
赵仲衍自然猜到季宣宏瞒住了他多少,当季宣宏再次看见乔适时的神态,淡定得让人起疑,其实无需多想便能知道,当初乔适的‘死’,必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至于乔适如今还能活生生地出现,似乎也在他意料之内。而且重遇,在他的直觉看来,两人似乎早已碰过了面。
“乔适他既然并未中毒,那方才的反应又作何解释?”
“未知圣上可有听闻过,洛湘城尚家的寒珀?”其实如今所说的,也不过是季宣宏的猜测,但照乔适的情况看来,似乎确实是由于寒珀的缘故。
“洛湘城……尚家?”
洛湘尚家,他自然是有印象的,尚宸恩在朝为官,深得重用。却于先皇在位时,遭朝官联署上奏狠狠参了一本,先皇自知尚宸恩并无造反之心,但却爱莫能助,只得抄了尚家,并将尚宸恩收监于大牢之内,再想缓解之法。
不料却有人滥用私刑,在尚宸恩被关进大牢的三个月后,便传来了他的死讯,赵仲衍至今还记得,当初父皇那深深懊悔的神情。
“等等,洛湘的尚家,与尚宇可有关系?”
赵仲衍这才想到了那个多年未见的少年,想到从前每次在易将军府碰面时他的神情,虽然并未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但尚宇注视着自己是的眼神,他确忘不了,在如今听了季宣宏的话,才猜想到些眉目。
在尚宸恩死的时候,他大概也只有十岁,原本就跟尚家没有任何接触,自然在他脑海中就没有多少记忆,以至于一直没将尚宇与尚家联系起来。
“尚宇,便是尚家的遗孤。”
“难怪……但,寒珀又是怎么回事?”
“寒珀是天下至宝,微臣曾听父亲提起过,早在百年以前,这便是天下霸主争夺的对象,但寒珀过于夸大的作用,却始终未得证实,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思想,只是听闻,寒珀最后辗转落到了尚家,但也只是收作观赏只用,微臣的父亲说,他曾在尚家做客时见过,只是未知那寒珀是真是假。”
季宣宏解释了一遍,赵仲衍便在整理着思想,最后说道。
“寒珀,有何作用?”
“寒珀看似赤玉,整体通透且冰冷刺骨,故名为寒珀,但实际不过是由百种至毒所炼就而成。而作用是,起死回生。这话说得自然是夸张,但把寒珀用到乔适的身上,却是可以的。”
“怎么说。”这几年来,彼此第一次提及关于当初乔适的死,若不是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恐怕他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触及那些回忆,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
“乔适当日服下大量毒药,以至心跳停止,这也不过是进入假死的状态,寒珀既为至毒,自然能用以毒攻毒之法把他救活。”
“这么说,你是一直都知道他不会死?”话说至此,赵仲衍已经在压抑着声音。
“非也,圣上未免太抬举微臣了。即便是炼毒之人也不可能万分确定,何况,当初微臣并不知道尚宇身上有寒珀,微臣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既然你说寒珀是毒,那为何又说乔适无碍?”
“寒珀既然能救活乔适,自然也不再是毒,只是潜伏在体内的毒素,已经融合到鲜血以至筋骨,如今复发也只能算是病症,而非毒发。”
“这么说来,可有办法根治?”如此一来,非毒……是福是祸?
“尚且无药根治,但发作次数越多,他就越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少些烦心。”季宣宏这话乍听之下似乎带有私心,大概只要关于乔适,他便没有不能做的。
闻言,赵仲衍俯身将乔适抱了起来,动作利落,却又显得小心翼翼,深怕惊动了沉睡中的人,季宣宏疑惑道。
“圣上要到何处?”
“我不可能让他独自留在这里。”说罢,便夺门而出了。
赵仲衍这话,用的不是‘朕’而是‘我’,这话倒让季宣宏低头笑了,若他真的懂得正视乔适这个人,那让乔适留在他身边,也并非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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