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炉烤肉,把盏言欢,好不快活,晚上还误了时辰。到了约定的时刻,晏祯在房里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始终没有缪双儿的身影,他才急了,亲自来寻人,最后把喝得醉醺醺的缪双儿带走。苏玉珍还担心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照看一下,但是晏祯不肯假手他人,只说自己能照顾好缪双儿,于是苏玉珍也没再管,先叫人把李墨荷送回了家。
其实说起来,缪双儿酒量不错,只是今日席间混饮了苏玉珍拿来的两种酒,因此才有些头重脚轻,等回到房间休息片刻以后,头倒是不晕了,又觉口干舌燥,抓着床边的帐帘,要晏祯给自己找水喝。
晏祯自然早准备好了饮酒汤,在缪双儿背后放了个引枕让她靠坐起来,一边拿调羹喂她喝解救汤,一边无可奈何道,“真搞不懂,酒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从前在楼里,我最厌烦陪人饮酒,喝醉后神志不清,往往举止不受控制。双儿姐姐……你呀你,怎么就割舍不掉这东西呢?”
缪双儿脸上还带着微醺的红,一双眸子则是亮得惊人,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探出指尖点了一下晏祯的鼻尖,调笑道,“晏祯……你这么讨厌从前的日子,那姐姐把你从那里捞出来,算不算你的大恩人?是不是该报答我啊,嗯?”
晏祯的眼神柔和得像夏夜的月光,那样轻轻地洒在缪双儿的脸上,他放下解救汤,压低嗓音道,“双儿姐姐,你酒醒了?”
“我何时说过自己醉了?”缪双儿嘻嘻笑着,渐渐靠近的呼吸中间仍带着淡淡的酒气,但是晏祯就是这样一个双标的人,来自缪双儿的酒味并不让人厌烦,相反,他觉得自己似乎醉了,才会停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缪双儿的靠近,等她捧着晏祯的脸靠上去,直到对方轻啄自己的唇角,晏祯才十分配合地含住她的下唇疾风骤雨地亲回去,一直吻到缪双儿觉得嗓子里痒痒的很想咳嗽,用了几分力气去推晏祯,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晏祯抓着缪双儿的手把玩,一寸一寸去描摹对方掌心的几道疤痕,那些都是多年押镖跑商风霜雨雪日子留下的痕迹,触碰到那些旧疤,他固然心疼,但更多的则是为眼前的女人感到骄傲,骄傲她不是脆弱需要人呵护的娇花,她是苍天大树,不靠外人的施舍自己就能汲取养分,没了任何人她都能活得有声有色。能陪在缪双儿的身边,晏祯觉得是自己的幸运,“……双儿姐姐,你说的没错,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该如何报答你呢?以身相许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缪双儿笑了,推开他的脑袋,手指不经意勾起对方的几根发丝:“晏祯,你才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说着打了个哈欠,“呵……困了。”
避而不答,足以让晏祯明白缪双儿的态度,他笑笑,帮缪双儿理好床铺,看着对方安然就寝,才默默关门离开。缪双儿不松口没关系,只要自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便好,山长水远,终有归期……
翌日日上三竿,苏玉珍来找宿醉未起缪双儿,见房里只有她自己,晏祯从另一座院子赶来,还十分惊奇,悄悄问缪双儿,“怎么,昨晚回来,晏公子没有好好伺候你呀?”
“想什么呢。”缪双儿揉太阳穴,没好气道,“我是个粗人不假,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知礼数,厚颜到在你家屋子里乱搞。”
“噗——”苏玉珍忍俊不禁,虽说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啊?“哈哈哈,没想到缪娘子为人如此体贴,多谢……”
缪双儿在苏家逗留了两日,期间苏玉珍全程陪同,送走友人以后,回归正事,把李墨荷叫来,一起研究纺织机的用法。
“这位便是随镖队一道来的韩师傅,他曾跟南洋人学过如何操作这种机器,此番过来也是专程为我们讲解教学的。”苏玉珍介绍说。
“哦哦,韩师傅有劳!”李墨荷赶忙问好,韩师傅笑着摆手,沿海口音黏黏糊糊的,“哪里哪里,小姐客气了!”
接着,韩师傅开始讲解纺织机的具体用法,不仅苏玉珍与李墨荷,苏家下人们也十分好奇,全围上来盯着屋中央摆着的三台新机器。这东西有半人高,长宽、大小与寻常人家的嫁妆箱差不多,主体由木头打造,关窍处以金属嵌和,形状与李墨荷曾经在电视剧看到的老实缝纫机有些相似,都是利用脚踩踏板让纺轮转动起来,操作人面前错落有致共配备了八条梭板,可以按照原料、颜色、经纬进行配比,最终织出想要的成品。
韩师傅演示了两遍,“苏小姐,您要不要亲自来试试?”苏玉珍欣然应允,她极聪明,回忆方才韩师傅的操作,慢慢踩动纺轮,调整梭板,开始动作稍显生疏,但是熟悉以后,梭板开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织出一小块布匹,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素色织物,但还是让众人惊呼,“真快啊!”
韩师傅在一旁捋着胡须笑,“这才只是开始。我曾在南洋见过那里的熟练女工,一人一天便可织出三四尺长的素布,便是再添上花纹样式,最少也有一尺余长。”
苏玉珍十分满意,“不错,这东西简单易上手,又颇有成效。小荷,如今我对我们的工坊很有信心,定将此纺织机推广开来。”
“玉珍姐姐说的是。”李墨荷见众人跃跃欲试,便问,“还有没有人想试试看?快趁此机会,也请韩师傅指点一二……”
“小荷,你过来。”众人凑热闹学手艺的功夫,苏玉珍招收将李墨荷叫到一旁说话,“之前交代你,昌明县招收女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年前便托牙行招工了,如今已有眉目,正想和玉珍姐姐说此事呢。”李墨荷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笑道,“瞧,这两日来府里我都带着名册的,只是缪姐姐还在,没寻到空儿给你汇报……”说着,抽出第一张递给苏玉珍,“这上面有六个人的信息,包括姓名、年龄、住址、是否婚配等信息,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三十一岁,这六个人都是我觉得还不错的,待玉珍姐姐确认无误之后便可签订聘书,上岗到位开始干活儿……”
苏玉珍点点头,拿起名单仔细看了起来,李墨荷便也耐心等着,并不催促,不一会儿,苏玉珍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叫“何春红”的名字,问道,“这人写了已成婚,又在旁边画个圈儿,是何用意?”
“何春红是吗。”李墨荷解释,“这位姐姐她的确已成亲,不过所嫁非良人,感情不睦,闹到衙门在打官司要和离呢。也因此,她报名做工十分积极,想申请在工坊留宿,说宁愿工钱少拿一些,也不想回去看人脸色。”
“她的情况有些复杂呀……”苏玉珍皱眉,“夫妻不睦,又尚未和离,小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和离不成,藕断丝连,她相公听说何春红在我们工坊做活的事情,跑上门来闹怎么办?要断便断个干净再来,如今这样,会给我们工坊带来后顾之忧的。”
“玉珍姐姐,你说的是,何春红这样的情况,确实有风险。不过,我也是听说她家条件十分困难,才想尽力帮一把的。”李墨荷一脸同情,“听牙行的人说,何春红是个孝女,自幼没了爹,为了把亲娘接过去照顾治病,才委身嫁了个身材矮小、相貌粗鄙的男子。没想到,这男子嘴上说得好听却婚前一套婚后一套,不仅对何老娘百般看不顺眼,连答应要给的治病汤药钱也推三阻四,何春红气不过说了两句,却被对方拳脚相加。原本为了何老娘的病,也只能忍气吞声,但去年秋天,何老娘病重不治,亲娘去世后何春红再没了牵挂,当即就告上衙门要与相公和离,不管对方怎么挽留坚决要分手,只是和离以后没有容身之处,恰巧见到牙行招工说咱们工坊提供食宿,因此第一个报名……”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故事,这何春红倒也是个苦命人。”苏玉珍思索。
李墨荷:“对呀,玉珍姐姐,我也觉得这位何姐姐很不容易呢,我们能帮一把的话,不如让她试试?我想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儿,一定勤快肯干。”
“不是我不想帮她,只是先前我说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苏玉珍叹了口气,“听你说的,何春红的相公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破皮无赖,万一到时候听到消息来咱们工坊砸场子,怎么办呢?”
“那……那就让保镖将他打出去!玉珍姐姐,你不是刚请了武师吗,这种时候就该他们发挥作用了呀!能护住手下的人,才能建立信任和归属。”
苏玉珍无奈笑了:“你啊,铁了心一定要把何春红招进来做工,是吗?”
“嘿嘿……”李墨荷笑了,“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最终还要玉珍姐姐你定夺嘛!”
“你都开了金口,我又怎好做恶人?”苏玉珍拍了拍手中的名单,“也罢,开门做生意,遇到破皮无赖是难免的,一味躲着麻烦,也不是我苏玉珍的风格。你既然同情何春红,便把她招进来做工吧,只是有一条,她既然想住在工坊里,那么工坊里值钱的东西可得看好,到时候若是货物失窃,不仅她,就连你这个担保人,都逃不了连带责任,知道吗?”
“是,是,知道啦玉珍姐姐!”李墨荷打了个响指,“放心,我一定会让女工们严格遵守工坊管理守则的!”
确定的六个人看过以后,李墨荷又给出一张备选名单,里面的人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还需要再斟酌考虑是否录用。
“玉珍姐姐,你看这个女孩儿……”李墨荷点到“陆小叶”的名字,“这个女孩儿前两年大病一场,导致听力退化,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以后,渐渐的也不爱开口了。报名时,是她嫂嫂陪同去的牙行,说是不为多少工钱,妹妹整日闷在家里郁郁寡欢,只要有个差事能做,能让她出来多跟人接触接触便好。”
“参考她的身体状况,我觉得如果专做纺织的活儿,陆小叶似乎也能胜任,只是如果涉及到与人沟通,可能会麻烦些。因此尚未确定是否要招她进来做事,还需要请玉珍姐姐你来拿个主意……”
苏玉珍摸了摸下巴,“招她进来吧。”
李墨荷没想到这回苏玉珍竟如此轻易松口,“玉珍姐姐,你想好了?”
“怎么,我还骗你不成?”苏玉珍笑笑,“放心,我不会做赔本买卖,招她进来,自然有我的用意。在京城的时候,公主与我聊起过,京城济善堂收留的正是老弱妇孺,还问我若有朝一日将工坊开到京城去,可否从济善堂中招工,扶危济困?”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公主果然心怀大爱,牵挂百姓……”
“是啊,公主仁慈,虽然我的工坊还没那么快开去京城,但是在灵安县,我便先把公主的期望实现,岂不更能显示我们的诚意?一举两得的好事,我自然不介意招个小哑巴进来。”
“玉珍姐姐,还是你想得深远!”李墨荷称赞,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陆小叶也不是一点活儿都不能干,我会帮她的……”
挑挑拣拣,最终定下来十名女工,剩下的纺织机还在路上,但是不耽误眼下的培训。苏玉珍挑了个良辰吉日,去昌明县与这十名女工签订聘书,接着把韩师傅同三台纺织机送到工坊去,先组织一场新人培训。
阅读农女墨荷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pangu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