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山与那些宗门比起来,占地实在不大,只方圆五百里而已。刘清已经买下的山头儿,都有三百里了。
只不过,刘清家乡那片山头儿,与木秋山丝毫没有可比性。
这座木秋山,内部自成洞天,与外界完全是两处世界,有日月星辰,四季流转。
此时节,已经到了冬月,外面天寒地冻,木秋山虽说不时也有雪花滑落,可并无那么寒冷。
两人并肩往山中去,夜幕之中,漓潇走在前方,刘清跟在后边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漓潇说道:“那座剑湖,是我从小炼剑的地方。你也知道了,我生而伴生一柄本命剑,我所谓的炼剑,就是给那柄本命剑磨砺剑锋。”
从楚续嘴里就已经得知,这类先天伴生本命剑的人,才是受剑道青睐,学剑之时一日千里的真正天之骄子。
刘清灌了一口酒,笑道:“我的本命剑有三柄,哪儿那么容易养出来。就人身山河之中,悬在剑气长河上方的那柄,想要由虚化实,光五行之属的天材地宝,都已经是一头极大的拦路虎了。更何况,变作实质之后,还需要磨砺剑锋,提升杀力。等剑养出来,不晓得到什么猴年马月了。”
那五行之属的法宝,品秩不能低,不然等于浪费一柄剑,可高品秩的,哪儿那么好找?百花阁都没有多少,有的都是那种天价,买是买不起的。
漓潇轻声道:“不着急,慢慢来,只要本命剑化作实质,便能衍生一道本命神通,到时哪怕没有剑锋,也杀力不小,磨剑之事,慢慢来就好。”
说着已经走到一处湖边,不大,方圆十几里而已。不过其中满是剑气剑意,都能与万鞘山中的剑意有的一拼了。
漓潇随口道:“好了,你就在这里修行吧,每天赶回宅子,给我做顿饭就行。”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刘清苦兮兮道:“刚刚见面,我还没有看够呢!”
女子理都没理他,加快脚步,飞快离开这里。
留下某人苦笑不停,唉声叹气一番,飞掠去往湖中心。
此地剑意不似万鞘山那般驳杂,颇为纯净,虽说以剑意孕养本命剑,是凝练不成实质的,可还是裨益不少。
这种后天才孕育出本命剑的修士,若只是以五行之属的宝物填充本命剑,剑身会比较脆,以剑意好生温养,则能祛除这份弊端。就如同凡俗铁匠铺那淬火。
一袭青衫盘坐湖水之上,以心神吸扯着湖中灵气剑意,将那无形剑意从灵气之中分拣出来,再以炼气法子抽丝剥茧,最后只能得到一缕头发丝儿大小的剑意,填充去悬在剑气长河上方的那柄虚无长剑。
一到木秋山,无论刘清怎么去喊青龙,那家伙都没动弹,就只是蜷缩在剑气长河底部,瑟瑟发抖不停。
借着炼气时机,刘清心神沉入人身山河,朝着青龙喊道:“你咋了?怕个锤子你?”
青龙小声回复:“刘清你大爷!来这种地方都不跟我事先说一说!”
刘清疑惑:“你是说剑湖?”
青龙没好气道:“我说的是这座山,你真就……”
话说一半,青龙却猛地没了声音,再问也问不出。
只好作罢,去安心炼剑炼气。
漓潇去而复返,不顾某人乐得开花的神色,冷声道:“我在你五里外炼剑,不许打扰我。”
刘清点了点头。
又不是只有这几天光景了,刘清自然不会打扰漓潇修炼。先前可真不是油嘴滑舌,实在是漓姑娘在身旁,就忍不住去吐露心意。
其实事后回想,刘清自个儿也臊的慌。
心说奇了怪哉,怎么在潇潇面前,我就跟个傻孩子似的?特别容易开心,特别容易身心放松。
枯坐一夜,次日清晨,刘清悄咪咪起身,御剑出了木秋山,结果张木流已经在等他。
说着是教拳教剑,刚开始的确有些样子,可没过多久,张木流下手越来越重,一拳下去便将人打昏,过去又踹一脚,醒了之后又一拳打昏,如此往复。
眼看那小子满身血污,张木流笑问道:“这么好脾气,半点儿不恼火?”
不等刘清回复,张木流瞬身过来,一手抓住刘清脑袋,直往大泽中心的一座小岛撞去。
一脑袋撞碎了大片岩石,刘清已然七窍流血,但还是艰难起身。
张木流落下身形,笑道:“与人对敌时喜欢藏拙?那也要看得清对方什么是什么存在吧?与我也藏拙,是怕一拳打死我?”
两道青衫对立,间隔三十余丈。
张木流大声道:“臭小子,想带走我女儿,那就拿出你最重的拳让我见识见识!”
刘清笑了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血水,轻声道:“伯父,拳出不了。最重的拳,只会递给敌人。”
张木流这个气啊!心说你这点儿境界,最重的拳也就是给我挠痒痒啊!
刘清却说道:“我知道前辈修为深厚,可我还是不能出拳,无关境界,可这是一种态度。”
张木流是真没法子了,心说这小子对有些事怎么如此迂腐?
没法子,抛去一壶酒过去,“酒劲儿太大,小口喝着。”
刘清接住酒壶,满脸苦笑,其实他感觉肚肠都已经被张木流打烂了,一口酒下去,不就成了一锅汤了?
只不过还是笑着端起酒壶,强忍着那股子正儿巴经的肝肠寸断感受,灌下一口酒。
一时间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有如数柄飞剑翻来翻去的搅烂肚肠。
可刘清硬是没哼哼一句。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刘清脸上豆大的汗珠子直落,面色铁青。
张木流却小口抿酒,笑着说:“疼就喊出来啊,忍着作甚?”
刘清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伯父,相信我,若是有人要伤潇潇,必先踏过我的尸体。”
张木流微微摇头,“怕的是你死了,也没什么用啊!”
拍了拍刘清肩头,其肚中那股子不可言喻的剧痛缓缓消失,张木流笑着说:“我其实有三个徒弟,你来做最后一个,怎么样?”
刘清有些不知所措,有个偷偷看了许久的绿衣女子急急忙忙跳出来,没好气的:“傻子!快答应啊!”
可刘清却苦笑着说:“我当的起么?”
张木流沉声道:“我说当的起,就当的起!”
刘清退后三步,跪下磕头:“刘清拜见师傅。”
张木流笑着将其搀起,递去了一道逍遥巾,轻声道:“怎么说呢,我算是儒家弟子,也算是道门弟子。这逍遥巾,是个老家伙给的,我从未叫过他师傅,现在也叫不着了,你日后要是路过南山,一定要上一趟山,系上这道逍遥巾,自会有人带你去敬香。”
顿了顿,左手探出,双指夹住一本飞剑,笑道:“这剑从我微末之时就陪着我,名字叫道门,也送给你了。”
一旁的漓潇撇嘴不停,“好嘛!我要了十多年都没要来,某人就三个响头,就把道门骗到手了。”
刘清挠头,张木流也神色尴尬:“关门弟子嘛!”
漓潇还是撇着嘴:“那你倒是说说,前面三个师兄哪儿去了?”
张木流神色猛地一变,沉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傍晚,那个其实受伤不轻的家伙,硬撑着做了一顿炒面鱼儿。
在饭桌上,张木流笑着说:“秋水啊,以后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刘清刚要跪下磕头喊师娘,却被离秋水板着脸制止。
刘清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离秋水第一次对着刘清面露笑意,轻声道:“可别叫师娘了,还是先叫伯母吧。”
与张木流对视一眼,探手取出一柄剑,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剑,是潇潇的爷爷在世时的佩剑,叫竹麓。由潇潇拿着,以后见着你那小徒弟,就是师祖给后辈的礼物。”
漓潇眨了眨眼睛,一把抢过竹麓收起来,笑嘻嘻道:“娘!咱家以前是不是卖剑的?爷爷居然也是剑修?”
对于那个只见过牌位,连坟头儿都不知道在哪儿的爷爷,漓潇一点印象都没有。娘亲倒是时常威胁老爹,说去找奶奶告状,其实漓潇也没有见过奶奶。甚至爹说自己有三个徒弟,漓潇从小到大,就一次也没有见过。
小时候对这些事很好奇,直到有一天,张早早哄着漓潇睡觉,与她说道:“那是爹爹的伤心事,咱们不要去提,别让爹爹伤心。”
自那儿以后,漓潇就再没过问这些事。
其实大大小小的疑惑,漓潇心中有很多。
比如下方那座白岩城,明明近在咫尺,就好像从来发现不了一座木秋山。就好像一旁的无名大泽,一直要娘亲分出极大心神,以巨鹿井去镇压,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
还有先前去了一趟胜神洲,只是取了一截儿残竹,却被一道无形大道压制,直接封印了境界,这才惹得蒲黄山那个南守之追着自己抢夺竹子。这才害的傻家伙的黄庭都被人打碎。
要不是当年被碎了黄庭,他要结丹,哪怕是一粒剑丹,也不会有这么难。
只可惜,这次发问,爹娘也没回答。
夜里,刘清孤身去那片剑湖,一是温养本命剑,二是把那柄道门炼化,再者就是赶紧疗伤,明天还要去接着挨打。
离秋水独自前来,刘清赶忙起身迎接。
她看了看内伤不轻的刘清,甩去了一枚丹药。
“你师傅几乎样样精通,炼丹制符、阵法与推衍之术,本事都不低,这枚丹药就是他炼的。”
刘清二话不说便吃下丹药,笑着说:“师傅说了,伯母精通的不多,可十谅水一出,神灵也要让路。”
离秋水瞪眼道:“少拍马屁!”
顿了顿,轻声道:“刘清,你喜欢潇潇,潇潇也很喜欢你,你的品行我也看得出,极好的。可我还是要说一句,照顾好潇潇,别让她伤心。”
刘清郑重承诺:“未来之事,我看不到。可无论怎样,我心中只会装潇潇一人。”
女子点了点头,瞬身离去。
一袭青衫盘膝坐下,苦笑道:“若以后要提亲,总不能让师傅自己与自己提亲吧?”
不知何时起,或许是刘清重回扶舟县,踏入刘家宅子那刻起,他已经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了。
……
南山脚下,有个自俱芦洲远游而来的道士,手持拂尘,背着一柄木剑,腰悬一柄斧头。
登山之时,这位道士自称王三,说是从俱芦洲而来,想在南山结庐修行。
王三初次登山,四处逛了逛,却在山上碰到个一身黑衣的小姑娘。
小丫头咦了一声,掩嘴大笑:“你是个生面孔唉?我在山上没见过你。怎么……怎么带个斧头,南山上可不让砍树咧!”
道士笑了笑,打了个道门稽首,“见过小祖。”
可不是嘛!以槐冬的辈分儿,天下道士多半都要叫祖宗,可管一个小丫头叫老祖也不像话,只得叫小祖了。
小姑娘脸色微红,摆手道:“别介啊!叫我槐冬就行,叫别的好别扭。”
王三又笑了笑,轻声道:“带着斧头,是要斩去未知数,不是砍树。”
槐冬歪着脑袋,“好拗口咧!”
王三又笑道:“我曾经与一位叫刘清的人,并肩作战过,听说小祖有个哥哥就叫刘清?”
小姑娘当即一脸呆滞,许久后才缓过神,埋头低声道:“我可好久没见我哥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王三笑道:“应该是极好的。”
一道白衣瞬身而来,伸手摸着小丫头脑袋,轻声道:“你哥哥来信了,回山看去,在太师祖手里。”
小丫头当即狂笑,连声招呼都不打,瞬间拔地而起,十冬腊月,却步步春风,所过之处,万物生发,深青色的松柏,都成了翠青。
余衫笑道:“道友是俱芦洲人?”
王三摇了摇头,“辈分太低,在余真人这边儿,我是师侄,担不起道友二字。”
余衫猛然间眯起眼睛,沉声道:“带着斧子,是要砍树?”
王三笑道:“可砍可不砍,就看大树的长势如何,会不会分叉太多,会不会树干歪歪扭扭了。”
余衫冷笑道:“你算哪派?”
年轻道士抖了抖袖子,认真道:“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
才是个黄庭境界的余衫,死死看向王三,沉声道:“好大的口气!”
……
牛贺洲自古以来便百妖横行,佛门的众生平等,在此可见一斑。牛贺洲也是唯一一座,妖族可开宗门的大洲。妖族宗门,又以百花仙山为最。
兜兜转转几千万里,逛了大半个天下,杏儿终于领着藤霜到了百花仙山。
果真是百花仙山,占地方圆千里,一眼望去,全是各种花卉,且那些花儿,大多都开了灵智,不曾化形,却也能口吐人言。
一进山门,两侧的牵牛花便摇动花枝,一口一个欢迎藤霜姑娘。
逗得藤霜大乐。
藤霜问道:“是不是你们都要按照花品,来划分等阶,低阶花,修行不快?”
杏儿摇摇头,心说这小姑奶奶总算问了正经的。
“不全是,世间花草,怎能以一张榜单概全。就比如我是个四品花,其实也有机会晋升品阶,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品花,只不过这其中隐秘太多,一时与你说不清楚。”
藤霜笑道:“你立了这么大功劳,是不是能成为真正的百花阁主?”
杏儿撇嘴摇头,轻声道:“不会,总阁主已经许给茶荼,她已经从七品晋升为六品,一旦成为五品花,就能上任。”
正说着,一个少女迈着小碎步跑来,一脸笑意,对着藤霜说道:“你是藤霜姐姐吧?兰姨让我来接你的,山主去了玉竹洲,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藤霜微微一笑:“你就是木槿啊?我可没少听说你,酿酒大师啊!”
少女嘿嘿一笑,半点儿不生分,凑过来藤霜身边,附耳说道:“给我水丹的那位刘先生爱喝酒对不对?我准备给他专门酿造一种酒,好好藏起来,等他来百花仙山了,咱们一起给他喝。”
有了这小丫头,藤霜便觉得,以后在百花仙山,定然不会那么孤独了。
走去一处山涧,有个一身白衣,生的绝美的女子,正在沏茶。
杏儿有些局促,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兰夫人。
木槿较为自然,只笑嘻嘻叫了一句兰姨。
正当藤霜颤颤巍巍打算施礼,那位兰仙子瞬身过来,一把搀起藤霜,手臂比藤霜颤抖的更厉害。
兰仙子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弯腰施礼,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圣母回山,小兰担不起如此大礼。”
杏儿预料到了,藤霜绝对会被两位夫人礼敬有加,可实在是没想到,会被如此在意。
不光如此,还有几位岁数极大的老妇人瞬身前来,一个个急促无比,甚至有泪珠滑落。
有个真身为金竹的老妇人,是从胜神洲移栽至百花仙山。她颤颤巍巍看向藤霜,颤声道:“小姐,你一点儿都没变啊!”
也不知怎的,藤霜轻声道:“小竹山是不是已经没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些诧异,怎么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小竹山又是那儿?
……
卸春江畔,风泉镇外围的那座宅子,主人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下野的大将军。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即便是大将军了,好像是也没法子做到。
宋遇秋哪怕成了孤水国大将军,哪怕已经是三境武夫,哪怕孤水皇帝与他关系极好。到那位宋老爷子去世,他还是没能把宋知远的牌位放进宋氏祠堂。
好在是宋老爷子临终之前,对宋遇秋说了一句,“他宋知远进不了祠堂,配不上当我儿子,可他到底还是我儿子。老年丧子,我哪儿能不痛?可规矩就是规矩,我作为一族之长,带头破坏规矩,那宋氏不就乱了?”
那时,宋遇秋跪在宋老爷子床前,说道:“干爹没法子入族谱,那我能不能进?”
老爷子在一声爷爷后,含笑过世。
如今的宋遇秋与赵思思,一个相夫教子,一个收拾好自己那艘小舟,每天早晚各跑一趟船。
他想着,万一有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再次来这风泉镇,自己还能载他。
两人有了个儿子,只取了个小名,叫红儿,已经一岁多了,还没有正式取大名。
这天夜里,两夫妇哄着孩子水下,一个在院中练拳,一个坐在台阶上看着。
赵思思笑着说:“不知道刘先生回乡后如何了,如今外界与小浊天光阴流速相同,三年过去了,他寻到喜欢的姑娘没有。”
宋遇秋收了拳,叹息道:“等刘师傅再回来,估摸着我都是个白胡子老头儿了。你还行,都是灵台境界的神仙了,到时一定还是个大美人儿。”
女子翻起白眼,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憋着让刘先生收红儿当徒弟?”
宋遇秋眼神躲闪,“哪儿有?当爹的都没法子给刘师傅做徒弟,当儿子的他敢!”
时至如今,依旧一个喊刘师傅,一个叫刘先生。
京城那座酒仙庐,擂台早已拆除,却依旧是达官显贵常去地方。
皇帝陛下辛辛苦苦六个年头儿,终于重聚国祚,今儿个是第一次离开皇宫,直奔酒仙庐去。
牛大义到底没做成将军,与个打死不再入仕途的三境武夫,一起经营酒仙庐。不过向来不敢自称东家,只说是个打杂的。
皇帝独自到了个雅阁,一个人喝起来酒水。
有个身披斗笠的老者凭空出现,就坐在他对面。
这位皇帝老爷当即眯起眼,沉声道:“孤水国不欢迎你。”
船夫一通嗤笑,“这小浊天都是我的,你哪儿来的脸皮不欢迎,”
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皇帝只好喝起来闷酒。
船夫这才笑着说:“只说一件事,那些从孤水国送回怯月国的孩子,你不要再有任何想法。怯月女帝要是敢有,我不会饶她。”
皇帝猛地拍桌子,怒道:“我跟女帝从来没对那些孩子生出恶意,之所以遮遮掩掩,无非是怕你这个老东西,拿他们当棋子而已。”
船夫笑了笑,可猛地变换神色,皇帝当即冷汗直流。
“那千余孩子,都会是修士,且都是资质不低的修士。你可以想象一下,某一天,那些畜牲以小浊天为跳板,想要侵入大天下,光我小浊天千余子弟,就能拦住他们,这是何壮举!”
皇帝摇头道:“你已经疯了!”
……
人身山河,青龙终于主动出声,可言语颤颤巍巍,打抖不停。
“我说刘清,能不能早点儿离开,在这地方,我太不自在了。”
有些事青龙不能说,一旦说出口,一道跨越万年的禁制便会被触发,很可能话未出口,他这条天下最后一条真龙,就要身死道消。
青龙是真无奈啊!自打碰到这小子,往后去的地方,一半儿都是不拿合道大妖当根儿葱的。
就只说那张早早,明明是个人,可怎么看怎么像一颗赡部树成精。活了上万年的,哪儿止渡劫境界那么简单?
再说那对夫妇,好家伙,你刘清见过数场大战,真看不出来他是谁?
其实青龙最诧异的,还是这位居然还活着,而且好多被诟病数年的存在,都还活着。
既然如此,那万年前的关门之举,不就成了作茧自缚?
任他活了万年,也还是想不明白。
刘清笑着回复:“你怕啥?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你?”
已经快到那处大泽,青龙赶忙钻入剑气长河底部,再不言语。
张木流在那座孤岛雪地中静坐,见着刘清御剑而来,笑盈盈问道:“徒儿!真不怕疼?”
刘清讪讪一笑,“那师傅可以下手轻一点儿。”
结果就是一阵拳头,只要挨上,必是重伤。
从午时打到天黑,最后一拳下去,刘清半天还没起来。
张木流挠了挠头,“今天下手有些重,没控制住。”
一个赶来接刘清的姑娘,恶狠狠瞪了张木流一眼,气道:“爹!有这么对徒弟的么?你打的他一身伤,就不怕伤及根本吗?”
张木流笑道:“死丫头,少胳膊肘往外拐。这小子两次破境,就是看着气势大,可一个归元武夫的体魄,压根儿就没发掘出来。我这也是帮着舒筋活络。”
气得漓潇背起张木流,瞬身返回木秋山。
刘清睁开眼,只觉得一股子剧痛,与前几天那“肝肠寸断”相比,几乎不分上下。
连带着一身青衫,就这么被人丢在一个浴桶,泡药浴。
漓潇气呼呼道:“你明知道去就是挨揍,干嘛还要去。”
大傻子一个,上次还没有吃到苦头吗?非要跑去挨打。
你不怕疼,本姑娘心疼!
刘清憨笑道:“师傅是在帮我打熬筋骨,这点儿疼要是都吃不住,怎么让他放心把你交给我。毕竟我答应了他们,要保护好你。”
漓潇没好气道:“谁保护谁?十个你打得过我一根儿手指头么?”
刘清神色尴尬,硬撑着爬出浴桶,运转拳意蒸干衣裳,颤抖着手臂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小口酒,好像这样就能疼的缓些。
缓缓走过去,轻轻牵起漓潇手掌,咧出个笑脸,轻声道:“有句话说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女子一把甩开某人手掌,皱眉道:“你怕是没挨够打!再敢毛手毛脚,我都要打你一顿。”
一连这么大半个月,直到冬月二十九,漓潇生辰那天,刘清才免去一顿打。
半夜里,两人并肩坐在山巅小亭,漓潇换上了某人花了好些钱买的法衣,怎么看怎么好看。
漓潇掏出那枚风语石,瞪眼道:“你的呢,拿出来我看看。”
刘清摘下挂在脖子里的风语石,两块儿石头相互起了涟漪,同时悬浮而起,拼成了一个圆。
漓潇说道:“这石头其实是我爹娘给我,说让我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拿给他一半,自己留一半。三年前我可就送人了。”
女孩子能这么说话,已经极其大方了。此刻漓潇的脸色,红的夜幕也遮掩不住。
刘清笑了笑,干脆摘下青白,躺在飞来椅上,看亭外飞雪,看亭中美人。
冷不丁开口道:“其实船夫算计也好,万鞘山的嘱托也罢,又或者是我体内那道不明所以的神灵气息,我都没当回事,心里话。我最怕的是,走不到千万里、漓姑娘不喜欢我。”
“一路过来,我一直在给自己找事儿做,不过也是因为我太爱管闲事。主要是我怕心中没个朝向,自己容易迷失。”
猛地神色变了。
年轻人缓缓坐起,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你记得绿衣湖那个叫丘禾的姑娘吗?她死了,不是我杀死,却极可能是因我而死。我妹妹槐冬,真身是一棵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槐树,如今在南山修行。我们六个进去小浊天的人,我自取了一柄风泉出来,她们五人分别得了船夫一件东西。有个剑鞘,有个槐枝,有个冬青叶子,还有个斧头。我现在知道的四样东西,三样是针对槐冬的。”
漓潇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槐冬?”
刘清摇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或许得找到我爹娘,才能知道。”
说着苦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漓潇抓起刘清手掌,轻声道:“那我们一起去找。”
……
一连挨了两个月打,这都接近二月份了,刘清终于与漓潇准备启程,南去天下渡。
前一夜当师傅的与关门弟子喝了一夜酒,俩人都是抱着酒缸。张木流说了极多,更是传授了一道炼剑之术。说这剑衍九窍,是麻先生所授,师傅的剑术师傅,就叫麻先生。
离秋水则拉着闺女谈了一夜,说他刘清家中来人提亲之前,你决不可与他住一间屋子,要是不听话,别怪我提剑去找你们。
漓潇只得无奈开口,说他姓刘的倒是得敢。
可结果,第二天两人离开木秋山,当师傅的与当娘亲的,谁都没来送送。
其实怎么可能不送,只是两人都在山巅亭子,看着那对怎么看怎么般配的年轻人,缓缓走出木秋山。
离秋水沉声道:“那个是不是龙大的孩子?当年被卓康把水晶宫连根拔起,躲着不敢出来的?”
张木流笑道:“是,小东西还特别怕我。”
两人对视一眼,张木流笑着说:“咱们是不是去一趟那地方,现在叫小浊天是吧?”
离秋水握住剑柄,说那就去看看。
两道剑光由打木秋山拔起,划碎虚空,瞬间消失不见。
刘清有些愕然,看着那两道剑光,不由自主便发出惊叹:“乖乖,什么叫剑仙侠侣,这就是。”
漓潇没好气道:“行了,他们俩,我估计横行天下都问题不大。主要还是咱们,想要两年返回胜神洲,就得加快脚程,最多一个月,咱们就得去天下渡。倒是南下海上杀妖,怎么都要耗费半年时间。紧接着便要从天下渡坐船到搬山渡,然后到金乌洲,转去神鹿洲接小徒弟,还得绕行到斗寒洲,最后才能从胜神洲北部回去。”
若是从赡部洲直回胜神洲,自然没这么麻烦。可要去神鹿洲,没有直达渡船,只得从金乌洲转乘。回去时也得先去斗寒洲,再到胜神洲。
不过可以顺道去瞧瞧柴黄,打听一些东西。
朝着西南直行,漓潇御剑带着刘清。在漓潇眼里,刘清瞬息十几里的御剑,就是乌龟挪窝,慢的可怕。只不过长时间御剑,实在太过消耗灵气,所以两人也会偶尔停歇。尽管这样,半月时间也走了近五万里,到了往天下渡去的渡船航线。不过周遭并无渡口,所以两人只得等渡船路过时半路上船,然后顶多七八天,就能到天下渡。
其实赡部洲越往南边儿,越是人迹罕至,两人如今所在之处,几乎已经没了人烟,只有寥寥几个部落,靠着江水下游,打鱼而生。
等了约莫三天,一艘渡船路过头顶,两人赶忙御剑登船,这一上船,才发现又是熟人。
上次那条从胜神洲骆越渡口到赡部洲搬山渡的跨洲渡船,如今运送了一批货物,要去天下渡。
那位侍女笑着招呼二人,“我们这条夜桥,还真与刘公子有缘。”
漓潇不明所以,刘清只好以心声解释道:“上次出了点事,被困在了海上,是这艘船将昏睡海上的我打捞起的。”
那侍女伸手过来,笑道:“两个人,一枚布币,再找你一壶白簿如何?”
刘清笑道:“这夜桥船上酒水要这么卖,可就不愁销路了。”
那侍女转开话头儿,看了看漓潇,打趣道:“刘公子不远千万里,从胜神洲跑到赡部洲南部,不会就是为这位姑娘而来吧?”
漓潇忍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对着刘清,冷笑道:“我发现你认识的,可都是女的啊!”
侍女颇有眼力见,笑着插话解围:“两位去天下渡,观景还是长见识。”
一男一女,各自背剑,却齐身开口道:“哪儿来的脸皮观景,是去杀妖。”
侍女当即取出那枚布币还给刘清,轻声道:“白簿一会儿就来,钱我们真没脸皮收。”
刘清颇为疑惑,那侍女笑着说道:“前方战事吃紧,连最怕死的斗寒洲都派人去了天下渡,天底下四条最大渡船,两条去了天下渡,我们这种还算能装东西的,自然要帮着拉几趟东西。”
漓潇皱眉道:“怎么个吃紧法子?”
那侍女沉声开口:“天下渡南边儿千里,群妖破界,至少十位大妖下了战场,我们这边明显有些接不住。”
漓潇以心声解释道:“天下渡,人族妖族都有一个默契,只要一方没有顶尖战力下战场,另一方也不会有大修参战。可一旦参战,必是大战。”
刘清以心声回复道:“先前师傅说了,当年妖族的倒戈一击,其实算不上什么背叛,只是两族意见不合,加上妖族的掌事人,有些偏执,所以两族才能相争万年。”
好像那夜师傅酒后,说了一句:“以前让天下各洲合力应对的,压根儿也不是什么妖族,反倒是妖族也帮着打架。现在倒好了,一个个打的贼起劲儿。”
心神沉入人身山河,刘清问道:“青龙,说句实话。”
青龙沉默片刻,叹气道:“照理说,天上、地下、人间,三者各司其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对。可不晓得咋回事,那些个古神后裔,就觉得自己高在天外,要比人间高上一等。此后大肆在人间修建神庙,汲取香火,就连人间王朝,开国之时的玉玺,也要刻上受命于天四个字。”
顿了顿,叹气道:“我父王说了,人间最早哪儿有什么天子,都是被那些神灵割了一遍麦子之后,才有的天子。并且那些个没骨气的,还以此为荣。我就纳闷儿了,神灵就是神灵,跟天有个屁的关系,可他们硬是自诩为天。大战最后,人族主张和,就是三界各司其职。可妖族却不光要斩尽人间神灵,甚至要杀上天外,推平一切,重新封神,有七情六欲的神。就这个原因,到最后,两族一拍两散。”
刘清猛地收回心神,忍不住心中一句:“小浊天所行之事,补缺神灵,不就是封神么?杨钰意图组建神国,也是想以一个小天庭,慢慢壮大,得以日后取而代之?”
与漓潇传音说了这些事情,随后苦笑道:“老梆子船夫,究竟想干什么?是想凭借一己之力,颠覆天下吗?”
漓潇沉声道:“槐冬极可能是那船夫算计之中的神仙手,好在她拜了徐真人,倘若没什么意外,应该极其安全才是。”
可刘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想来想去,缓步走去甲板,抬头看着天空,沉声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此刻那个侍女拎着两大壶酒过来,依次递给刘清,笑着开口道:“一壶酒白簿,一壶缥清。”
刘清眨眼道:“白送?姑娘这么大权力?”
那女子翻起白眼,见漓潇瞪眼看来,只得尴尬一笑,沉声道:“我觉得人世间两样东西不能少。”
漓潇淡然道:“说来听听?”
那位实则是一船真正管事的女子,笑着说:“酒水、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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