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勇坐火车倒客车，用了两天的时间，直到天黑才回到自己家，他家的房子在村子西头，刚进村子第三家，低矮的草房土屋，是村子里最差的房子。

临近乌苏里江的小山村大部分是渔民，而且少数民族居多，像大勇家既不是渔民又不是少数民族的人家不多，大勇跟着老栓叔出去打工，因为家里也没有地，算不上农民，按道理应该叫渔民工。

老栓叔曾经干过下井的活儿，后来才到施工队干力工，和大勇一起出去的还有赵二军和孟凡有。

老栓叔、赵二军、孟凡有三人是先一批领完工资回家的，大勇让老栓叔捎回口信，他晚几天回去，一是有周芳牵挂，二是工资还没到手。

孟凡有和大勇是邻居，两人从小在一起玩儿，孟凡有三年前结婚，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这次知道大勇和副经理的妹妹好上了，几次给他出主意，千万不能把到手的鸭子弄飞了，大勇只是笑笑，周芳嘱咐过他，他不会实惠到啥话都说出去的。

昏暗的灯光隐隐地映出屋子里的人影，大勇推开柴门，院子里的大鹅被惊得叫起来，房门开了，母亲扎着围裙手里拿着烧火的火叉站在门前。

大勇几步走到门前，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两个妹妹听到声音一起跑出来，她们俩在镇上的中学读书，每天来回要走二十里的土路，她们心疼母亲，想退学回来干活，都是母亲硬逼着才坚持下来。

父亲躺在炕上，干咳了两声算是打招呼，长期不能下地，靠中药维持，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年都是旧饥荒还上，又拉下新饥荒，大勇出去打工，算是全家人的希望。

炕上已经摆上了饭桌，妹妹大双小双先给父亲盛饭，让后脱鞋上炕。父亲坐起来挪到饭桌前，开口问大勇：“前几天你老栓叔说你要晚几天回来，说是还没给开工钱，老板这次没压工钱吧？”

大勇脱下棉服解开腰带，从棉裤兜里掏出一年的工钱递给父亲：“都给开了，这是一万二，我去干了八个月的工钱，老板人不错，钱不够都是自己垫上给大家开工资的，老栓叔他们就是。”

母亲往锅里添上水，开门进屋坐在炕沿，撩起围裙擦擦眼角，儿子回来，她是激动加高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父亲把大勇递给他的钱交给老伴：“明天先给欠人家的药钱给上，一万多块钱，差不多把欠下的饥荒都能还上了，只要不欠钱，以后的日子就好过。”

大双小双今年十四岁，当初上小学就晚，现在读初中一年级，她们盼着哥哥回来，知道哥哥能带回好吃的，但她们懂事地低头吃饭，土豆炖白菜也吃得津津有味，没有去看哥哥拎回来的大包。

大勇拉开背包，掏出在火车站前买的红肠，先给爸妈一人一根，剩下两根递给两个妹妹，母亲把手里的红肠掰一半给大勇，大勇推着母亲的手说道：“给你的你就吃，我在工地能吃到，我们伙食不错，顿顿有肉。”

大双把手里的红肠分一半给妹妹，小双把手里的红肠递给哥哥：“我们俩吃一根，这个还是你吃吧。”

母亲看着懂事的两个姑娘笑道：“你们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能把书念好，咱家也出个大学生，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大双挨着哥哥，把桌子上的咸鱼碗推到哥哥面前，夏天的时候小鱼很便宜，母亲就晒很多，有时候没有菜，就泡上一碗小鱼，小鱼炖土豆也是常吃的菜，冬天除了储存的土豆白菜，是看不到蔬菜的。

母亲吃了半碗饭，儿子给的红肠只咬了一口。大勇问母亲：“怎么吃这么少？我回来了，明天去多买一些大米。”

“晚上吃那么多没用，还压炕头子，不像你们消化快，吃完一会儿就饿了，小双快吃，吃完给你哥烧北炕。”

小双嗯了一声，匆匆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起身下地到外面抱柴火，柴火是她和姐姐在村子边上打的。

母亲问大勇：“孟凡有说你认识了一个副经理的妹妹，有这回事吗？姑娘长的咋样？要是真的能行，你们两个一起干活儿，挣的钱就多一些，攒起来明年就让你们结婚。”

大勇嘿嘿笑了一下，掏出毛衣里面贴身衬衣兜的照片，先看了一眼才递给没母亲，大双也站起来跑到母亲身后看。

照片上的周芳梳着两只辫子，齐眉刘海儿甜甜地笑着，方正的脸庞不是电影里看到的瓜子脸，一双眼亮晶晶地，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可不小。灰风衣，宽肩膀，中等个子，脚下的黑皮鞋仔细擦过，闪着亮光。身后是沙滩和大海，一看就是照相馆里照的。

母亲端详了一阵笑道：“看模样不是娇气人，能跟你们这些男人一起干活，身体一定不错，孟凡有说人家姑娘还给你织毛衣了，是你身上穿的这件吗？”

大勇点点头说道：“给我爸也看看。”

大双伸手接过照片，把照片递到父亲眼前说道：“嫂子长得挺好看，就是我家这个破屋子人家愿不愿意来不好说。”

父亲干咳两声说道：“只要人是正经人，过日子没问题就行，我们这个人家不挑人家，房子破明年翻盖一下，保证你哥结婚有住的地方，再说他们在外打工，回来也住不了几天，等挣到钱了，咱们就盖个三间大瓦房。”

小双抱着柴火进来，发现姐姐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踮着脚伸手去够姐姐手里的照片，大勇伸手接过来给妹妹：“你们也快点儿长，长大了咱家都能挣钱，就真盖上三间大瓦房。”

撤下饭桌，大勇让妹妹把炕擦擦，伸手把背包拎上炕，里面有周芳给父亲买的糕点，给母亲买的棉鞋，还有两个妹妹的红毛衣。大勇说：“这些都是她买的。”说完举举手里的照片。

母亲又开始擦眼角，嘴里叨咕着：“这孩子心善，还没过门都想到了，你得好好对待人家。”

“我跟她说了家里的情况，她不嫌我家穷，回来的时候还把她哥给他的钱和她这两个月挣的钱都给我了，让我回来给你们好好过一个年。”大勇说完又掏出一叠钱，这次他没有递给父亲，直接给了母亲。

大双和小双手里拿着新毛衣在身前比划着，又跑到镜子前照照，上一次穿新毛衣还是山东来的老姨买的毛线织的，后来毛衣小了，母亲给她们改成坎肩儿。

看到一家人高兴的样子，大勇隐瞒了周芳离过婚的事，他觉得父亲母亲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另外结婚登记时他可以去周芳家那里登记，村里人是不会知道的。

农村人睡觉早，大勇家没有电视，一家人早早躺下，这样还能省电费，虽然十五度的灯泡不费电。

小双烧的炕很热，躺在炕上比工地的床舒服，也许是换地方的原因，大勇躺在炕上没有睡意，手里摸着脱下的毛衣，不知道远方的周芳是不是也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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