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意根本没理苏玛瑙,拎着床单包袱,就走进了西厢房。
一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从苏玛瑙床上扒下来的床单,回到了杂物间,二话不说,铺在了自己床上。
“苏大志!你到底管不管!”
管玉梅站在院子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这个家,连丧门星都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苏大志终于磨磨蹭蹭出来了:“干什么啊?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
管玉梅指向杂物间:“丧门星!她要翻天了!”
苏大志皱起眉头:“姑娘大了,不要乱叫!如意过两年是要嫁人的,让街坊邻居听到了,像什么话!”
管玉梅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就病了一场,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吃错了药似的?”
苏大志看向苏如意,眼神古怪:“你去哪儿了?”
苏铜道:“我们去书店了,碰到我几个同学,有个同学请客在国营饭店吃的饭。”
管玉梅撇撇嘴:“你自己跟同学去吃就好了啊,丧门星跟着,不嫌晦气吗?”
“刚说了让你不要乱叫!”苏大志白了管玉梅一眼,又对苏如意道:“老六丫头,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背着手向正房走去。
“老六丫头”,这是苏大志两辈子以来对苏如意的第一个正式称呼。
苏如意嘴角撇了撇,跟了进去。
“你是不是昨天在食品厂考了个会计的工作,然后给老四了?”苏大志劈头盖脸地问。
苏如意周身泛起寒意。
他是怎么知道的?
苏大志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不用瞒着我,你去考试的时候,让我同班组一个青工的爱人看到了。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苏如意轻轻点了点头。
苏大志用不由分说的口气说道:“这个工作,给你二哥吧,你四哥体弱多病的,就别去上班了!”
苏如意蹙起眉头:“爸,二哥不是跟着你实习呢吗?前段日子还说有转正名额呢?”
“唉!哪那么容易!转正,一堆人排在前面!”苏大志叹气,“你二哥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像你瞎猫碰到死耗子考的这个工作,马上就是正式工,还分宿舍!”
苏如意心中又是一惊——还打听得挺清楚!
她继续皱眉说道:“爸,四哥这个会计的工作,是需要技术的。二哥小学毕业,哪里会干啊?”
“不就是加减乘除吗?”苏大志不以为然,“再说,不会就学嘛!不是还有你和老四,可以教他吗?”
苏如意摇头道:“爸,二哥真干不了,这个工作要求必须得高中毕业。你要非让二哥去,二哥到时候干不了,可能这工作就没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苏金突然冲了进来,拎着苏如意的领子,就把她提了起来:“瞧不起人是吧?你以为你多喝了几年墨水,就高人一等了?”
苏如意没防备,被拎起来后,有点儿慌乱。
苏金继续说道:“爸!这个丧门星就是个骗子!当初骗你们说,上了高中就能留校当老师!一个月三十块钱!还有寒暑假!家里勒紧了脖子让她上高中!可她当上老师了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撒谎骗人!”
事实上,苏如意因为成绩优异,上高中没有花一分钱,还每个学期拿奖学金。
而且,上高中也没有耽误她干任何家务。
可到了苏金嘴里,就变成家里勒紧脖子了。
苏如意感觉到有点儿窒息了,她的胳膊胡乱挥舞了一下,正打在苏金鼻梁上。
苏金怪叫一声,把她扔在了地上,蹲下捂住了脸。
苏如意立刻爬起来。
伸出腿,一脚把蹲在地上的苏金从屋里踢了出去。
苏大志见状,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老六……丫头,你怎么力气这么大?”
“我练出来的。”苏如意冷笑道:“这一大家子九口人,饭是我做,衣服是我洗,院子还是我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早干到晚,谁都能练得力气这么大!”
说完,她挤了挤手指,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
“那……你不愿意换,就不换吧。你能不能给你二哥也考个工作?考个他能干的!”苏大志问,语气甚至有点儿讨好。
“不能。瞎猫碰死耗子,可不好碰!”苏如意说完,转身就走。
苏大志竟然没有叫住她。
院子里,苏玛瑙正滚在管玉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院子中间的地上,摆着两堆衣服。
一堆是床单裹着的,苏玛瑙的屎衣服。
另一堆好似衣服山似的,都是这两天,大家换下来的脏衣服。脏衣服,平时大家都是拿到苏如意睡觉的杂物间地上堆着。
苏如意这才回忆起来,自己三天没洗衣服了。
就觉得忘了什么事吧!
看着那堆脏衣服,苏如意深刻地感受到了——洗衣机绝对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因为,它把无数的家庭主妇从最繁重的家务劳动——洗衣服中解放出来了。
洗衣机,甚至提升了妇女的社会地位。
苏如意伸出了自己的手,每一根手指上面,冻疮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每年冬天,水缸里的水都会结一层薄冰,她需要把冰先敲碎,才能洗衣服。
那种渗入骨髓的冷……
不过,不等她多想,管玉梅已经又冲了上来:“丧门星!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把这些衣服洗了!我就病了几天,你就偷懒攒了这么一大堆是吧?我告诉你,你今晚不洗完这些衣服,别想睡觉!”
苏玛瑙补充道:“六姐,记得先洗我的!”
看着还认不清形势的两人,苏如意几乎要笑了。
她看了看,衣服山里面有管玉梅的、苏大志的、苏金苏银的,甚至苏珍珠的,但没有苏铜的。
苏铜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
问,就是他有洁癖。
其实,苏如意知道,四哥是心疼自己。
苏如意看了管玉梅一眼:“从现在开始,谁的衣服,谁自己洗吧。”
管玉梅又要发作,苏如意轻飘飘道:“你还是关心一下,你下的八个崽子,已经不回家的那两个吧!你自己想想,你几天没见苏珍珠了?”
管玉梅愣了愣,看向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的苏金:“老大,珍珠还住院呢?这两天,谁给她送的饭?”
苏金眼神躲闪,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管玉梅这才看到他捂着鼻子的指缝里,正渗出红色的液体来。
她大惊小怪地伸长了脖子:“当家的,你动手打孩子,能不能有点儿分寸?”
苏大志缩在屋里,没吭声。
管玉梅又转向苏如意:“丧门星,这几天,你给你大姐送饭了吧?”
苏如意轻轻哼了一声。
“送了就好……老三,我的老三。”管玉梅分给苏珍珠的母爱戛然而止,甚至连她的胳膊接上了没,啥时候出院都没有问。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苏银,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都乱套了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就在这时,苏家的院子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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