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那人哪怕再变大十倍百倍,刘清也不会忘记他,果然不出所料,安老三从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只是此刻的巨大身影与儿时那个老乞丐实在是差别太大,不是相貌上的差距,而是刘清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儿时的老乞丐是个人,而眼前这神威难测的巨大身影,不是人。
刘清眯眼开口:“拳与剑皆是你给的,第二次又如何?”
那人瞬间缩小至寻常人身高,只一步便到了飞舟之上,伸手按住刘清肩头,冷漠道:“给你东西,是我种的因,梨山救你,是为了果。如今却是你种的因,日后苦果不明,但你绝对逃不掉。”
眼看安老三身形变得虚幻,刘清急忙问道:“我爷爷真的死了吗?我爹娘是谁?”
可惜没人答复,那张符箓顷刻间便化作灰烬,安老三也消失不见。
刘清只得坐在飞舟上暗自思量,这类吓死人的神灵究竟还有多少?如若都这般惹不起,他们六个外乡人如何活过一甲子?
耳畔忽然有声音,有些老迈沙哑,“那是你们自己撞上了,小浊天内各司神灵俱在,可像方才这种,三国也才各有一尊,可以称之为山神,因为其总领一国山水。”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方才言语之人是这小浊天的主人。
只不过照他这么说,那日后路过这种庙宇,且不是都要绕道而行。
一声闷哼,龙丘桃溪缓缓睁开眼睛,左右扫视了一周,见刘清就坐在一旁,这才伸手顺了几下胸口,轻声道:“吓死姑奶奶了,我以为今天就交代在这儿。”
刘清眯眼而笑,随口道:“龙丘姑娘是不是先得解释解释,为何会跟在我们后面?”
龙丘桃溪气极反笑,没好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姑娘已经宰掉了一个县城隍,只是最低品阶的一县城隍都有凝神修为,后来被一州城隍追杀,这不跑到这,就跟着你们了么,谁知道你们比我还作死。”
刘清将信将疑,又问道:“方才那尊神灵已经追出来数百里,照理说整个孤水国都是他的辖境,那我们且不是无路可跑”
可若是这样,为何在风泉镇时并没有此类神灵追杀?且一路过来走过大小郡县无数,也没见有今日这般啊。
龙丘桃溪挠了挠头,无奈道:“这我哪儿知道去,当时那个大胡子也没说清楚。”
柴黄拍了拍脑门儿,也清醒过来,与龙丘桃溪差不多,并没有开口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反正活着就行。
柴黄笑着说:“多简单的事儿,咱们去找一个县城隍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可刘清觉得还是哪里不合适。
刘清转头看向龙丘桃溪,眯眼道:“为何要宰杀城隍?”
眼看刘清面色不善,龙丘桃溪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双手各握住刀柄,沉声道:“你不信我?我只告诉你,是他们先对我出手的。”
一旁的柴黄哀叹一声,出来做和事佬,“不是说了么,咱们去一座县城找个城隍庙看看不就得了。”
刘清这才罢手,轻轻拍醒遇秋,看到这少年没什么大碍后才开口问道:“你们对山神河神以及城隍土地之类的,有没有什么传说。”
说完便驾驶飞舟下坠,下方已经是座县城了。
遇秋自己贴上负重符,想了想后说道:“我干爹在的时候说过,神灵是神灵,人是人,两者区别极大,我们好像是在跟神灵做交换,以香火投喂换来一地平安,我打小儿也的确没听过什么妖魔鬼怪的事儿。”
刘清看了看夜空,心说这小浊天的主人究竟是何意?小浊天内,三国各有之前那尊吓死人的神灵,各地的阴司祠庙俱在,如果再有河神之类的存在,那岂不是天地水,三官俱在?
没着急去城隍庙,刘清还是不太信龙丘桃溪,因为若按照她说的,此刻应该有城隍来围杀三人才对。
几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到了丑时前后,一袭青衫孤身离开,去往城隍庙,贴上神行符,盏茶功夫便到了城隍庙门口。
那城隍爷好似老早便知道有人要来,一众阴司皆显现真身。
城隍庙内,一位身着七品官府的大髯鬼修高座在上,依次是文武判官、日夜游神、黑白无常。
刘清看得清楚,这位城隍爷并无金色眼眸,瞧着倒与个寻常中年人无异。
一步跨入城隍庙,那位城隍率先笑着开口:“今日被天官差点儿打死的,就有你吧?”
果真是天官,刘清此刻有些庆幸在书院时没少看杂书。
刘清抱拳一笑,轻声询问:“晚辈有些疑惑,我的同伴说被一位城隍围杀,然后反杀了那位,可看前辈模样,并非那种无礼之人。”
城隍微微一笑,随口道:“赢了我的武判,你才有资格问我。”
那位站立与最前方的武判官一步跨出,做出个请的姿势,刘清瞬身上前,一把按住武判头颅,又是一阵拳罡,武判官连忙苦笑,认输退到一旁。
城隍见状微微一笑,挥手遣散众阴差,叹气道:“人有分别,我们这类山水神灵也有。追杀你那位同伴的,应该是纯粹至极到没有人性的阴间鬼差,与我们不同,比如我,原来就是在这漕县当县令,病死在公堂,死后才做了一县城隍。其实现如今的小浊天,神灵分两种,一种是以三位天官为首的,古之便有的神灵,然后才是我们这种死后受了百姓香火,分了一缕国祚凝聚金身的后来神灵。”
刘清疑惑道:“所以说,那些古来便有的,才是要杀我同伴的?”
城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外乡人来到小浊天,有些话是船夫没法子说的。每三百年小浊天一开门,最早能在十三洲各挑一位,甲子后的天下战力排名前十人才能返回外界,剩下的就得留在小浊天,与给你们讲规矩的那杨吾似的,做个引路人,至少过去千年才能出去。可每开一次门,进来的名额就少一个。按道理说,本土修士武夫若是能跻身前十人之列,便能飞升至外界,可惜这么多年,还是没人出去。”
刘清又问道:“为何那些神灵要对我们下手?”
城隍笑道:“因为只有外乡人才能杀的死我们这些个神灵啊,每少一位神灵,自然会由名声较好的本土死鬼接替,如今我们这些本土人占的位置,已经比他们多得多了。”
刘清有些明白了,或许这小浊天与漓潇口中的万年前差不多,被人封死了天地_门户。不同的是,此地不知什么原因,本土人并不能斩杀神灵,所以才有这位城隍口中的船夫,也就是小浊天的主人,没三百年一开门,引外界修士进入,予以大机缘,说是争天下前十,其实是想借外界人的手,如万年前一样,杀绝人间神灵。
忽然一声冷哼,龙丘桃溪气呼呼走进来,撇着嘴说道:“看吧!我龙丘桃溪做人做事堂堂正正,骗你作甚?”
刘清只得赔了个不是,可心中还是觉得此中秘辛种种,或许到了甲子光阴过后才能知晓。
城隍忽然大笑起来,周身泛起丝丝裂纹,从袖口掏出一张舆图,仔细标注了哪处地方有那些古神灵,然后对着刘清说道:“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破境极难么?因为天道驳杂,无论武夫还是炼气士,都没有可倚靠之地,就如同无根浮萍一般,不过若是能破境,定然造化不浅。我希望你们尽自己所能,多斩几尊神灵,我实在不想看到我们被当成牛羊一般,虽然不会主动干涉,可一旦我们想要爬的高一些,便会被他们随手宰杀。不过你们无需太过担心,这么些年来,三位天官都不能离着真身所在太远,我们城隍的顶头上司,那位一国城隍爷,除非有人破境金丹,否则不会显化。我们本土人不能杀他们,他们自然也会有些规矩不能破。”
刘清接过舆图,沉声道:“这才是小浊天至今都没有山河境之上的武夫,金丹境之上的炼气士的缘故吧?”
城隍点了点头,笑着笑着便金身碎裂,连同那泥胚神像也掉落一地,摔的稀碎。
刘清将那破碎神像一一捡起堆放在香案,深深做了一揖,转身便离开城隍庙。
龙丘桃溪皱眉道:“是一种无形压胜让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出口必死?”
刘清并未作答,反问道:“追杀你的那个州城隍是什么境界?”
刘清桃溪沉声道:“金丹。”
就按照这么去算,那么一国城隍,至少也是元婴境界了,想要打杀元婴境界,他最低也得开辟山河,借着青白威力才行。
刘清忽然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夜空,此刻心中再无其他,只想着破境再破境。
龙丘桃溪问道:“想什么呢?”
刘清淡然开口:“小浊天破境再难,十年之内我也要跻身三境武夫,到时便先杀尽那些残余一县城隍。五十年内我要破境山河,教这小浊天只留三位天官。”
柴黄当然也来了,偷偷跟在后面而已,此刻跳出来笑着说:“只要我们破境金丹,六人联手,说不定也能宰了那天官。”
刘清斜眼看去,龙丘桃溪也啧啧不停。
两人心说这家伙不愧是斗寒洲人,那追杀咱们的天官都有了三百丈法相,怎么说也是炼虚三境了,你柴黄居然想着宰了他们?
只是不知道,这孤水国皇室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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