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物语

《太平记物语》

一百二十三章第六天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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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爽的秋风吹动窗纸,廊外庭院樱树上悬挂的竹笼里杜鹃发出阵阵鸣啼,传入了谁人的梦乡。

熊熊燃烧的大雄宝殿将整个漆黑的夜幕,映衬的如同白昼,到处都是阵鼓法螺的声响,斜卷的幡旗,夹杂着缈不可闻的喊杀声。

像是忽然拉近了似得,无数身披胴甲的足轻,抬着攻城用的木桩,奋力撞开了寺院的大门,争先恐后的杀入禅院清修之地,跟所剩无几的守军厮杀一处。

守备寺庙的旗本武士,怒目圆睁着血红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突然叛乱的友军,捂住致命的伤口,身体直挺挺倒进庭院内的莲池,尸体滚涌而出的鲜血,瞬时间将清澈的溪水染上了大片暗红。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那些围攻杀入的叛军,踏着遍地的死尸,呼喝着举起手中的长枪。

“杀!杀!杀!团团围住这座寺庙,休要走脱了朝敌幕贼!休要走脱了第六天魔王!”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震耳欲聋,遭到叛军的围攻的大名握紧了佩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忽然,一柄长枪从后刺入,枪尖直挺挺穿透的胸口,他愕然地回过头,看着打着儿玉纹靠旗的士兵,因为仇恨而扭曲的面容:“亵渎佛法的第六天魔王宇喜多直家就在此处,已经被当场讨取!快些砍掉他这个恶徒的头颅!”

无数的叛军闻讯闯入,蜂拥围堵过来,他惊恐的看着这些叛军,很多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现。

长船贞亲、冈家利、户川通安、马场职家……原本忠顺的家臣反目成了仇讎,无数的刀枪迎着火光举起,劈头盖脸的砍下。

宇喜多直家蓦然醒来,出了一头冷汗,纸窗外投射进来刺眼阳光,逼得他下意识伸手遮在脸上,身子底下舒适榻褥提醒他,自己还活着,略微不安的心绪,缓缓平复回了原位。

他头痛欲裂,虽然坚信浦上宗景不敢对自己不利,可这种将身家性命托付旁人行径,还是让他无法容忍,无怪会做这种荒诞怪梦。

心中盘算此次事毕,应当尽早离开高天神城,不说返回备中国,最起码也该前往石山城落脚,以防不测。

被窝很热,不止他一个人。宇喜多直家盯着仍在熟睡的那个女子发了会楞,有点面熟。

他记得昨天的酒宴,他是宴席上服侍自己的女子。宇喜多直家翻身坐起,动静太大,带醒了那个侍女。侍女睡眼惺忪,大概是刚才做了个什么梦,发了片刻的呆才缓过神来。

看到宇喜多直家的目光,打了个激灵,她是趴着睡的,忙爬了起来。侍女比主人起来的晚,着实有些不好。

她紧张地脸颊泛起红晕,小声喊了句:“和泉守……”慌慌张张地起身,随便拿了点东西裹住丰腴白皙的身段,转过身子,仓促地素拜一礼“和泉守要起来么?奴伺候大人穿衣。”

宇喜多直家挥挥手:“我自己来。”微微闭眼沉思,他费劲地回忆昨天的酒宴,只记得诸人轮番敬酒,最后一杯酒似乎是跟浦上宗景喝得,再往后,一片空白,甚么也想不起来。

他这边儿出身,那边儿侍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彷徨而局促,道:“奴给将军打水洗漱。”好歹找了个活儿,三两下船上衣服,转身出去。

宇喜多直家似是忽想起什么,叫住了她,问道:“这是哪儿?”

“在大田原武藏守的馆邸内。”那侍女答道。

“大田原馆邸内?”

“昨天夜里,和泉守不是说要来大田原大人府上暂住么?”

意料之中,浦上宗景总会不留他在函馆内居住。宇喜多直家披衣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庭院不小,假山清泉,三四个仆僮正在洒水清扫,走廊过道上,站着十来个武士,都是他在儿玉党内选拔出来的贴身旗本。

“国富贞次呢?叫他过来。”宇喜多直家隔着窗户,招呼冈清三郎道。

“是,主公。”瞧见宇喜多直家醒了,冈清三郎忙指派几名武士,一溜快跑去找国富贞次,自己则过来禀报事情:“上午浦上大夫派来好几拨人过来,说主公一醒来,就请快去见他。”

“说甚么事儿了没?”

“没有。”冈清三郎补充一句道:“小人探听追问,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口风紧的很。”

宇喜多直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冈清三郎要退回原位,他想起了件事儿,问道:“昨天我什么时候从函馆里出来的?”

“三更前后。”

宇喜多直家不言不语,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刻,刚刚重新添油续烛,秋季的夜晚偏长,上一批烛火都燃尽了,也就是说在差不多二更左右。二更至三更,两个时辰,都在函馆内做甚么了?说甚么了?

宇喜多直家自问毅力过人,即便酒醉以后,多半只会睡觉,他希望这次也是,万一酒后吐露真言,可不是件好事情。

他娘的浦上宗景,上来就先给老子下套。才入高天神城就来这么一出儿,端得出人意料。要不是现在还需要跟浦上家相互扶持,宇喜多直家谨慎的性格,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犯险亲身来高天神城。

醒来前做的那个噩梦,不由又浮上心头。早不做,晚不做,为什么今天会做这个梦?通俗的解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问题是,他从来没想到过,长船贞亲三人会背叛等等,他自认至少在目前的局势下,还没有猜忌到这种地步,否则也不会将三人全都留在备中国内看守本城,幕贼朝敌的意思不难明白。

但他可不认为,杀了几个前任管领细川晴元的家臣,就会被这么轻易的指认,否则这两个罪名也太过於不值钱了。

至于所谓的第六天魔王,宇喜多直家虽然阅读佛经不多,但少年生活在大乐院内与僧人为伍,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明白许多佛教典故出处。

第六天魔王,又称波旬、摩罗、六梵天主,梵文名叫“婆罗维摩婆奢跋提”。佛教欲界天魔之首,喜欢阻挠佛教中人修道,总是以诱惑、胁迫等方法企图阻碍行者修道。在佛经故事中,释迦牟尼佛在修行时曾多次拒绝摩罗的诱惑。

第六天魔王,即欲界最高的他化自在天,此神就是不须自己行乐,而爱下天化作,以他人之乐事而自在游戏,故曰“他化自在天”。

这种佛教魔王,跟他自己有何关系?至少宇喜多直家自问对佛宗寺家还算是客气,至多是没收部分僧田寺产,还没到当年国造权臣苏我氏,迫害僧众的地步。

压力太大了?宇喜多直家虽然虔诚信奉净土真宗,可并不大表他就真的迷信神佛妖鬼之说。不过换了谁,处在敌方大军驻守的城中,喝醉了酒,酒醉后没了记忆,不知自己说了甚么,做了甚么,难免要疑神疑鬼。

额头上因为噩梦惊出的冷汗还没消退,心虚的冷汗冒上来。说甚么都好,就是别把跟新宫党勾结,要反浦上家的话给说出来。

转念一想,真要说了,恐怕现在就不会是这种待遇。即便没有被直接处死,也得被关押软禁。

宇喜多直家负手踱步,在屋舍内转来转去,又一想,即便说了,以浦上宗景的心机城府,多半还真有可能隐忍不发,等能够逐步控制住自己带来的军势后,再行动手并也非不可能。

不论如何,这高天神城内是不能久留了,浦上宗景不是暗示他可以去寻岛村盛实和浮田国定两人的晦气吗?那正好,他大可以借着为父祖报仇的由头,先带兵将浮田国定给拿下。

既可以远远避开高天神城,也能够收回宇喜多家的旧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任谁也挑不出来错处……

他本对自己醉后姿态挺有信心,但疑神疑鬼之下,越想越没底儿,心绪焦躁起来,抽出云架上的太刀,就想往桌案上去砍。

快要挨着了,生生止住。这里是大田原长时的馆邸,必然耳目众多,劈个案几,发泄一时之忿不要紧,一旦传入浦上宗景耳中,谁知道他会作何猜测?

万一打草惊蛇,因此被逼回备中国,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带兵杀入备前国占据领地。

门口传来脚步声,国富贞次、粟井晴正两人推门进来:“主公,你叫小人?”瞧见宇喜多直家衣衫不整,手持太刀,一脸焦虑暴躁的模样,大为惊诧,住口不语。

宇喜多直家按下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就势坐下,右手紧握着刀柄,左手捏住衣角,做出擦刀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许久没有练习兵法,手上功夫着实有些生疏了。”

一边擦刀,他一边问道:“马场职家、稻富佑通那边儿有信来么?”

“马场美浓守一早就派了人送来口信,已经安顿妥当。本来昨夜就该送信的,城门关的早,人手进不来。”国富贞次站在门口,回身向外看了两眼,走进来。

粟井晴正掩上门,小声道:“马场美浓守说,城外兵砦内的驻军不下五六千人。浦上家给咱们儿玉党安排的位置分散,位处兵砦军营左右两侧,后靠山城曲轮,前临大营后门。马场美浓和稻富佑通两人各领一千七八百人,分而驻扎,相距甚远,因此二人整夜未敢放松,天一亮的就先后打发人过来报信。”

宇喜多直家点头,他带来的这四千人,不是个小数目,由不得浦上宗景不小心应付。分开监视,这也是应有之意。

他自备中国发兵,六千众夺取石山城吞并小两千降兵,又沿途收拢山贼、浪人和亲附宇喜多氏的豪族,将近一万之众,隐然已经不在松田氏之下。

先分兵一千兵力驻防石山,又分近两千军势围攻龍野口,三千大军屯驻乙子庄内呼应两方,带来的高天神城的只有四千相对精锐之卒。

这是他反复权衡利弊后,才得出来数目,太少难以保证自身的安危,太多又恐浦上宗景闭门不纳,两边闹个难看。

马场职家能够送来口信,说明还没有当做敌军来提防。宇喜多直家略微沉吟片刻,浦上宗景的心思委实难猜,那索性就不必去猜。

对方不会看不出来,这上万大军的底细,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乡里土豪还行,真的打场硬仗怕不是稍显颓势,就会一哄而散,当不上大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轻轻将太刀还入鞘内,宇喜多直家将它丢在案上,振衣而起,道:“来,帮我穿衣挂甲。”

穿戴整齐,就这侍女端来的温水洗漱过后,略略吃些东西。看时辰离着中午还早,这便去见浦上宗景,请命讨伐砥石城内的浮田国定。

出了房门,没走多远,大田原长时闻得消息而来。宇喜多直家扭头看向身旁旗本,冈清三郎近前,低声说道:“大田原武藏守早起以后,就一直等在馆邸内。”

“和泉守起得早啊!”大田原长时快走两步,客气地上前主动问好,关切言道:“昨夜睡得好么?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接风宴会上,和泉守大出风头,一人拼酒十几个,端得厉害。”

宇喜多直家连连摇头,道:“武藏守取笑了,我那醉态你又不是没见。实不相瞒,我连酒席何时散的,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哦?那主公大人问诸人之志,和泉守可还记得?”

这句话如同一道霹雳闪电,划过沉沉雨夜,宇喜多直家猛然一惊:“问诸人之志?”

对,似乎还真有这么件事情。延原景能想要保全家业,浦上宗次想要复兴家业,带兵直取京都。每个人都说了,浦上宗景每人都有勉励……

那我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完全记不起来了。我得志向到底是什么?宇喜多直家扪心自问:除了完成祖父宇喜多能家的遗愿外,无非是活下去而已,想要或着看到天下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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