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
“李兄!”杜淳眼珠巨震,他在这里看到了谁?
想他早早起来吩咐仆役来观俗堂买俗文集回去,但左想右想,他总觉得不放心,左右天还早,他就想偷偷过来看看。
到了观俗堂,果然情况不妙,他派来的人竟然连店都没进去,此刻正在门外排着队。
他在这队中看到许多熟面孔,那些人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纷纷别过头,有的甚至以手掩面,表演着什么叫自欺欺人。
杜淳眼角抽搐,好嘛,一个个的都爱看,偏偏装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前几天陆夫子在学堂里抨击这书,他瞧见好几个队列里的人都附和得很起劲。
越过一众交情没那么深的人,杜淳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看到李鱼也在排着队,当即走上前打招呼。“李兄也来买俗文集啊?”
他没觉得喜欢看这书就是低人一等,他的玩伴没上过学,只跟着他开过蒙,能写不少字但看不懂书,如今有了俗文集,他的玩伴也能读文章。
他读完书中的故事就会将书送给玩伴,让他拿着好好学字。只几文钱能买朋友开心,他也乐得继续买下去。
这书文章是有趣,但都太短,全然没有追梁州小报故事的激动感。只其中一篇有点意思,讲女子的故事,但刚有点头绪故事便戛然而止,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
见是杜淳,李鱼疑惑回问:“什么俗文集?昨天我没顾得上抢报纸,今天想来店里看留存,没想到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就去听说书了。”
“早晨不是让读书的吗?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与你说的俗文集有什么关系?”
他前后排队的人听着他的辩词,默默点头,是的,他们只是来读书,可不是为了躲开朋友来买俗文集的。
遇到熟人就这么说,理直气壮些,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杜淳满脸狐疑,他怎么就不信呢,“李兄,俗文集也是书,有什么好推脱的。像我这样勇於承认多好?”
李鱼气笑了,“嘿,给你解释还不信,我这几天没在梁州,回来之后观俗堂又叫我去核对诗集,要给我画像,今天才闲下来。”
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说是被请到县里作诗去了?又要出诗集,杜淳不争气地留下了羡慕的泪水,他什么时候能出本书呢。
真误会了人家,杜淳果断道歉,边给人解释情况,“是我的错,想来李兄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今早卖俗文集第二册,我猜这情况是大家都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喜欢看,特意赶早来买,结果撞到一起去了。”
有人反驳道:“怎么说得这么奇怪呢,我可不买这书。再说,你不也来这么早,你是买俗文集的?”
“是啊,我很喜欢俗文集,”杜淳仰头,“想买就是想买了,大家都看,有何推脱的?”
“这次说开了,以后大家也不必买个书还要东躲西藏,惹人笑话。”
有人接话道:“是啊,看个书而已,忒麻烦。俗文集如此便宜,它都叫俗文了,非要想那么多,敢问大家平日不听说书吗?那不也是白话?”
“这么想就对了,”杜淳爽朗笑道,“观俗堂的书一个人看没意思,大家一起讨论才能尽兴。学堂里有人针对,咱们不带书去学堂不就好了?”
这队伍一动不动,杜淳怀疑里面出了什么事,眼看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他自告奋勇道:“我不买书,我替你们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鱼理清了事由,本想以后再来,看杜淳要进去,他也往里挤,幻想着里面有个位置让他看完第九丶十期报纸。
“闹事出去闹!别在这里碍事。”掌柜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让夥计推着两个人往外走,重新处理起业务。
杜淳看了眼两人的相貌,思绪一凝,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司马?还未待他开口,门口又进来两人。
屋内只有结账的地方挤,报桌周围没人,李鱼得了允许,往那边走去。
唐西妗在外面观望了会儿,见有人在前面开路,她跟着一起走了进来,没想到真有人在闹事。
她拦下夥计,询问道:“店里这是出了什么事?”
夥计停下脚步,让门卫把人赶出去,一边解释道:“有人一大早就堵门口,说要把俗文集都烧了,我们没理他,哪知他趁着客人渐多在店里捣乱,挤在柜台不走。”
唐西妗皱眉,“问出这人是谁了吗?他们还做了什么?”
夥计猛摇头,他处理的不及时,但确实没出什么事,“他们不肯说身份,又不能威逼,只能把人赶出去。他们只延慢了结账的速度,把人都堵到外面去了,其他没什么影响。”
好在观俗堂向来有排队的习惯,店里的人数还算可控,如今柜台那边开始结账,马上就能让队伍动起来。杜淳在一旁听了是由,自觉出去给人们解释。
没出事端就好,唐西妗让夥计拿来纸笔,到桌子旁站定,擡笔写下:故意扰乱秩序者,永不得前来观俗堂购书。勿有侥幸心理,观俗堂内留有闹事者画像。
“贴外面去。”唐西妗将纸递过去,“记得在外面念几遍再回来,让那两人听到最好。”
夥计看过纸上内容,诧异道:“公子认识他们?要是他们不信怎么办?”
唐西妗哼道:“不信就给他们展示展示,我是不认识他们,但我能让他们的画像传遍梁州。”
刚才那一个照面她没忘了将两人相貌体型拍下,单独给人备注分组,真要闹起来,她回去就能将人的肖像画出来。这种时候她还讲什么肖像权就是蠢,顶多注意在内部传播免得误伤长得像的人。
夥计当即不疑有他,拿着告示与浆糊跑出去,将纸贴到告示板上。有杜淳解释,门外众人知道了为何堵在这里,纷纷怒视被押出来的两人,看夥计态度,众人莫名解气。
“明天就把这些人的画像贴出来,这么早来捣乱,害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开口的人离那两人很近,他眼睛直勾勾定在他们身上,就差指着人鼻子直说。
两人此刻已经回过味来,他们这次来本是想趁着人少借官威把俗文集处理了,谁知那掌柜软硬不吃,竟敢直接把他们赶出来,“我是为民除害!放着那么多圣贤书不读,你们要看这种粗鄙之言,夫子们都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有人阴阳怪气了句:“哟,说话跟那谁那么像,你不会姓陆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陆夫子本人来了呢,陆夫子怎么说都是个夫子,管他们理所应当,但这两人当街教育人,真把自己当盘菜。
有人接上,“我看不像,我怎么瞧着他长得那么像司马大人的义子呢,司马大人为官清廉,为民着想,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孩子吧。”
冯究措不及防被人认了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牙反驳道:“我怎么能跟司马大人的孩子比较,大人向来负责,想必对这事与我一个态度。”
早知这事这么麻烦,他就不该在父亲面前逞强接了这个活计。他和父亲都打心底认为平民日常所言所想不配出现在书上,纸价墨价那么贵,凭什么在这群愚笨之人身上下功夫。梁州有纸又有雕版,应该先将高门大家伺候好了,业绩不愁,这才能让父亲的考察分高些。
在一声声嘲笑中,冯究领着仆役匆匆离开,终於到了每人的地方,他狠狠给了仆役一巴掌,“要你有何用?就知道在一旁站着,不会说话吗?”
仆役十分委屈,他一心护着主子不被门卫推搡,怎么这也成他的错了?
冯究带着满肚子的气回了司马住处,这边唐西妗与小蛮也投入工作,挑人询问对俗文集的看法。
被挑上的大哥正听着前面人对那两人的挖苦,笑得见牙不见眼,猛地被抛了个问句,他整个人都是蒙的,“啥?你问我呢?”
唐西妗耐心重覆了遍问题,“是,想问问大哥你对俗文集有什么看法,好让观俗堂对以后的内容做些调整。”
大哥皱眉沈思,半晌,试探道:“说实话我不识多少字,看不出什么门道。平时我看完大字报上标的字会挨个在俗文集里找,都标上之后念出来能读懂故事。”
“大哥是从哪里得知大字报的,上面的拼音不好学吧?”
男人叹气,“可不嘛,难的哟,我找读书人来一个一个教的,付了好些钱。当初听说有大字报就能自学识字,我觉得这多少有点夸张了,刚开始那书啊,看不懂几个字。对了,这么一说我想起来,能不能把拼音标在字上,这样我不识字也能靠拼音读懂。”
看唐西妗点头,小蛮在一旁认真记下,继续去找下一个人。“这怎么印啊,还有音调什么的,先前大字报上都是在拼音后单独注出声调,总不能在俗文集上也这样吧。”
唐西妗笑着摇摇指头,“不知变通,把隔字板打细些,空出来的位置放拼音。至於怎么标声调,这个更简单,再铸一版活字不就好了?”
先前印大字报时她还没有充足的字母,这十多天过去,铸造的带声调拼音数目能上万。先前这些活字只是为了大字报那边方便,如今俗文集这边也有需要,就让易禾帮着谢时颂排拼音。不多注,只从中挑一篇文章注音就好。
小蛮被这点评气得跺脚,独自去找其他人问意见,唐西妗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进店,等小蛮问完她趁着看看算了,有门卫看着,不会出什么事。
有杜淳那番开导的话,店内不再弥漫尴尬的气氛。有人拿到书就开始翻找有无莫琼的故事,找到之后狠狠松了口气,一目十行扫过之后主动去找熟人议论。这幅景象,活像梁州小报售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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