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叔说话了:“样哥,你错怪我了,我今晚就没有出去过,哦,不对,第一次去你那里回来后,我就一直待在屋子照顾小芬,不是我做的。”阿发婶也申辩道,肯定不是阿发,他刚刚从棚上下来。听阿发婶这么一说,众人又七嘴八舌议论一番,样叔似乎泄气了。突然,阿发婶大叫道:“肯定是小芬,肯定是小芬,一定是她跑出去了。”
样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砰砰砰”的枪声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看得出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此时,样叔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害怕。众人认为小芬应该在样叔寨子附近,于是准备去找。可是,刚要出发时,楼上却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现场立即沉寂下来。阿发叔走到楼梯口,仰望着楼梯,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是谁?”
棚上没有了响声,灯盏火发出的亮光立即消失了,显然灯盏火被吹灭了。阿发叔又喊了一句:“是谁呀?小芬吗?”
“是!”这一声回答十分清晰,确实是小芬的声音,这让阿发婶破涕为笑,她对众人说:“是小芬,是小芬,阿发,快架好梯子。”阿发叔立即把梯子架到棚口,顺着梯子攀爬了几级。还没有到达棚口,一张纸飘了下来,纸张不偏不倚落在一个叫矮虫的邻居脚上。此时,阿发叔已经上到楼梯之上,大喊道:“小芬,小芬,果然是你呀!”
矮虫顺手捡起这张纸,纸皱巴巴的,看不清楚,可是,一个名字却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轻声地念出来:“曾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呀?”旁边的一人稍微年长一些,他听到这个名字便大声说道:“曾统?不就是你的那个叔叔吗?”
矮虫犹豫了一下,突然醒悟过来,嚷道:“啊,我死去的叔叔?怎么这纸上有他的名字呀?我要好好看看。”他一字一字地细看了起来。这却惹怒了他身边的样叔,样叔立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跑到矮虫旁边,伸手去夺矮虫手中的纸。矮虫个子虽然矮小,但身手非常敏捷,他转过身,用手臂挡住了样叔的抢夺。矮虫大叫道:“样叔,你想干什么?”
样叔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矮虫手中的纸张,正在此时,棚口传来了小芬发出的诡异的“呯呯呯”的声音,只见小芬快速地沿着梯子攀爬下来,动作非常顺畅,紧接着阿发叔也爬了下来。此时,样叔仍盯着矮虫手中的纸,似乎在寻找对矮虫下手的机会,就在他想再次扑上去抢纸的时候,阿发叔走了过去,把那封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件递给样叔。样叔在一刹那还没有明白过来,一会儿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信封,见到了那份久违的通知书。
样叔惊呆了,他质问阿发叔:“怎么我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在你身上?你怎么搞的?”
阿发叔平静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是我孙女带回来的,估计是从大湖塘带回来的。”此时不仅是样叔,在场的邻居们听了都瞠目结舌,不明就里。阿发叔叫发婶把小芬带到里屋休息,然后缓缓地坐在家中的长凳之上,沉默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对众人说道:“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十几年了,我今天要把它吐出来,即使以后遭到天打雷劈,我也无怨无悔。”说着,他望了望站在旁边的样叔,样叔虽有为难之色,但也并没有阻止阿发叔。
众人惊呆了,个个睡意全无,都洗耳恭听,都不再理会明天要去种番薯或是挖芋头。阿发叔叫矮虫把纸给他,矮虫极为乐意地拿了过来。阿发叔指着纸,开始娓娓道来,讲出了我村一大冤案的真相。
二十多年前,大家知道那是一段风雨如晦的岁月。一个叫曾统的人出场了,虽然他的戏份很少,但通过我的剪辑,却精彩呈现。那年曾统二十多岁,矮小、未婚、木讷。一天上午,他去干农活,挑着尿桶经过老寨子,寨子门口旁边的人个个脸色阴郁,交头接耳,很多路过的人都驻足观望,原来,寨子门口边的墙壁上贴有一张大布告,上面有我村反革命人员的名字,这些名字中说不定有自己的家人或者亲戚,所以观望的人都特别小心翼翼,没人敢高声诵读。根据曾统的行为来分析,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曾统识字不多;第二,站在门口边的虽都是村中之人,但有人心怀鬼胎。
曾统望了望那张布告,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疑惑地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呀?”
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相反地,听曾统如此发问,众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部分人员还特地移动脚步远离曾统。曾统好奇心极强,见众人避而不谈,他突然语出惊人,竟然很天真地问:“这上面是不是xxx一家呀?”
这是非常关键的一句话,也是最终让他丧命的一句话。如果曾统活在今天,说这句话也无需大惊小怪,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是个愤青;二是他有幽默细胞。仅此而已,跟他的政治立场毫无关联。可惜的是他生错了年代,最致命的一点是,他在村中树敌过多,其中,当时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就是站在不远处那个道貌岸然的样叔。曾统和样叔之间的仇恨是如何形成的呢?据村中一位老人讲,是由一些极为琐碎的事情演变而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祸从口出!虎视眈眈的样叔立刻牢牢抓住曾统的这个“把柄”,结果小事化大,大事化重,添油加醋,折腾来折腾去,曾统最后被当成反革命人员,自己的名字也被写上了报告,等待着上面的批复。在批复前,曾统整天不是挂尿桶,就是挨板砖,身心健康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受尽几个月的煎熬之后,最后上面文件批了下来,结果让人大开眼界:枪毙!
什么?枪毙?没错,这是有人要的结果!黑白颠倒的世界,一句话可以让一个人被枪毙,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了。枪毙的执行时间定在两个月后的初一,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曾统由原来的恐惧变得坦然,他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怪自己轻浮不谨慎。曾统的家人也无能为力,毕竟在人人自危的年代,不拖他的家人下水就算对他家的恩典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死亡的日期也悄然来临!可是,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政府还是发现了曾统罪不至死,在关键时刻为曾统平反了,并发出了取消枪毙曾统的决定的文件,文件发出的时间是执行枪毙日期的前7天,于是这封决定曾统生死的文件在飞速地传递着。想来大家都期待电视剧里熟悉的一幕可以在曾统临刑前出现:犯人跪地,刀即将砍下去,或枪已瞄准,即将打响,突然,不远处马蹄声呼啸而来,大老远有人喊道“刀(枪)下留人”,于是犯人被解救了。
可是,这是电视剧,喊“枪下留人”的是演员,曾统却没有幸运地成为那饰演犯人的演员。文件发出了,估计一步步下来,这里留一天,那里待一天是难免的,而最后落在了我村邮递员阿发叔的手上。当时年纪轻轻的阿发叔负责我镇所有信件的送递工作,他应该不知道那是一封如此重要的信件,他带着一大沓信件从镇中心下来时,在半路上遇到正在干活的样叔。此时样叔应该不知道曾统被赦免的消息,毕竟那是密件,所以这里遇到阿发叔应是巧合。见到阿发叔,样叔热情洋溢地问阿发叔有没有他的信件,阿发叔查看了一下信件说没有。于是,两人一起停下来抽烟,结伴回来,阿发叔说要去村头送信件,为节约时间,他把样叔附近几个寨子的信件给了样叔,样叔乐于助人,二话没说,就接了一沓信件。那封重要信件也在其中。当时村中组织领头的跟样叔住同一个寨子。
邮递员失职了,漏洞随之出现,这封重要信件被样叔藏了起来。曾统被枪毙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样叔偷偷地把这封重要信件还给阿发叔,并且装作无辜地告诉阿发叔,他忘记拿给村中组织了。阿发叔知道信件内容之后,脸色大变,说要立即把信件送给领头的。但是……样叔友情提醒了阿发叔,说出了利害之处,因为阿发叔是负有很大责任的,如果让死者家属知道了,那不是要闹翻天,既然枪毙了,那就算了吧。阿发叔经过了激烈而又痛苦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同意了样叔的建议,良心不安的阿发叔终究还是把这封赦免曾统罪名的信件留了下来,或许他担心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吧,从本质上讲,阿发叔还是有良心的。
曾统被枪毙的那一天,我镇被枪毙的人据说共有8个,犯人被押向大湖塘枪决。一些大胆的人跑去看,毫无疑问,样叔是大胆的,他也观看了那血腥的一幕。
大转弯处,犯人跪地,一枪倒下一个,尸体滚到了下面的当泥树下。最后一个是曾统,“砰”,第一声枪响,他倒下了,没有正中要害,估计曾统死不瞑目,怨气太重,他艰难地爬了起来,“砰”,第二声,曾统彻底倒地,手在颤抖,头微微抬起,接着,“砰”,第三声枪响,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湖塘是我村的地界。后来,曾统的家属就把曾统埋在大湖塘附近—一棵当泥树的旁边。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再后来,小芬身体逐渐好转。在去中学的路上,她总会在路过大湖塘的大转弯处向下望,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默哀。而样叔,领到儿子那封迟来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带儿子去湖南某学院报到,由于错过报到日期太久,被该学院拒之门外,只能郁闷地回来。回来时,在火车站附近他还遭遇了一场打劫,真是祸不单行。而这些仅仅是开始。此后,他儿子出外打工,一年后,儿子出事。此后十年,样叔因为儿子的事情而忧愁痛苦最后黯然辞世。虽说样叔在曾统这事上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但他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如想了解他跟他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诡异的故事,请看下一个故事《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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