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峰大概能猜到李二的心思。
李二动窦家,不可明目张胆,毕竟刚与李渊缓和父子关系,此时动窦家,他必须考虑李渊的想法。
易峰打算帮李二做个选择。
第二日,整个长安城,各坊都贴了一张大字报。
“致长安百姓书:大唐兴盛,幸奈陛下盛明,大唐子民勤劳……然,就在此盛世,就有那么一些人,藏在阴暗的泥沟中,如同蝎鼠一般,不断啃食着大唐的根本,今有兴化坊窦家,乃是皇亲,共沐圣恩,不思为大唐鞠躬尽瘁,却为一己私利,行资敌之恶行。
武德年间,其在魏州建冶炼作坊,向周边之地提供大唐违禁之品,以获取暴利;
贞观三年,其向……”
除了没有署名,里面一桩桩一件件,有时间有地点,内容详尽、经过清楚,由不得百姓不相信。
一时间,长安哗然。
很多官员忙着在家里烧书信,或是信物之类,以期此次之事不要波及到自己;
百姓虽不至于公开议论,但私下见面都会问一句:你知道了吗?
各坊坊正今时不同往日,大字报对他们来讲已经司空见惯,虽然此次的内容让他们胆寒,但没有一人主动将大字报揭下。
他们虽不揭,但大字报依然未到午时,各坊已全部被人揭下。
第二日清早,一份新的大字报又会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如此贴了揭维持了三天,李二终于坐不住了。
易峰听到家中来了宣旨的太监,古井不波的跟着太监进了宫。
破天荒的,李二居然在太极宫见了他,一般单独召见他都在君翔殿中,他略一沉吟,心中大概就知道了原因,想来现在,李渊就坐在后殿中吧。
施施然的迈进殿中,躬身一礼后,头微低着,看着眼前不远的地面,
他同样能感觉到李二阴冷的目光正盯在他身上。
“易子谦,你来告诉朕,外间关于窦家的事是何人传播?”
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愤怒,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演戏给身后的李渊看,当然这对于易峰来讲并不重要,
贴大字报肯定会让李二愤怒,他心中清楚。
“是臣所为。”
他大方承认,不等李二继续问及,他当先开口道:
“臣为大唐人,敢问陛下,窦家所为是对是错?”
“朕在问你,你为何如此妄为,窦家可是朕娘家,你可知道?”
李二深知他的绕话题能力,压根不听他言,紧扣此事。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此典陛下当熟知,臣知陛下为难,一为娘家,一为天下,臣请问是以江山和百姓为重,还是以窦家为重?
大唐当有秦汉之威,大唐当有长于大周国祚,若大恶不惩,那陛下视你亲颁的律法为何物?
如此地方官吏,是否也可按亲近远疏来治理州县?”
易峰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你……”
“易子谦,你大胆。如此所言,你无君无父。”
李二只说了个你字,身后的李渊就再也压不住火气,亲自现身。
这倒是让易峰一愣,看来今天要对付的是两任皇帝老儿,压力有些大。
“太上皇,武德年间你亲颁律法,言及走私一途,如今窦家如此,难道是太上皇怂恿所为?”
李渊明显很生气,不仅面色胀红,就连浑身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易峰,你胆敢如此欺朕,来人给朕拉下去…杖责。”
到底还没有失去理智,李二听李渊下的是杖责也是暗松口气,若是下令杖杀,他还得为眼前小子求情。
“太上皇,是打算亲小人,远君子吗?
臣知雀屏旧事,若窦后尚存,不知她保家还是保国?”
“夫子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今日之大唐何人之大唐,微臣本就一介纨绔,可在父兄庇佑下逍遥渡日,
臣却选了灭北,接下来若陛下允许,臣还打算让大唐的版图更大些,我所想所做,是为何?
说句陛下不爱听的,陛下本圣明,当时我家人不救,想来陛下也会释放。”
易峰眼光直直的看着李二和李渊,两人似乎也忘了刚刚下的令,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让他说完。”
李二摆手让准备拿他用刑的班殿司退下。
“臣如今为书院先生,恐误人子弟,这些时日,一直在读史,深知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读之秦汉覆灭,臣潸然泪下。
秦强否?汉威否?然秦历二世而亡,汉经西东两分,也才四百余,大唐当传承几何?臣定见不到,但思及此事,恐慌难安,敢问太上皇,大唐当传承几何?”
说着说着,易峰的面上有了泪光,有了愤然。
他想到了八国联军,想到了小小的倭国之乱,将整个中华大地的近代文明搅和得一团糟。
言及此,李渊不再看他,抬头望着殿顶,不知在思虑什么,李二则同样目露哀伤,他觉得今天易峰的每句话,似乎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因读了史,臣心中有感,故写了篇赋,本为臣闲暇自娱之物,今就读于太上皇与陛下听。”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阿房宫赋,借喻、警视、悲悯兼备,老杜此赋文词绝美、内容深沉,易峰高中时背得生不好死,现今却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听完此赋李渊哀叹一声,身形萧索的转进了后殿,再也未发一语。
李二的感慨则更多,眼中时而流露忧伤,时而欢喜,好一会才渐渐平复。
“来人,取笔墨。将此赋写完,你就可以滚了。”
易峰当然无异议,活动了一下手指,轻松将此赋写完,而后告退。
自己这一关想来是过了,窦家此次想来是要玩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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