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篇·威胁（下）

阿江走后，我与满满丶林睿丶苏玉祁一起坐在大厅里。

将军府大厅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监控中心。我放出了几只探听消息的蛊虫，跟随阿江一起飞到了青楼。此时大厅前方的黑色屏风上，正播放着蛊虫们收集的监控画面。监控画面全方位，多角度，不仅有青楼大堂的广角镜头，甚至还有阿江和秋娘的表情特写。

秋娘正在喝枸杞红枣水。

林睿道：“秋娘这个人，果然深不可测。”

苏玉祁道：“没错，秋娘她在熬夜抄书以后，居然想出了这样绝妙的招数，饮用养生枸杞红枣水，完全抵消熬夜带来的伤害，可以说是非常狡诈了！”

我们都在为秋娘的深沈心机而折服，唯有满满忽然道：“林叔叔，我也想喝！”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满满。

昨日的扣工资事件以来，我便发现满满她很不学好。

我有心对满满进行劝谏，让她不要学习秋娘，盲目饮用枸杞红枣水。但考虑到这是公共场合，我和满满也是第二天认识，彼此还不熟悉。再加上我昨天因为扣工资的事情，就已经把她弄哭了。今天如果再对她当众批判，很可能会损害到我们的父女亲情。

我预备徐徐图之，所以没有当面制止。林睿於是起身安排工作人员，给满满冲泡了一杯枸杞红枣水。

满满接过茶杯，饮下一口，继而感叹道：“好养生啊！”

林睿看了看我，又深深望了一眼满满，道：“此女前途不可估量。”

我原本心存担忧，但见林睿给予了满满如此之高的评价，我一颗悬着的心也暂且放了下来。也许满满她不是为了模仿秋娘，只是单纯想要养生而已。

满满十分懂事，捧着枸杞红枣水，便安静地看起了监控。而监控里的阿江，竟然也向秋娘索要了一杯枸杞红枣水。

如此看来，满满的行为，多半只是遗传。我心里最后一丝担忧，终於也彻底放下。

监控里，秋娘与阿江捧着枸杞红枣水，唇枪舌战，指点江山，好不快活。

我见阿江如此努力，也不甘示弱。即便在看监控，我也要抓紧一切时间覆健。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进行的成人运动，同样起到了覆健的效果，比起昨日，我的双腿竟恢覆了一些知觉。我将轮椅驾驶到大厅靠后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扶着墙，尝试着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

屁股逐渐离开轮椅。

虽然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我依然感到大喜过望。这是屁股的一小步，却是我人生的一大步。这巨大的进步，给了我极大的鼓励。我甚至觉得，明天我就能恢覆正常。

我沈浸在奋力拼搏的喜悦中，双腿因为用力而不断颤抖。满满也来到我的身边，真诚地为我加油。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的满满一样善良。

林睿回过头来，抱怨道：“阿锦，你能不能别练了？你非要这时候练不可么？”

我有些吃惊，又感受到了一点伤害。神情覆杂地回过头去，我质问林睿道：“林睿，你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努力么？”

林睿平静道：“阿锦，你这就是想多了。身为你的好友，我本人就十分努力，怎么可能见不得你努力呢？我向你发起投诉，主要是因为你过於用力，影响了蛊虫监控的信号，以至於这监控视频总是卡壳，极大地损害了我们的观影体验。”

我惊讶地望向屏风。

方才覆健过於努力，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看监控。经由林睿提醒，我这才发现，屏风上的监控视频，的确闪烁不定。并且因为信号加载问题，经常可以看到阿江和秋娘，将同一个句子重覆数遍，或是多次扭头摆头，画面十分鬼畜。

满满道：“好看！”

我一边感动於满满对我的维护，一边又感到颇为尴尬，“啊……抱歉。”

林睿体谅道：“没有关系。我只是投诉信号不好，对你本人没有意见。不如阿锦你坐下歇会儿，我们看看信号是否会有好转？”

苏玉祁在一旁点了点头，提供了他作为术法人士的专业意见：“我想阿锦你一定是重生以后，巫术还不能完全发挥，这才导致了信号不稳的问题。所以当你分心覆健，这种不稳定就会加剧，以至於播放出了这种鬼畜视频。”

我说：“我明白了。”

为了能让大家拥有更优质的信号，我只能牺牲自己，暂时放弃覆健，专心提供视频转播。我将轮椅摇到这个家庭影院最前排的位置，全神贯注地观看起监控画面。

视频里的剧情，正达到一个小小的高潮。

——秋娘拉起红色的桌布，展示出她连夜抄写的笔记。

蛊虫的镜头，给了阿江一个面部特写。在看到那小山一样的笔记后，他的表情极度震惊，而监控大厅里的众人，瞧见小桌上那一百多本笔记，也都流露出了与阿江同样的震惊之情。

苏玉祁道：“这个秋娘，她果然不简单！”

林睿道：“看来是我低估她了……秋娘她手速如此之快，连夜抄写后双手还如此灵活，没有受到腱鞘炎的分毫困扰，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可恶，这样一来，一个小小的联合会会长职务，是否能够笼络到她，我还真的不能确定……”

中原的种种事务，我终究并不熟悉，听到林睿这样一说，我也只能担忧道：“那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林睿肃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我陷入对阿江的担忧之中。

果然很快，秋娘便开始对阿江发难。她的脸上展现出奸诈的笑容，染着红色指甲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她朱唇轻启，吐露了她的真实目的——她想要将这些校对过后的手抄本，全都卖给阿江和我，换取救灾联合会的启动资金！

我悲愤道：“这个秋娘，真是蛇蝎心肠！”

林睿表情凝重，沈默半晌，才道：“洪县啊洪县，果然是人杰地灵，居然能够养育出秋娘这样的人才。除了苏苏的姐姐以外，我林某人这一生，还从未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

我虽然对阿江十分担忧，但还是立刻注意到了林睿对苏玉祁称呼的变化。

我说：“请稍等一下，苏苏？林睿，你和苏先生的关系，居然进展得如此神速，都开始使用这样的昵称了？”

苏玉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林睿转移话题道：“办公时间不聊私人话题。阿锦，我们先看监控。”

虽然来到中原以后，我觉醒了一部分人类天性，开始对获取八卦产生了需求。但林睿与苏玉祁不愿公开，我当然也不能像一个狗崽队员，对他们穷追不舍，显得很没有素质。我只好暂且抑制住心中的好奇，再次观看起蛊虫监控。

秋娘拿着一册手抄本，抚摸着上头红色的语病批注，神情凝重，显然是在策划阴谋诡计，企图夺走我们的钱财。

我其实并不明白，秋娘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明知道阿江和我极度贫穷，根本就没有钱，居然还厚颜无耻，企图让我们从她那里，将手抄笔记买走。

买是不可能买的，一辈子都不可能买的。

视频中的阿江显然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他神色平静，义正言辞，对秋娘进行了拒绝。他说：“我和我的对象阿锦，根本就没有钱。”

阿江说出这话以后，监控大厅里的林睿立刻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道：“阿锦，不要难过，钱总会有的。”

我对林睿说：“嘘——专心看视频。”

林睿欲言又止。

只听视频里阿江继续道：“秋娘女士，请你想一想。我如果有钱，当初为什么还要来你的这家青楼打工，又为什么不惜牺牲尊严，也要向你讨要本月的工资呢？”

秋娘道：“阿江，我相信你没有钱，但是你的对象阿锦，他和林睿关系密切。将军府如此富裕，你说阿锦也没有钱，我是断然不敢相信的。”

阿江一点也不慌乱，他说：“秋娘，这你就想错了。我的对象阿锦，他曾经多次向我强调。虽然林睿与他表面上十分亲近，但是私下里，彼此都将对方当作一位普普通通的酒肉朋友。除了职场上无法避免的见面以外，也就是逢年过节，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平时没有过多来往。”

阿江总结道：“所以，就算有发财的机会，林睿他也不会告诉我的对象阿锦。”

秋娘狐疑地望着阿江。

阿江的话让我感到非常尴尬。我连忙对林睿解释道：“这话我并没说过。”

林睿道：“嘘——专心看视频。”

我欲言又止。

秋娘显然还是不信，她说：“可是你的对象阿锦，他身为南黎的一位邪恶大巫，平时应该做尽坏事，累积了不少原始资本。即便不依靠林睿，你们应当也有丰厚的积蓄吧？”

阿江淡定地摇了摇头，道：“秋娘女士，这就涉及到你对我们南黎人的误解了。事实上，有一个问题，我想考一考你，你们中原人积攒钱财，主要是为了做什么呢？”

秋娘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们中原人发展事业，积攒钱财，主要是为了存储一笔结婚基金。毕竟我们对於延续自己的基因，大都很有执念。如果是男性，那么就会将钱财存储为彩礼。如果是女性，那么就会存储为嫁妆……结婚生子以后，我们还会为自己的孩子积攒钱财，准备嫁妆或彩礼。”

阿江道：“但是在我们南黎，根本没有这样的习俗。所以，我们并不需要嫁妆，也不需要彩礼，当然也没有存钱的需求。”

只见监控中的秋娘张了张嘴，整个人都惊呆了。她说：“所以，阿江，你和阿锦结婚的时候，居然没有向阿锦索要高额的彩礼么？”

阿江道：“完全没有。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结婚仪式。”

监控里的秋娘，与监控外的苏玉祁异口同声道：“天呐，这未免也太简陋了一些。我可不希望我自己的婚礼，也缺乏彩礼和结婚仪式这样的必要步骤……”

林睿道：“不会的。”

我感到难以接受。我说：“你们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些？林睿，你昨天不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位直男？”

苏玉祁的脸再度绯红一片，而林睿依旧避而不答。

监控中的秋娘继续道：“其实这种最为恶劣的极端情况，我也已经想到了。所以，我请来了我的一位朋友。”

视频画面一转。

一位青年男性出现在了监控中。

我看到这位男青年，忽然感到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半会儿，我又完全想不起来，到底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对方。

林睿迟疑道：“他……他不是当年那位猫贩？！”

我一瞧，居然还真的是。

阿江显然也认出了猫贩，他眉头一皱，道：“猫贩，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秋娘诧异道：“你们认识？”

猫贩向秋娘解释道：“是这样的，秋总。我在从事个人贷款业务以前，曾经作过一段时间的流动摊贩，在贩售虚拟猫咪的业务上，我曾经与阿江和阿锦，有过短暂的交往。”

阿江道：“是的，你入股我们了。”

秋娘道：“原来是这样。阿江，我这个朋友曾经在多地流窜，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昨天在抄写笔记前，我因为实在不能确定，笔记上究竟是哪家的知识点，生怕抄完以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於是我邀请了这位朋友，过来帮我鉴定。”

阿江道：“那么鉴定的结果呢？”

猫贩坦白道：“鉴定的结果是，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无论如何，这笔记能够写这么长，还配备了许多插图，已经充分体现出了作者的毅力，所以这想必是一本好书。”

阿江道：“这的确是一本好书。”

秋娘拿出一份贷款合同，道：“好了，废话不必多说！阿江，如果你实在没有钱，就向我这位从事个人贷款的朋友，抵押贷款，支付购书的费用吧！”

猫贩拿出笔墨，以及画押用的红色印泥，“阿江，你和阿锦在南黎有几处房产？”

阿江神情凝重，并不回答。

我哪里能够想到，秋娘居然连贷款这样狠毒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隔着监控画面，我都为阿江捏了一把冷汗。

我又惊又怒，居然一下子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质问林睿道：“林将军，他们居然在你的地盘上随意放贷。这样难道是合法的吗？”

林睿道：“灰色地带，不好多说。”

嘻嘻，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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