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篇·惊变(上)
我与阿锦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随着产期将至,阿锦几乎每天都在家里陪我。原本日日鞭策他努力工作的林睿,那日带着大批青壮人马离开了寨子,也带走了大部分的喧闹与烦扰。神女峰大寨如今几乎只剩下如我一般的老弱病残孕,一派宁静祥和。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从午睡中醒来,躺在床上,听见外头小鸟归家的鸣叫,也听见隔壁阿江疯狂剪纸的沙沙声。
我知道,阿锦一直在背着我琢磨那狗儿猫的幻术戏法。
其实同处一室,我很难不知道他在偷偷钻研。况且有好几次,阿锦太过入神,几乎被我抓了现行。我知道他这么做,多半还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让我开心。所以也甘愿当一回睁眼瞎,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我从床上爬起来,故意在房间里踱步,好让阿锦知道我已经醒了,提前把那些剪碎的纸片藏起来。
剪刀声依然咔嚓咔嚓。
……阿锦他果然又入迷了。
我从前只知道阿锦是个巫术天才,术法相关的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如今和他长久地相处起来,我才知道,他非但天资卓着,也异常专注,肯下苦功。譬如这中原的幻术戏法,於我而言,虽然别有一番趣味,但却毫无钻研的兴趣和必要,可阿锦却已经在此琢磨了数月。
相较之下,我便更觉得自己在巫术咒法这一方面,完全没有了努力的动力。
有阿锦这样的在前面顶着,他既比我有天赋,又比我更加勤奋。我们巫祝这行业,也没有那么缺乏人才,既然如此,我还是急流勇退,种种花草,陶冶陶冶情操算了。
见阿锦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便又在屋子里,故意清了清嗓子。
咔嚓咔嚓,阿锦还在剪纸。
我觉得他简直有些魔怔了,无奈只得走到阁楼上去,故意晃了晃那只大铁笼,制造出一声惊天的巨响,这才终於吸引了阿锦的注意。
阿锦连忙走上阁楼找我,“阿江,你醒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们时常在这房间里,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共同钻研特殊器材的用法。当阿锦上来之后,气氛便变得有些旖旎。夕阳的馀晖照进房间,将空气染上颜色。我瞧着阿锦那张好看的脸,还有那修长健美的身材,心里也不由起了邪恶的念头。
“阿锦……”我伸出手,坐在铁笼里呼唤他。
我从前听人说过关於男人怀胎的事情,说到了怀孕末期,胎儿顶到某些隐秘的部位,身子便会更加渴望……
好像的确如此。
我近来时常水流成河,抱着阿锦磨磨蹭蹭。阿锦也有些激动。他过来环抱住我,与我一起靠在铁笼边缘,温柔地抚摸我的身子,气息也是一样的不稳,“阿江,你快要生了。可不能……可不敢……”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不过无论如何,这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都格外难受。我不由有些气馁,愤然道:“阿锦,这是最后一个,我以后再也不生了!要生你生!”
阿锦赶忙道:“好,不生了,不生了。好阿江,这次真是苦了你了。你且再忍一忍,左右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听阿锦说没有多少时日,立刻想到生产一事,忽然又感到有些害怕。毕竟虽然有所听闻,可我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任何孕夫,更不知道生产时具体的情况。那生子药又不是变性药,并没有让我的身体发生改变,下头某处应当缺乏的器官,我也依旧缺乏。
我紧张地问阿锦:“阿锦,你可知道,这男男生子,它到底是怎么个生法?难道……要剖开肚子,把胎儿从腹中取出来?”
阿锦被我问的也是一楞,“……应当不必那样血腥吧。”
我又问:“那么,难道是从滑翔的地方,就那样滑出来?”
阿锦说:“我曾看过一本本子,采用的就是这种滑翔式生产法。但是与此同时,我又看过另一本本子,采用的是一种名为杀鸡取卵的生产方式……”
阿锦扫了一眼我□□之下的某个部位,伸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我这么说,阿江你能不能明白?”
我拍下他的手,心里感到一阵恶寒,“快别说了!”
阿锦连忙道歉,我与他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我们二人都有一些无措。最终还是阿锦想了想,对我说:“不若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下湘湘婆婆吧。湘湘婆婆是寨子里的老巫祝,寨子里的姐妹们都是找她接生。左右你生产的时候,我们也是需要求助於她的……”
我觉得阿锦这主意很是靠谱,连忙表示赞同。
阿锦那日拿回家的醋醋辣子,我很是爱吃。我想湘湘婆婆的辣子晒得那样酸爽鲜辣,一定是一位有品味丶有追求的人,想必在巫术和医术上也同样有很深的造诣。
於是第二日一早,我便和阿锦一道,去寨子里找了那位湘湘婆婆。我们特地挑了几盆最漂亮的花草,又上山抓了几只最肥美的野山鸡,作为送给湘湘婆婆的礼物。
湘湘婆婆的家,在澜沧江畔。
似乎像阿锦这样的巫祝,都有索群离居的习惯。湘湘婆婆一个人住在江边,在江滩外靠近山林的地方搭了个小院子。小院被绿树环绕,院子里摆满了竹席,竹席上晒的都是辣子。辣子有些是鲜艳的红色,有些是透亮的黄色,层层叠叠的,像是秋天的树林。
我们到的时候,湘湘婆婆正躺在院子里,拿着一只细长的鹤腿水烟壶,晒着太阳打瞌睡。
“小阿锦,小阿江,你们怎么来啦!”湘湘婆婆听见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你们喜欢我的醋醋辣子么?”
我忙说:“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辣子。”
湘湘婆婆哈哈大笑,又从醋罐子里捡了一些,说要让我带回家去,慢慢地吃。我这次本来就是要求她帮忙,哪里好意思再白拿她的东西,忙说要付给她一些银钱。
湘湘婆婆指着阿锦手里的野山鸡,笑道:“不是白拿呀,你们也给我带来了野山鸡呢。”
她端详了一会儿我的肚子,又问我:“阿江,你是不是要生了?”
我与阿锦连忙说明来意。
湘湘婆婆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她胸有成竹道:“这男男生子,我湘湘颇有一点经验,你们大可放下心来。”
“当年我还是这个寨子里的巫祝的时候,曾经与一名中原的男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侠客受到中原传统观念的影响,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可遗憾的是,我那时醉心巫祝事业,并没有怀孕的打算。”
我震惊道:“所以湘湘婆婆的前任……?”
湘湘婆婆颔首道:“正是如此。我的前任在关键的时刻,激流勇进,勇敢地承担起了作为男人传宗接代的责任。他经历十月怀胎,最终顺利生下了一对活泼可爱的龙凤胎。”
我看了看阿锦,阿锦也看了看我。
“太厉害了!”我与阿锦一齐赞叹。
赞叹过后,阿锦喃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攻男生子……?”
我没太听明白,湘湘婆婆却对阿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问道:“那你们呢?我可以问一问,你们为什么决定要让阿江来生孩子么?”
阿锦笑道:“大概是因为他打不过我吧。”
阿锦的话使我轻易羞红了脸。我回忆着重逢时候的场景,想到青牛背上仙人一样的大巫阿锦。现在我已经知晓,那时候的阿锦,以为我是故意抛下他逃走,心中激愤,所以才会那样对我,让我吃下那枚生子药,与他一同回家。
之后的事情,好像顺理成章。
既然吃了,那就生一个呗。
我不讨厌孩子,阿锦也不讨厌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在我看来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将来他无论是落地生根,当个平凡普通的人,还是走向远方,做我们未曾做过的事情,都是我们生命的一种延续。
湘湘婆婆却非常严肃地对阿锦说:“阿锦,这个理由可不充分哦!阿江愿意生孩子,是因为他想生,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你。这道理在女人身上也是一样。女人生孩子,是因为她们愿意生孩子。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打不过她的男人……”
阿锦楞住了,“抱歉,湘湘婆婆,我没有想那么多……”
阿锦又对我说:“对不起,阿江。”
我连忙握住阿锦的手,认真地对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湘湘婆婆笑道:“小阿锦,请不要把我的话理解成批评。毕竟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还是需要你们自己把握。我只是最近忽然迷上了打拳。三天不打,就觉得手痒罢了。”
我感觉到身边的阿锦有些紧张。
阿锦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馀的模样。我没想到他在湘湘婆婆的面前,居然还有这样拘谨的一面。
阿锦对我说:“阿江,过去有些事情,我做的确实不对。今后我一定会更加尊重你的。”
湘湘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锦这才松了口气。
湘湘婆婆指挥阿锦将野山鸡送去后院的鸡圈,又邀请我在院子里坐下,品尝她最新研发的几种不同口味的辣子。
我嚼着辣子,阿锦押送完了山鸡,便返回到我们的身旁。他望着后院,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终於还是开口询问道:“湘湘婆婆,难道如今你已经不满足於晒辣子,竟然又开始晒鸟干了么?”
湘湘婆婆诧异道:“什么鸟干?”
阿锦道:“我在后院靠近林子的地方,瞧见了许多死去的翠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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