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靠在了白雪妆点的戏台边,寒风袭来时小小童子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黑瓷坛,掀开了那无法挡住冬雪的布帘子。
小小童子慢腾腾的下了马车,深怕手中的黑瓷坛有什么意外。
那戴着竹编制帽的老翁,小心翼翼的背起了那无法行走的中年男子,一步步的向着石桥走去。
三人无声,风雪依旧袭来。
巷子中的街道,雪积了很多,少有店铺开张。其实,即使有店铺开了张,也是不会出门扫雪的。因为太平镇就是这样,入冬下雪后,人就不想动,只愿在家中慢品着酒,聊着天。他们的生活是安逸的,成为了平凡,却也少了纷争。
在他们的心中,雪大了就让它下,自有雪停的那一日。何必着急,何必与这老天爷作对。
巷子中,积雪中无法踏足地,那老翁就用身子顶着雪,一步步的向着巷子里面走去。
他的腿冻的发寒,却是依旧小心翼翼,深怕惊了那似乎睡着了的中年男子。
抱着黑瓷坛的小小童子,就跟在身后,他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心中明白这里就是他日后生活的地方。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暗暗发着誓,那繁华的国都,自己有朝一日终是要回去的!
积雪之中,缓慢行走的三人,最终来到了一间酒铺前。
这酒铺已经尘封了多年,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封铺的门板也都缺了角。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不大的招牌上,‘百年老店’四个字没有损坏,依旧完好着。
“少爷,到了。”老翁喘着气,背着中年男子,站在了‘百年老店’的门前。
闻声后,中年男子抬起了头,这雪花就在眼前晃动,睁眼乏力的他心中感触良多!
曾经的他,受人尊重。现在的他,已成丧家之犬。曾经的他,不可一世。现在的他,已然狼狈残疾。曾经的他,朝野侧目。现在的他,不如村野匹夫……
看着那块‘百年老店’的招牌,中年男子的心境慢慢发生着改变。失去了很多的他,再看见这块幼年时便已然见过的招牌,眼中不免有泪水打转。
沉声了许久后,中年男子从胸口隔衣内掏出了一串钥匙,一边给着老翁,一边开口道:“从侧门走,别惊扰到其他人……”
应着声,老翁背着中年男子绕到‘百年老店’的侧门处,试了好几把钥匙后,方才打开那已经生锈的门锁,走了进去。
‘百年老店’中出现了新主人,但这太平镇中却无人知晓。
卖酒老汉没能再回来,能与‘桃花酒’一较高下的美酒也不知何时才能出现。
一切都同往常一般,直至那‘百年老店’中燃起了炊烟,太平镇上的人才知晓有人落户进了那酒铺。询问着可卖‘桂花酿’,童子的回答却是不酿酒……
冬末,新节已经过去,雪早已经停了,化霜之时冷的瘆人。
这天的清晨,‘千年佳酿’照常开了店门,两个不常出门的人,也裹着厚厚棉袄到来。
木质的轮椅上,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白了头,那推着他前来的小小童子没有力气帮他入酒铺,只好唤来了酒铺的主人。
走出店铺,壴雨望着那白头的中年男子并没有诧异,请着二人从侧门进,自己则是用门板封了铺。
四合小院中,正屋的大门打开着。小小童子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哈气暖着手。
在大堂内,有着火炉暖着寒冷的温度,壴雨就与那双腿残疾的中年男子对立而坐。
他们的中间,除了燃着炭的火炉外,还有一张桌。
桌子上,一个是中年男子带来的黑瓷坛,一个是壴雨从酒窖内拿出来的酒坛子。
“壴老板,久仰大名……”
坐下很久后,中年男子终于开了口。
而壴雨闻言后,也是拱手还礼道:“孟公子,久仰大名!”
言过,二人又不再开口。
壴雨知晓,这中年男子就是卖酒老汉的儿子。她也知晓,他为何会沦为如今模样……
沉默了许久后,壴雨望着那黑瓷坛,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请问公子,这黑坛子里面的是什么?您的父亲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家父已经去世,这黑瓷坛内便是家父的骨灰。”缓声的回答道,孟公子的眼中始终无神,表情也始终是淡漠的。
“他,怎么死的?”闭目的壴雨,望着椅子上一靠,虽然早已猜测到了,却还是难免的神伤。
“前去国都的路上,突发暴毙而亡。”用手理了理有些乱的白发,孟公子说出此言时,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壴雨没有再搭话,她也不想去责问这个可怜的孟公子。毕竟,自己与那卖酒老汉,也只是藏在心中的知己之交,并不是可以发泄的亲人,又怎有资格责备他的儿子了……
“壴老板,你这酒坛子内,装的是什么酒?”许久后,孟公子开了口,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的神采。
其实,壴雨知晓他的来意。那卖酒老汉临走的那一夜,也同自己说过,他的儿子是一个痴酒之人……
“‘夏冬暖’!我曾经答应等你父亲回来,请他品的酒。”坐起了身子,壴雨将手搭在酒坛子上,如此说道。
“是吗……”孟公子言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开口。
见此,壴雨望着此时低头不语的孟公子,摇头淡然一笑后,对其开口道:“孟公子,你父亲曾将一坛酒送与我。说,若有一日你来了,便让你尝尝。现在,我去取……”
说着话,壴雨站起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她并没有走远,只行了几步,便停在了花坛中的桃花树下。
那童子想要过来帮忙,壴雨却拒绝了,只是让他进屋暖身,但童子也拒绝了。
无奈的摇着头,壴雨用着衣袖,扫去了树下的一片积雪。冻着手的她,直接挖了起来。那坛‘春秋醉’,自己并没有埋的很深,指甲中染了泥后,便将它挖了出来。
爱惜的用着衣袖,擦拭着酒坛上的泥土,壴雨抱着这坛‘春秋醉’走进了屋内。
见壴雨衣衫带泥的回来,抬起了头的孟公子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壴雨怀中的酒,欲言又止中,没敢开口……
两坛子酒,相继打了开来。那两股截然不同的酒香气飘出时,引的那站在门外的小小童子嗅着鼻,难受异常。
而在屋内的两人,都各自倒上一杯,不约而同的敬向了那黑瓷坛,而后散在身边。
他们中,一个敬给了自己悼念的父亲,一个敬给了可敬的老友!
那一天,壴雨又喝醉了。不同以往的是,有着白了发颓废了身心的孟公子陪着她一同喝醉。
两坛子酒,壴雨与顾公子分着喝,居然喝了一整天。没有任何的下酒菜,他们就这样干喝着,谁的脸上都没有过笑容……
次日的清晨,‘千年佳酿’没有同往常一般开门,那推着板车来的人敲门直响,却是无人应答。
壴雨喝醉了,醉的无法醒来,而孟公子却是被童子叫来的老翁一同背走,边吐便哭的回了家。
孟公子在鼎鼎大醉时,与壴雨说了很多。但不知为何壴雨却是不愿意去听,他好似说的是新帝如何的心狠,如何的过河拆桥之类的话语。壴雨记不得了,只是喝着酒不想打断他。
其实,自那日卖酒老汉离开太平镇起,壴雨便已然预想到了他的结局。以一人之力,妄想改变一个国家,简直就是妄想。若此人是一个修士,倒也罢了!他只是一个看透了浮华,藏身与太平中的老人。这一去怎会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酿的‘夏冬暖’,卖酒老汉没有喝到。他酿的‘春秋醉’自己倒是抢着喝了大半。那酒的滋味,壴雨依稀记得很柔和,但醒来之后却不知怎么,忘记了那酒的味道。如何回忆,如何回想,都无法再记起半点。
但值得开心的是,壴雨记得自己问了那孟公子,是否会酿‘桂花酿’。而孟公子的回答是,会酿……
太平镇的雪,彻底的融化了。
记不起来‘春秋醉’滋味的壴雨,自这一天开始,便再也不饮酒。即使是她自己酿酒,也只是用鼻子去闻,半点不沾唇。
店门封了有三年的‘百年老店’,又开张了。除了‘桂花酿’外,居然还出现了很多美酒。价格都不贵,却都是难得一品的上好果子酒。
太平镇中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壴雨一直没有写完的‘桃二公子传’也随着王大媒婆带来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写完。
在‘桃二公子传’中,桃二娶了一袭红衣的女子。这女子,桃二很爱她。为了她,甘愿放弃仙途,陪着她隐居在了一个做青木宗的地方。而那女子的名字,叫壴雨。
在现实之中,这似乎统一了天下的“孟国”!
一个叫做顾晓纯的官员,娶了皇帝的妹妹,也就此成了深得帝王信赖的重臣!
这顾公子与长公主的爱情故事,也顺理成章的被戏子们渲染后般上了戏台。就如同顾公子曾言,他的故事是会让他人演唱的,绝不允许平凡……
阅读红衣女修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pangu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