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开学第一天,滕芳早早地来到学校,自从正月十五与小西有了亲密接触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再也放不下,脑海里总回想着小西拍着她的后背,下巴颏蹭着她耳朵时的感觉。
小西学习好,人也长得帅气,乌黑的头发,留着时髦的长鬓角,初中时的一张圆脸不知什么时候瘦了好多,变得棱角分明,嘴唇上边长出的绒毛,比同龄男生黑好多,班级里的几个漂亮女生暗地里都喜欢他,甚至有意无意地试图接触陆小西,滕芳假装不懂,总是在女生出现在小西身边时不合时机地出现,陆小西发现滕芳是故意的,常常是一笑了之。
当陆小西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滕芳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低下头,假装在书桌堂里找东西。等小西坐下,掏出几本书在书桌上,她用眼角扫了一下小西的书,发现小西用画报新包了书皮,书皮上是演员潘虹的杜十娘剧照:一袭青衣,云鬓高耸,杏眼瑶鼻,深邃的目光抿着的嘴,冷艳脱俗,别说男人喜欢,女人看了也喜欢。滕芳不禁心生醋意,侧过身子不去看小西的书皮,小西不明就里,还把书往滕芳那边推了推,一上午,滕芳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冷着脸。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梁艳的政治课,梁艳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性格温和,梳着齐耳短发,带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梁老师进教室直接走到陆小西的书桌前,丢给陆小西一封信,白色信封的底角有一朵菊花图案,邮票是普通的八分钱长城邮票,陆小西拿起信,寄信人的地址是广西阳朔,小西知道是漆芳的信,见滕芳探着头看,顺手塞进书的中间,他不想叫滕芳知道这个写信人,至于漆芳是怎么知道他的邮寄地址,估计信里头会说。莫名其妙地,他觉得好像是天意,漆芳,滕芳,都叫芳,性格不太一样,一个是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一个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老师开始讲课,陆小西收回思绪,认真听课。
从滕芳看到梁老师递给陆小西的信时,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信封上娟秀的字体,一定是个女生写的,她看到寄信人的地址是外地的,可也说不定是班级里的女生写的假地址,虽然她与陆小西相处的日子不长,可早已把自己当成是陆小西的人了,她觉得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初中的时候她就跟陆小西一个班级,地利是高中开始他们成了同桌,至于人和,十五的约定,半年以来的六次约会,应该算吧?自己喜欢的人,坚决不能叫别人参与进来。她决定要冷落陆小西一段时间。
下课的铃声响起,她看到陆小西把那封信折了一下,揣进兜里起身出去,她的心一沉,他肯定是出去看那封信了,她用双手捂住眼睛,后边的同学叫她一起去厕所,她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不去。”
陆小西拆开信封看信的时候已经是放学后了,是在家里的小榆树下面,本来打算在下课的时候偷偷看,却被同学拉着去玩双杠,一直没看成。放学的路上人流如潮,他也不好意思站在马路上看,总算熬到进院子,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
第一行的称呼,把小西逗笑了,信不长,两页稿纸。
东西南北的西:
你好。
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是漆芳,那个每天上学的时候总与你不期而遇的那个小姑娘,还记得我留给你的那首小诗吧?我又轻轻地来了,只是不是本人,是信。
通过原来的同学知道你考上三中,真有一些惋惜,我在三中的时候,你在二中,我离开三中的时候,你考进三中。
这时候的北方还是寒风扑面吧?二月的阳朔已经是和风细雨,满眼绿意,可我还是喜欢北方,一是小时候在北方长大,二是北方有我好多记忆。
刚到阳朔时还不习惯,没有几个熟悉的人,吃的东西也跟在北方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好些了,入境随俗。这里的服装比北方的服装漂亮,少数民族的歌舞也是北方的大秧歌比不了的,以后我去照几张穿民族服装的照片,估计你都不会认出我来的。
两年的高中学习很快就会过去,祝你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不知道你打算考哪里?要是有缘的话,我们可以报考一个学校或者一个城市。
我们这里的假期短,不像北方的寒假那么长,冒昧给你写信,希望没有打扰你的生活。我的出生日是九月,九月是菊花的季节,我喜欢菊花,喜欢菊花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傲骨,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喜欢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霸气。也喜欢人比黄花瘦的婉约意境。因为喜欢菊花,写了这么多描写菊花的诗句,希望你不要笑我卖弄,这些是我真情的表达。信封上的菊花是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的,看到菊花,就像见到我,希望你也喜欢。
阳朔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有山歌,有刘三姐,还有你不太熟悉的我,嘿嘿。
自古“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好好学习吧,学会本领,考上理想的大学,人生才会更有意义。假如有一天,你来阳朔做客,我会穿上当地的民族服装,盛情款待你,生为女儿身,我的性格却不柔弱,我的理想是在有生之年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你呢?
期待能接到你的回信
此致
油漆的“漆”
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日
漆芳的信旁征博引,出口成章,幽默风趣,陆小西读了两遍。爸爸陆伟民进来时,他急忙收起信,他不想叫家里人知道他的秘密。陆伟民以为小西在复习功课,叫他注意保护眼睛,因为天色已经黑下来,陆小西暗暗惭愧,起身帮妈妈做晚饭。
家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陆小西还是睡意全无,他第一次失眠。是因为白天接到的信?也不全是。是滕芳今天的冷面?也不对。他想起一句诗:少年不识愁滋味。说到愁字,他自己偷偷笑了,从出生之日算起,陆小西就不知道愁,唯一的一次住院,也只是一周的时间,而且因祸得福,吃到好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后来有几次希望能再得一次病,再住一次院。
胡思乱想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男孩子不多,女孩子可不少,在大界村,跟他在一起玩儿的都是女孩子,虽然去过青年点儿,也只是趴着窗户往里看,根本没有人注意他。齐娃叔家的栓子是个男孩儿,却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柱子哥领他们去过甸子上套兔子,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
半睡半醒中,陆小西做了个梦:在梦中,他和滕芳、漆芳走在一条田间小路上,滕芳在前,中间是陆小西,漆芳在后面。路边的野草很高,不用弯腰就能摸到草尖,走着走着,天空下起瓢泼大雨,三个人沿着小路奔跑,寻找避雨的地方,突然跑在前面的滕芳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就像被蒸发了一样,他大声呼喊,后面的漆芳也跟着喊,直到大雨停了,陆小西和漆芳被浇成落汤鸡一样,也没有找到滕芳。
天黑下来,漆芳有些害怕,抓着陆小西的手不放,想叫陆小西送她回家,但陆小西还想继续找滕芳,他商量漆芳跟他一起,荒郊野外,滕芳下落不明,一定会有危险的。漆芳大哭,问陆小西是找滕芳还是送她回家,陆小西无法回答漆芳的问话,用手指在眼眉中间往下一划,人变成两半,漆芳并没有害怕,牵着陆小西的半身走了,剩下的半身陆小西转身时,看到了草丛中躺着的滕芳,没见到她怎么行动,她就轻飘飘地来到陆小西面前,张口吹了一下,陆小西缺少的半身,就像纸葫芦一样鼓起来,变成完整的一个人,陆小西掐了一下刚鼓起来的胳膊,木木地有些不灵活,再用力时,他惊醒了,胳膊压在身下。
梦?
梦!
一个好奇怪的梦。
难道是日有所思?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陆小西醒来就没有在睡,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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