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莫锦辰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青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包裹打了一个漂亮的结递给莫锦辰:“好了,别多想了,不是还要找你父亲吗?吃了早餐就准备出发吧。”
莫锦辰接过包裹点点头,早出发也许就能白天到达目的地,晚上毕竟还是不方便的。
余光略过这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莫锦辰眼尖地看到角落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个蛋,装在精致的鸟巢里,蛋壳是和羽衣一样漂亮的青绿色,犹带着点贵气的紫色。
“那是什么?”莫锦辰好奇地问道。毕竟那个蛋的颜色实在是太特别了。
青姬转头看了一眼,了然道:“这是我的孩子。”
在莫锦辰震惊的目光下,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带着少女的娇嗔,眼里却也有初为人母的慈祥:“应该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抱起那个蛋,递到莫锦辰面前:“要摸摸看吗?”
莫锦辰看着面前的蛋,意识到这里面会有一个小生命。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了一下,入手冰凉,表面并不是光辉的,结实且粗糙,有着凹凸不平的纹路。
“我一直没有问......你们是什么种族?”莫锦辰收回手,视线却没有离开那颗蛋:“......好神奇。”
她的目光略过青姬身上的羽衣,看了看附件的山谷,又想起了青姬之前带着哀愁的歌声:“是......山鬼吗?”
青姬笑笑,不置可否,低头慈爱地看着怀里的蛋:“真希望它能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孵化长大。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再喜欢上个值得的人。”
莫锦辰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也弯了眉眼,带着祝福开口道:“希望如此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齐刷刷地一顿,然后直直地看向莫锦辰。
莫锦辰被他们的动作搞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了?”
半晌,青姬垂眼浅笑打破了异样的氛围,语气轻的像羽毛一样:“锦辰,你来给她起个名字吧?她一定会喜欢的。”
莫锦辰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
青姬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好吧。”莫锦辰摸了摸鼻子应下,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她之前以为云夫人有孩子的时候,也曾经想过给孩子取名字的环节。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她摸了摸那颗青绿中带着紫的蛋:“那就......”
“叫青萝吧。”
......
在蓬莱,不要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更不要......许任何愿望。
......
吃完早餐和青姬他们告别后,莫锦辰继续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
莫锦辰没看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身后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她的前路,莺飞草长,欣欣向荣;她的身后,草木萎靡,万物枯竭。
就好像这千里蓬莱只是一个舞台,灯光师将灯打在了她的头上,除了主角外,任何地方都是黯淡无光的。
但莫锦辰对此一无所知,她蹦蹦跶跶地往前走着,没有回过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那生机尽无的一幕,也没有看见青姬他们坐在树上,化成白骨的一幕。
亦没看见,逝去之人满眼的背影。
他们死去了很多年,连同骨头都风化出裂纹。却又在昨日重现,支撑着脆弱的骨骸,为给路过的神明一晚歇息。
青鸟一族,世世代代侍奉神明。
让逝去之人重现本是不可能的,但......这里是蓬莱。
这里是蓬莱。
昨日一起玩闹,一起相依而眠的人,褪去了鲜艳的羽衣,化去了一身的血肉,只剩下干枯的骨架,眼球处空洞的两个窟窿最后看了眼远处向阳而生的幼年神明,最后缓缓低下头,拥抱在一起。
那些狰狞的巨型鸟类骨骸,互相簇拥着,重重叠叠。森森白骨的中间,是一颗被保护的很好的蛋,底下是腐烂的泥土。
那颗蛋通体灰白,如同化石一般没有一点点的有生命的迹象。
一片灰白中,树枝上突然有尾青萝垂下,好像灰色的剪影里突然多了抹嫩的能掐出水的绿,那抹青翠的末端轻轻扫过那颗蛋。
“咔......”
......
在蓬莱不要有太多的负面情绪也不要许愿。这是云延当时如是告诉莫锦辰的,但他自己却没办法做到。
他这个世界的意识碎片身份,生于蓬莱。可讽刺的是,主意识降临后的他,却不敢和莫锦辰一起踏入蓬莱。
那些平时掩盖在湖水般平静的瞳孔下的,是扭曲到疯狂的感情。在平时尚能遮掩,但在蓬莱,他不能赌。
毕竟,他自己心里清楚,那情绪是怎样的强烈且沉重,叫嚣着崩溃着,周而复始。
一次又一次的压下,风轻云淡地维持着体面。夜深人静的时候闭上眼,才会发现白天压下去的情绪扎根的更深,扎进筋脉,扎进颈椎,以至于一旦牵扯就如同抽筋拔骨般的疼痛,鲜血淋漓。
现在,这份疼痛在蓬莱以几千倍几万倍的程度放大着,刺激着他绷紧了多年细如悬丝的神经。
云延自嘲地笑了笑,面上半点不显,不疾不徐地往蓬莱的中心走去。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却是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碎开,如同春日解冻的湖面。
谁知道那片正在解冻的浑浊湖水里,放出来的是春天,还是封印了多年的怪物呢?
“......小仙君......”
一声轻的和羽毛一样的呼唤响起,周围又归为平静。
云延抬眼看去,苍凉的黄土里,鸟类的白骨巨大又狰狞。
但很快,他的目光略过了那堆白骨,落在了中央绿意遮掩下的蛋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精神力突然压下来,掀起漫天尘土。一瞬间遮云蔽日,整个蓬莱发出战栗般的抖动。
“你们......”
“谁让你们向她许愿了?”
......
莫锦辰走了很远,饿渴了就啃几口包裹里的果子,再接着走。
红线终于停下,在一大片冰雪中间。
停在一座冰雪构建的小屋前。
莫锦辰停在门口,风雪糊了她的眼睫,带来类似麻木的痛感。
“进来吧。”一个人站在小屋门口,推开门面对着外面的寒流,身后火炉里的火星被吹的四处乱窜。
莫锦辰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那人在她身后合上门,转头看了莫锦辰一眼,又往火炉里扔了块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莫锦辰咽了咽口水,父亲两个字在喉咙口绕了几圈,却没能成功说出口。
面前的人,按血缘来说,是她这个世界的父亲——莫广凌。他看起来比记忆中年轻,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棱角分明。
他变的更为年轻也更为内敛,眉眼间没了以前看她时会有的慈爱和笑意,只剩和窗外风雪般的冷漠。
她一直很敏锐,往年面对小世界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融合了原主后,她很清楚眼前的父亲和之前是不同的。
至于不同在哪,她说不出来。
难道是蓬莱影响了他?
莫广凌拨弄着火炉里的柴火,许久之后打破沉默,就像一位普通的父亲与女儿闲聊:“成绩还好吗?”
“还好。”莫锦辰干干巴巴地应着。
“那就好。”他面前火炉发出噼啪声:“你母亲希望你是个成绩好的孩子。”
莫锦辰垂下眼帘:“我会的。”
又是一阵沉默。
莫锦辰试图找出话题:“公司的内忧我解决了,我占股达到百分之六十七了,绝对控股......”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你打算回去,我就都转给你,毕竟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莫广凌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莫锦辰说不下去了,她压下满腹的委屈和不满,转过头将包裹里冻的硬邦邦的果子咬的咔咔响。
这已经算她很克制的模式了,天知道她多想发脾气。
之所以忍住,一是因为云延在之前特意提醒过不要在蓬莱有太多负面情绪,二是......她联系不上光团子他们了。
从进屋的那一刻,空间就好像和她失联了一样。
按照之前的经验,能屏蔽光团子所在的系统空间的......只有神。
冷冰冰的果子咽进肚子,一路凉到心里去。莫锦辰抖了抖打了个喷嚏,裹了裹单薄的衣服。
“我就是来看你一眼。”她擦了擦鼻子:“见你很好我就放心了,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希望我打搅,等风雪过去我回去。”
莫广凌的眼神重新落在了莫锦辰身上,没什么温度。
莫锦辰压下心里隐约的恐惧,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心里忌惮,一边抖一边磕磕绊绊地继续道:“我活了这么久,学会了一点就是不告而别是混蛋。所以这次也算你我的正式告别,之后各自安好就好......”
话说到一半,一条毛巾劈头盖脸甩下来。莫锦辰被盖了一脸,懵懵地扯下毛巾看了眼罪魁祸首。
莫广凌依旧没什么表情,瞳孔里甚至带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情绪,照映着莫锦辰冻的发紫的唇。
莫锦辰张了张口想回点什么,却皱了皱眉忍住了。
她擦去头发和外套上的雪水坐了会儿,直到身体重新变暖,她才站起来:“我回去了,以后再见。”
几个小时下来,父亲两个字到底没说出口。
也许这辈子也说不出口了,她想。
“等等。”莫广凌叫住已经起身的她:“再等等。”
莫锦辰压下心脏莫名的悸动:“什么意思?”
周围的物体和水波一样波动,莫锦辰一瞬间反应过来不对,睁大了眼睛,手心的红线无力地散开。
她捂住心脏蹲下来,疼,密密麻麻的疼,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她的心脏。
一片模糊中,莫锦辰听到莫广凌的声音响起。
“他应该有告诉你在蓬莱不要许愿吧。”
“你应该听话的。”
莫锦辰疼出了一身冷汗。她什么时候许愿了?
不对,如果要说许愿的话,唯一可以靠点边的应该就是那次......青姬的那个尚在蛋中的孩子,她之前应和了青姬对孩子的祈望,说了句希望如此。
这算什么?难怪那时候青姬他们齐齐安静看向她......原来这也算许愿啊。
神祭的光在她的额间闪烁着,一笔一画勾勒着当年那朵梅的形状,挣扎的厉害。
莫广凌垂下眼看见那道光,伸出手掐住莫锦辰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是他自相见后第一次触碰到莫锦辰,这时候她已经几乎昏死过去了,自然说不上挣扎。
“悲悯......”他熟稔地念出了这个神印所属者的属性,轻嗤出声:“还真是‘悲天悯人’呢。”
“什么人都值得你去可怜吗。”莫广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凌厉,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悲悯。”
他松开手,任由莫锦辰摔在地上,冷眼看着她疼到神志不清,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他的语气越发冻的发凉:“不是任何东西,都配得到神的眷顾。”
神祭的光未曾熄灭,却越发的柔和,似乎在无声且温柔地反驳着什么。
莫锦辰隐约听到他的声音,那些刻意压下的记忆又被翻起来。她看见了凛国青石为基底的祭坛,成百上千条的红绸带,铃铛发出清脆的空灵,还有漫山遍野的梅花,还有......一手持梅一手负剑的神明,血迹蜿蜒。
这个记忆缠绕了莫锦辰很多年,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莫锦辰在记忆里看到了她自己。
弱小的,任性的,固执又卑劣的自己。
她站在血迹里,身后的罪孽延绵不绝。
人类啊,你凭什么让神明献祭给你。
你有什么资格继承那位的神格?
你不配。
不配让神明为你消逝,不配带着他赐给你的能力在世间肆无忌惮地行走。
“蓬莱不要轻易许愿。你倒是很大胆,你还敢应别人的愿。”莫广凌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要是个普通人就算了......可你偏偏......”
他的语气古怪到不行:“偏偏是位所谓的‘神明’呢?”
莫锦辰瞳孔涣散。
隐约看到了虚无的幻觉,那位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神明疲倦且温柔地用额头抵住她的头,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别听。”
“回去吧,回去吧,锦辰。”
“回故乡去。”
莫锦辰觉得有什么顺着她的眼边滑落。
“不。”她的嘴唇抖动着,颤抖着开口。
“我回不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神明。”
她一句又一句地道歉,咳着血,战栗着、战栗着消散。和上次一样,神祭只能延缓,却无法阻止她的消散。
当一个人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谁也无法拯救她。
“对不起......”
没人知道莫锦辰内心深处有多胆怯。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做事又嚣张不顾后果。可她又将自己保护的好好的,离任何人都远远的。
有的时候,没心没肺也许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不在乎,也可能是用此伪装,避开一切交心。
云延带着厚厚的虚伪的面具,莫锦辰又何尝不是带着面具呢?
她不想伤害任何对她好的任何存在,但她的存在,偏偏却又伤害了他们。
是她的错。
莫锦辰一直未曾和任何人说出心里的那句话。
她多么喜欢这个世界啊,喜欢春天里的纸鸢,喜欢夏天里的冰淇淋,喜欢秋天里满地的落叶,喜欢冬天千里的白雪皑皑。她喜欢这一切,可是她的魂魄依旧满是裂魂,在这千百次的轮回里无数次放弃了自己。
放弃自己并不是因为对世界毫无留恋,甚至恰恰相反......
她喜欢这个世界,她只是不喜欢她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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