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微微发愣,心说怎的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回来了?而且,在场神游修士也不是没有,更是无人察觉到任何灵气涟漪,而刘清,就这么冷不丁的出现了。
还是溪盉反应快,大喊了一声师傅,撒丫子就跑来,做了个助跑姿势,就要往刘清身上蹿。
刘清赶忙摆手,没好气道:“停停停,干嘛?张这么高了,自个儿多少斤心里没点儿数?见你师傅好不容易回来,想要压死我是不?”
溪盉一个急停,嘟着嘴,一脸委屈。
“上次你回来时不是告诉我,给我带好玩儿的吗?东西呢?”
刘清一脸疑惑,“上次?上次那都是七年前了。”
溪盉忙掩嘴,心说坏了坏了,上次师傅回来,已经说了他是偷偷回来的,别人不晓得,怎么自个儿就说漏嘴了呢?
只好咧嘴一笑,一幅古灵精怪的模样,笑着说:“那可能是我太想师傅了,做梦了。”
刘清虽然疑惑,但想着可能是这小丫头自个儿的小秘密,就没问。
孩子长大了,特别是女孩儿,哪儿有心里没有秘密的?
拍了拍溪盉脑袋,刘清笑着说:“去把柳河夫妇也叫过来吧。迦米尔的娘亲,待会儿我带着你去拜访。”
溪盉点点头,踩着那木剑,嗖一声就不见了。
看着眼前诸人,刘清感叹道:“一转眼的时间,好像就已经家大业大了。”
所有人,齐齐对着刘清抱拳,“山主辛苦了。”
乔恒率先起身,轻声道:“我去喊郑狱老哥。”
刘清摆摆手,轻声道:“不用了,我去喊了。朝云我也会一起叫回来?”
栾溪凑上来,嬉笑道:“不会吧?甩手掌柜当了七八年,都分神境界了?”
刘清摇摇头,笑道:“有些机缘,以后再与你们细说。”
转头看向郑稻鸢,少女见刘清终于在意到了自个儿,于是一脸幽怨,“我还以为师傅把我忘了呢。”
刘清干脆不搭理她,转去问陈浮婴,“能待习惯吗?呦呵?烙饼手艺没丢,挺好的。”
陈浮婴挠挠头,讪笑道:“老本行哪儿能忘呢?”
郑稻鸢气呼呼道:“待会儿去看米尔婆婆,我也要去。”
刘清点点头,凑过去,轻声道:“溪盉欺负你没有?”
少女拨浪鼓似的摇头,开口道:“没有,大师姐脾气可好了。”
罗杵老成了许多,见刘清走来,轻声问道:“山主,我想回一趟家,爷爷年纪大了,我怕再不回去就见不着了。”
刘清点点头,说道:“回头坐春韵管事的渡船,顺道下去就行,可以多待几天。”
春韵则是微微施礼,笑道:“见过刘公子,多年不见,刘公子愈发像个剑仙了。”
刘清回礼,轻声道:“渡船之事,还要春韵管事多多照看了。”
刘清疑惑道:“两个小鬼呢?”
罗杵笑着说道:“他俩占山为王了,死活叫不来,估计得山主自个儿去叫了。”
那俩死孩子,一来就去挑山头儿,只不过大山头儿他们也不敢挑,就选了靠近开山的一处侧峰,占山为王去了。
刘清摇了摇头,无奈道:“挨打少了。”
荞芸、姜璐,各自端着菜走出来。
荞芸笑着说道:“好吃的,自然有给山主留着了。”
刘清退后三步,重重抱拳:“委屈荞姨了,此次回乡,我要开宗立派,还望荞姨答应淡然供奉殿首座。”
荞姨打趣道:“贼船已上,我还下的去?”
姜璐笑了笑,给刘清报账:“这些年与百花仙山的关系,好像有所不同,所以我们不光对丹药抽成,几乎所有百花阁的炼丹药材,都是我们清漓山提供的。靠着与百花阁的生意,欠的钱,大致已经还清,那座金萍渡口,现在还尚处于亏损状态。”
金萍渡是交给了白蝶的,一听到姜璐言语,白蝶有些惴惴不安,忙开口道:“是我经营不善,实在不行,山主就换个人吧,我实在是没这个本事。”
那三个花仙子,也是放在金萍渡的,不过方才有什么事儿好像,已经走了。
估计是有些怕刘清。
刘清笑了笑,轻声道:“菜齐了,人还没有齐,等人齐了,咱们再吃吧。”
……
郑狱刚刚送完梨茶镇,正在往风泉镇飞去,可落地之时,风雪之中,有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正笑盈盈看着他。
郑狱笑着抱拳,开口道:“赶上个团圆日,是再应景不过了,山主幸苦。”
刘清笑道:“我幸苦个啥?陪你一通赠礼吧。”
梨茶、风泉,两处小镇,还有金萍渡口那座小镇,修士铺子开了不下百家,可真正见过这处地主老爷的,还真没几个。
如今一道衙门已经建立在扶舟县,在扶舟县以西,还另外开辟一座足足大了三倍的新城,新城旧城相连,道府衙门却在旧城。
新城旧城整合在一起,起名叫雾州。
最初设想,京畿四道是以四扶县为根本,一道主管军政的主官,最早是按古制,叫做节度使,后来直接命名为道府。京畿四道,道府大人都是从一品。
最早,是想以东西南北命名,前面加个京字。后来国子监那些个读书人,联名上书,说如此叫法不甚文雅,以那天时,春夏秋冬命名最好。
结果一番商议之后,这雾州为中心,所统领的一道,便叫做了长夏道。剩余京畿三道,分别是长春、长秋、长冬。
是以取义,春夏秋冬四道共长,生息不绝。龙、苏、风、舟,四处共扶京兆府,长治久安。
那位道府大人,在道府衙门落成之时,曾经拉着朝天府监察使到清漓山,与清漓山约法三章。
第一,清漓山上的修士,可以把大秦律法当回事,但别犯事儿,若是触碰律法,不当回事也得当回事。
第二,清漓山三百里,梨茶、风泉二镇又修士极多,清漓山需要约束自家修士与来这儿做生意的修士,不得随意在凡俗百姓面前显露神通,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扰百姓过日子。
第三,凡长夏道有妖魔作祟,清漓山必须出手。
前两条,清漓山照搬给来此赚钱的修士,甭管是散修还是山头儿,管你多大的来头,前两条必须遵守。不遵守也行,乔恒的原话是,可以试试。
逛完了几处铺子,郑狱笑着说道:“到了之后,我便一直与三处小镇的修士铺子打交道,每年收租也是我去。大多数都是和和气气,毕竟和气生财嘛!也有那极个别的,本事不大,牢骚话极多。”
刘清笑了笑,轻声道:“钱能收上来,人家不做过分的事儿,这就行了。还有,若是有些散修开的铺子,经营不好,交不起租金那种,咱们可以适当宽限一二。我说的宽限,与不给钱是两回事,咱们可以借钱给他们,让他们把房租交了,然后拿着剩下的钱改善经营,一年只要十枚布币的利钱就行。但是,最多五年,五年过后,钱能不能还上是一回事,可铺子一定要收回。看人下药嘛!”
郑狱笑道:“这么做生意,怕是要气死姜姑娘。”
两年来,与那位姜姑娘打交道,郑狱就觉得,对清漓山那个女账房来说,不挣钱就是亏钱。
刘清摆摆手,说道:“金萍渡那处,先不用去了,估计三个花仙子已经跑去了。你赶紧回山,年夜饭等着你呢。”
郑狱疑惑道:“那山主呢?”
刘清笑道:“我有一道分身在山上,这道分身,还要去拜访别人,大过年的,得去跟人拜年不是?对了,找个地方,位置好一些的,另有一座酒仙庐,很快就会落地此处,你还是稍微等等吧。”
说完之后,一道黑衣身影化作剑光,乘风北上。
……
一袭青衫进了成州,如今那雾州建成,州府衙门也打算搬去雾州了,这个成州,怕是要降为郡,甚至是县了。
赵桥花了几年时间,今天总算走完了所有人家,赶在年三十儿,他把自个儿过去所犯罪孽,一一看了一遍。看了那些活着的,已经长大的孩子们,看了那些死了的,甚至家不成家的百姓。
雾江之畔,赵桥闷坐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朱胜,瞧着那个已经逐渐露出老迈神色的赵桥,不免心中叹息。
三十五岁的年纪,怎么说都是壮年,可这赵桥,瞧着哪儿还像个王爷?与那整日劳作不分昼夜的农夫似的。
朱胜问道:“殿下,走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韩济源冷笑一声,“那就该死了,跳河吧,能留个全尸。朝云则是冷冷开口:“快些,我赶着回清漓山过年。”
此刻有个女子飞身而来,这女子眼眶通红,靠在赵桥背上,恳求道:“以我李瓶儿一命,换殿下一命如何?”
其实韩济源与朝云也好,朱胜也罢,这些年来,都知道这个元婴境界的女子,一直跟在后边儿。
如此痴情,可是用错人了。
有一袭青衫凭空出现,笑着说道:“你的命,不值钱。”
李瓶儿微微一怔,等瞧见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后,身形剧烈颤抖。她紧紧抿着嘴唇,双膝下跪,泪如泉涌。
“刘山主,千错万错都是瓶儿的错,我求您饶了殿下。此后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刘山主说了算。”
刘清没理会,扭头看向韩济源,咧嘴笑道:“狗日的,还不破境?”
韩济源自然瞧出刘清身上奇异之处,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就是畜牲啊!”
朝云抱拳,冷冰冰开口:“见过山主。”
刘清点点头,笑道:“回去过年吧,这儿交给我了。”
朝云也不啰嗦,点点头就御剑飞走了,韩济源则是说约个时间打一架,然后也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清则是对着朱胜说道:“朱前辈,多年幸苦,麻烦暂避一二,我与成王聊几句。”
朱胜面色复杂,苦笑道:“刘山主,殿下毕竟是殿下,杀不得啊!”
一身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取出个酒壶,灌了一口酒,笑道:“朱前辈觉得,我要斩赵桥,你拦的住。”
拍了拍朱胜甲板,刘清笑道:“几句话而已,是生是死,赵桥自个儿的选。”
朱胜看了看那个年纪轻轻却坐拥一座纵横三百里山头儿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长安城那次天地异像,他也不是没瞧见。眼前这位年轻人,这些年好些“壮举”秦国供奉里头,传遍了都。
想来想去,朱胜只得抱拳退后,刘清迈开步子,朝着赵桥走去。
李瓶儿拦在前方,磕头如捣蒜。
刘清气笑道:“怎么搞的像是我才是坏人?”
李瓶儿还在磕头,饶是元婴修士的体魄,也已经磕出了血水。
人,不可貌相。刘清从来就没觉得,从人的相貌能瞧出来什么,这个李瓶儿,最是如此。
当年还没有雾江,在雾溪之畔,刘清第一次瞧见那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压根儿就没想到,她会对赵桥用情如此之深。
刘清没理会,轻声开口道:“成王殿下,瓶儿姑娘如此深情,你就不打算说两句?”
迈步向前,却被李瓶儿一把扯住。刘清只得喊出来这道分身随身携带的飞剑道门,将李瓶儿禁锢于远处。
风雪大作,年轻人身穿单薄青衫,缓缓坐在赵桥身旁。
这条雾江,由成州流过,到的扶舟县,成州也确实比扶舟县更适合作货运码头,因为足够停泊大型货船。
刘清取出仅剩的一壶相逢酒,递给了赵桥。
赵桥接过酒壶,灌了一口,轻声道:“这酒水滋味儿,我倒是没尝过。”
刘清笑了笑,淡然道:“那是自然,天下渡的酒水,你这种人确实尝不到,去了也是找死。”
又瞄了赵桥一眼,刘清笑道:“你大不了我几岁吧?怎的一下子老成这样了?是看过了自己所害之人,自己觉得自己认错了,可事实上,自个儿却没有诚心认错,如此纠结,夜不能寐吧?还是说,我刘清就是高看你了,你压根儿就是认命,没有半点儿悔改?”
赵桥又喝了一口酒,笑道:“我其实憋着个问题好些年了,正好你来了,杀我也好剐我也罢,问题我得先问完。”
刘清不语,赵桥便问道:“你我境遇,其实差不多吧?都是没人疼爱的那种,都是很早就离家自己活的人,为什么你是好人,我是坏人?”
每个人自然都是独一无二的,只不过,大多数人的经历,苦难也好平常也罢,都是有相近之处。只说童年,赵桥与刘清,确实差不多。都是二世祖,都是有一颗向善的初心。
可走着走着,怎么就分道扬镳,成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了?
刘清笑道:“很简单,我吃苦在前,你吃苦在后。我遇到了好人,你遇到的,是阿谀奉承之辈。同一颗树木,一个生长在河滩,常常要抵御大水,另一个山巅,自然不怕大水,可早晚会有那雷霆落下,火烧山林。”
赵桥笑道:“好了,我问完了,该你了。”
刘清未做思量,直接开口问道:“你悔不悔?”
事到如今,赵桥已经没必要说假话了,因为他活着,绝对比死了痛苦的多。
赵桥喝了一口酒,答道:“悔。”
刘清点点头,一闪而逝,道门也随即撤走,只留下一道声音。
“我希望你能靠着你的身份,补救些什么。让李瓶儿带你回长安奔丧去吧,赵炀恐怕难撑过今夜。”
说完之后,走去朱胜那边儿,刘清笑道:“朱前辈这些年辛苦了,这是斗寒洲带来的酒水,凑合着喝一喝。”
说完之后,一袭青衫化作剑光,往东南方向去。
……
过了大莽山,前边儿就是大渺山。大南岳都未曾建成,小南岳已经立了山神庙。
黑衣刘清登山敬香,袁明书由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待刘清又御剑北上之后,才有个老者身影自山神庙神像走出,看着方才那个年轻人所敬之香,久久无言。
有个和尚从背后走出,笑问道:“为何不见?你就不怕他失望?”
袁明书摇摇头,轻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小子如今风头太甚,走的近了,我怕害了他。”
和尚摇摇头,笑道:“你就没想到,若这大渺山山神不是你,清漓山会如此吗?按刘清的性子,起码也会让这大渺山神,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左右为难。”
袁明书静默不语,那未曾背剑的黑衣年轻人,已然远去。
到了扶风县地界儿,刘清轻声喊了一句姬秊,娃娃脸青年当即现身。
“主公,去哪儿?”
不得不说,溪盉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
刘清笑道:“先去河水,找青龙,然后再去长安城,最后回清漓山。”
顿了顿,刘清又问道:“对了,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姬秊答道:“刚刚戌时初刻,咱们赶在子时回去就行吧?如此一来,就还有一个半时辰,足够了。”
刘清点点头,姬秊微微跺脚,不过眨眼时间,俩人已经在那风陵渡不远处,既是河水大神的地盘儿,也是东岳山神的地盘儿。
春熙还没有来,刚刚破境分神的小暮已经瞬身来此。
小暮抱拳道:“刘公子,许久不见。”
刘清哈哈一笑,轻声道:“小暮姑娘就不怕给朝天府记账?虽说杜亭声是我亲师弟,可他也是朝天府首座呢。”
小暮撇撇嘴,大大咧咧开口:“我管他那个?不爱让我当山神我不当就是了,怕个屁。故人又是恩人到此,我还不能出来说两句话了?”
刘清点点头,“既然如此,小暮姑娘放心便是,杜亭声敢记账,我就敢揍他。”
说话时,有个少年人与那野狗刨水似的,从河里游过来。刘清明明瞧见小暮表情,那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刘清甚至不怀疑,若是小暮打得过春熙,春熙的屁股都要开花儿。
春熙甩了甩袖子,小步走来,离着一丈之远便绷圆了臂膀,要学那读书人作揖。
刘清抬腿就是一脚,把春熙踹回河中。
“我话没说完,你不许上来,要不然今天晚上别想吃饺子。”
春熙看向姬秊,委屈道:“年道友就在这儿,我怎么就过不去啊?”
同是上古神兽,姬秊虽然气势比之春熙略有不足,可春熙自个儿,才是个合道巅峰,尚未踏入一劫,即便借着河水气运能当做一个渡劫修士看待自己,能不能打过姬秊,还是个问号。
姬秊这次终于不用传音刘清,说他可能打不过了。
刘清与小暮越过河水,顺着渭水往长安方向走去,脚步极慢。
刘清开口道:“溪盉与我说,她去了一趟鱼骨城,城里已经没了鬼修妖修,就是人族修士占据的一座城池,你那些子民,应该都去投胎了。”
如今天人二魂都已经回了清漓山,与溪盉交谈,这边儿的刘清也能听得到。
鱼骨鬼城,虽然鬼民活的逍遥,可毕竟要幸苦去抵挡大道磨损,活的其实不轻松。况且,死人最希望的,或许还是轮回转世。
结果小暮笑呵呵说了一句:“漓潇仙子的确很漂亮,这点儿我甘拜下风。”
刘清瞪眼过去,小暮赶忙讪笑着说道:“苗山镇里头,其实很不简单,你当你能斩杀老龟回着出来,我其实很诧异。”
这点,溪盉也说了。
传说中,姬秊的那位前主人未成神之前,与那位真正仙人是青梅竹马。可事实上,那都是史官造谣,九尾狐由始至终,只爱人王,人世间最后一个人族之王。
斩杀人王的剑,是青白。
刘清笑道:“走一遭长安城?”
小暮叹气道:“我也算是秦臣,皇帝驾崩与新皇登基,我都得去观礼哦。”
喊了姬秊春熙,大年三十,夜逛长安城。
年轻人喝了一口酒,往前走了几步,心说明天又是举国同哀了。
赵琰行做了一件事,所以皇位是赵琰行的了。若是没喊白城回乡奔丧,皇位不会是赵琰行,更不会是赵傅升,而是已经体会到了人间苦难的赵桥。
见刘清有些伤感,小暮轻声问道:“刘公子这是怎么啦?”
刘清摇摇头,笑道:“就是觉得,好像一转眼,就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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