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临,建康城的街道一片黑暗,高低起伏的一栋栋一个个形状怪异的恶兽,正蹲伏着身子,意图吞噬猎物。寒风吹过,带起忽忽怪吼,颇有几分别样的恐怖。
重重黑暗中,数辆全身被黑布蒙着的马车缓慢驶过建康官街,马车周围有大批的黑甲骑兵,他们全身穿着铁甲,脸上也被蒙着面具,那种狰狞恐怖,吓死个把小孩子是小意思。也许是知道什么,或者是不想惹祸上身,官街两旁的府邸没有一人出来询问发生何事,就算有人开门,可看到军部的黑甲军,就知道事情不会小,更是不敢出头。
一行人没有人讲话,沿途只听的见铁甲磷磷做响的声音。大约走到街道中心靠前的位置时,马车倏然停在一座府第前,那些骑兵如同接到什么暗号一样,齐齐停住,将马车保护的风雨不透。
一个身穿军服的战士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走上台阶,敲响了这座大门,没人应声,没有犹豫,一挥手,几个战士下马,从另外一辆马车上拖出一个东西,几个人摆弄了几下,一个简易的攻城锤组装完毕。
“轰!”
只是一下,大门就被撞开,一大群的士兵涌进去,随即又快速冲出一人,跑到中间那辆马车上,低声说一些什么。
马车传来一阵意外的惊声,随即又沉默下去,过了片刻,一个身穿将服的人走了出来,几个护卫将他围到中间。
此人来到大门处,看了看大门上方的牌匾,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举步走进去。
院子内亮起了一些灯笼,昏黄地灯光看上去不仅没给人带来光明的感觉,反到另有一种诡异,让人非常不舒服。
来人没有管这些,直接奔向房屋正厅。那里围拢了大群士兵,只是一个个噤若寒蝉。望着屋中不说话,也没人进去,就这么僵持住。
靠近大厅,所有士兵自觉的让开道路。来人清楚的看到大厅中的情形:尸横遍地,而且多是妇孺小孩!所有人身上并无鲜血。脸色却是痛苦扭曲,七窍流血。一看就是服毒自尽。整个情形恐怖中透着让人头皮发炸地凄惨!
而大厅正中的主位上正端坐着一个人,一个面色惨淡地男人,见到来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沙哑着嗓子吼道:“吴武大人。没想到来送池某的人会是你?”
来人。也就是大宋军部参谋总长吴武默默的看了他片刻,突然长叹一声:“池大人。你这又是何必?我虽能拘禁你,却无权处置,此点,你应该清楚!”
屋中人,也就是军部大佬之一,教导部总长池静心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若非我在家等死,只怕等待我地就是神武卫那些人。我已经老了,再也经受不起折腾,也不想受人威胁,可是那个白女的手段实在让人害怕,思来想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吴武没有接话,跨过屋中那些尸体,坐到他地旁边,看了看茶几上已经空了的酒杯,摇摇头,转而看着他,满是遗憾不解地说道:“陛下在离京前就说军部有他人细作,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为什么?难道陛下对你不好,不重用你吗?”
池静心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连眉头都挤到一起,好半天才艰难的说道:“不,陛下待我很好,可是我却不能忠于陛下!”
“为什么?”
“为什么?”池静心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你看看陛下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侮辱斯文,穷兵黩武,竟然想凭借一己之力毁我圣人之学,让歪理邪说盛行,蛊惑民心,使之人人趋利,宠信商贾小人,肆意妄为。需知我大宋能有今日气象,全是圣人礼乐,儒家仁义之功。可陛下全然不顾,尽数废弃。外不讲信义,内不修仁德,对我理学多番打压和毁弃。若我等今日不奋起一搏,只怕自此后,神州礼乐尽崩,忠孝仁义皆丧。暴秦苛政,又将重临世间。我辈中人岂能漠视不顾,袖手旁观?静心不才,愿做前驱,唯祝他日我圣人理学再临世间,教导万民,救,救,我……”略带慷慨的话音倏然而断,池静心的双眼大睁,充满不甘和遗憾,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黑血,已然气绝。
吴武仍然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在想一些东西。自从知道军部有内奸后,他就一直想揪出这个人,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是他。此次若非白女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到现在都不能肯定内奸是谁。不过这个池静心也算厉害,刚怀疑他,就让他发觉,一不做,二不休地利用军部通信发出明码加急军令,意图扰乱前线军机。此举还真是大出己方所料,以至补救无及。
望着昔日同僚的尸体,吴武感到一种无奈地伤感,这次本想打草惊蛇,让池静心逃窜,引出一些幕后势力。没想此人也算是人杰,竟然如此果决刚烈,此刻他全家尽死,看来想追查幕后之人的指望又将落空,这让吴武感到很是棘手。
能追查到池静心身上,还是
雨提到的川中机密军机泄露一事。当赵昀和岳雨在候,岳雨提到机密泄露,赵昀并未太在意,接着又发生玄武湖刺杀事件,建康的暗流涌动,让赵昀当时就起了疑虑,将此事托付给白女调查。在赵离京前,这件事情一直没结果,可是赵昀离京后,几个能够泄密的将领被一一排除嫌疑,最终目光就被锁定到有限的军部几个人身上。
根据泄密的军机主要内容符合,细节方面有差异这点,几个辅助部门的大佬都被画上嫌疑,最后才将目光放到池静心身上。可以说,能够挖出他,建康的帝党势力是花了大力气的。原本想顺藤摸瓜,没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
思考片刻,吴武也没好的主意,他这次不避耳目地过来本不是为了抓他,而是想用一种行动吓唬住他。然后让他在惊慌或者别的思虑下做出一些举动,来给他们提供推断的依据。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被拘禁,他们也无法处置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给人儒雅稳重的他会来上这么一手,他一死。不仅后面地人无从查起,就连他下面的那些人也不好查。可说出了个大难题给己方。
召来一个人问了片刻,吴武点点头。再度看看满厅地尸体,眼中闪过丝丝怜悯,摇摇头:“搜查府邸,另外,将这些人好好安葬。”
“是!”
原本站着的士卒马上忙碌起来。静若鬼蜮的院子也被喧闹撕开帘布。露出点点嘈杂,多少带上一点人气。
池府那么大的动静不知惊动了多少官员。这些官员地心思都很活,知道这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敢管,因此连个过来看的人都没有,只有几个官员跑去找司马风,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吴武没有在这里多待,上了马车后,调头又向来路而去,不过速度快了许多,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等司马风得到消息赶过来地时候,入目就是铁甲军将一具具尸体抬出,像扔死狗一样的扔到马车上。
看到这一切,司马风只觉全身地力气都被抽干,浑身软的要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升了起来,他明白,自己竭力想避免的杀戮还是开始了。连池静心这样的军部重臣都是他们地人,这建康还有谁能相信,帝党奸党就真地能分辨清楚吗?
外交大臣文贵走过来,看了看院落中的情况,安慰地说一句:“池静心是自作孽,总理大人要多保重,毕竟大局还要大人来担!”
司马风惨然一笑:“大局?如今我只看到杀戮,那里有什么大局?陛下一日不回建康,这死亡就一日不会停止,到时……算了,你我都无力阻止,还是紧闭门户,自我保重吧!”说完垂头而去,身影落寞而凄凉。
文贵和其他几个大臣面面相觑片刻,齐齐摇头,随意道了几句,各自散去!
他们的言谈举动很快就由一匹快马传到吴武手中,他此刻已经到达军部所在的论武殿。知道司马风的感叹后,他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拿出一枚令牌交给护卫。马车未停,直接开进殿中,停在一间偏僻的屋宇前。
吴武从马车上下来,几个铁甲军就围了上来,丝毫不顾忌他的身份,将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任何可疑之后,才将他放进去,而他身边的护卫却被坚决的拦在门外,只让他一人进入屋中。
屋中到没想像的警戒森严,相反,却是光明大放,让刚从黑暗处进来的吴武有些不适应,眨巴了几下眼睛后才勉强适应过来。
屋中有三个人,坐在首位的就是大宋最神秘的女人白女,她旁边就是赵的情报秘书菊,而在她们对面坐着一个神情冷静,眼光睿智的青年,正是大宋的情报部门负责人辛天远。
赵昀登基改制后,情报部门被分为三块,其中辛天远负责本国和外国的情报,无论那个方面的都要收集,也就是全方位的情报;鬼影和索无常就专门负责军方情报和军方反间,一般只注意军情收集,敌国军事动向,搜出军队内部奸细等等;而白女就是负责内部监察,内部和他国敌对势力都在其监视范围内,也是三大情报组织权力最大的一个。而菊就是负责将这三个部门的情报汇总,筛选,然后汇报给赵昀。除此外,赵身边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情报网,掌握有一批直接和他联系的间谍,不过这些间谍多是另有用处,不光为了收集情报。
这些人组成大大小小的情报网,无论大宋内部还是其他国家,所有的情报都会无有遗漏的传回来,然后经过处理后,或归档,或发布,或整理,或销毁,可以说他们就是大宋最神秘的部门。
而白女更是赵昀任命的最终负责人,吴武,司马风,卓妙姿三人和她一起构成建康明暗两股帝党势力。不过最终决定权在白女,也只有她能调动建康的驻军!
吴武被接纳进这个小***,还是因为他不满司马风瞻前顾后的作风,认为他有养
地嫌疑,两人因此闹翻后。一直渺无踪迹的白女找责清除军部一些毒瘤。菊是因为负责汇总。所以也加入进来,而辛天远除了他的情报总管身份外,还因为他会神秘莫测的天机之学,这种玄乎的东西看似毫无道理。却偏偏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任谁也不敢小视!
见到吴武进来。辛天远首先问道:“事情怎么样?”
吴武摇摇头,有些黯然地说道:“池静心畏罪自尽。我方所谋未成!”
辛天远和菊都感到可惜,齐齐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白女!
白女似乎并未听到屋中地说话,反到不断在桌上翻看着什么,其他人也不打搅她,静静的注视着她的举动。
好一阵子。白女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吴武,又看看另外两人。语气很是平淡的说道:“这些人比我想地还要难缠,最近只有让他们再逍遥一阵子!”
吴武想了想,追问一句:“陛下到底详情如何?”
白女从面前一堆情报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的同时说道:“这是索无常禀告皇后地军情,根据他们的推测,这次行刺地指使人很可能是建康的这些人,池静心的反应也似乎证实了此点。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可疑,钱像祖那条线可追索到蒙古人身上。我认为,你今后要多注意西北的军情。”
吴武接过后看了片刻,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但语气却很坚决,不过却说明陛下已无性命之忧,这让吴武多少松了一口气。考虑片刻,吴武说道:“不如我再下道军令,废除池静心……”
“不用,陛下既然没事,一切就仍在我方掌握!”白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地提议,转而对菊说道:“我猜测这些人可能又会使出转移视线的伎俩,你在宫中多多提醒皇后,不要和他们现在闹翻,最好能虚以为蛇,暂时应付。”
菊点头同意,辛天远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陛下帝星虽然安稳,但却有客星犯之,我怀疑西北大战另有曲折,若不加以干涉,只怕会出现问题。”
吴武也点头同意:“战场之上,凶险无比,一个闪失就有可能造成我方重大损失。
如今陛下遭刺,我方内部不稳,正是兵家大忌,我看可以军部名义发封军令,让岳雨都督相机而动。”
白女很直接地否定道:“如今我方一动不如一静,现在敌我混杂不清,无论我方有何举动,对西北只会乱上添乱,反不如静观其变!”
菊似乎有些想不通:“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白女看了看她,反肯定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
其他两人有些不理解,辛天远到是明白,赞同道:“此局我们后知后觉,已经输了对方一筹,既然如此,不妨让他们加深一些信心。得意之下必有人忘形,到时情况又将不同。何况我们已经散布了这么多流言,那首‘日均分’的童谣不攻自破,对方想借谣言起事已不可能,军权在我方手中,若无舆论支持,他们顶多就是折腾一番。”
吴武也恍然大悟,拍掌道:“不错,不错,池静心之死,我们越是平静,他们就越是心虚。他们阴谋反对陛下也非一日两日,此刻就算想回头也不可能,心虚之下一定会挺而走险,比之我们现在被动应对要好不少。”
菊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真弄不懂这些人,好好的官不做,非要和陛下作对,难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白女淡淡的说道:“无论陛下还是他们,所争不过权利,陛下从学说思想到选拔官吏,全方位的压迫他们,若他们不反抗,只会最终湮灭,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菊感叹一句:“难道他们就不知退一步?”
“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谁都没有退路。陛下不会改变初衷,而他们也无法舍弃他们的理念。要想能够共存,除非陛下接纳他们。”这个问题吴武替白女回答了,话语中充满感叹,心中却是想起池静心的那番话,也许他反对陛下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因为陛下毁灭了他们的信仰。
菊摇摇头,凭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要让陛下接纳他们,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何况自古以来,涉及到这种权力分配,就是亲生父子都没道理好讲。为权力,舍得一身刮的人是大有人在。
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菊站了起来:“我先回宫去,有事通知我!”
白女点点头,吴武和辛天远也跟着离去,很快屋中就只剩下白女一人,她的目光在一张地图上梭巡,最后停在大散关那里,伸出玉手摸了摸地图:“有意思,区区一个大散关,却成了胜负的关键,希望陛下这次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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