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沙坳好似很静,先前飘洒在沙谷上空的那些暑气成团的上涌,可因为山谷的地势又被强行压迫了回来,里面倒比外面更显得暖和几分。
她缓缓抬头,沙漠里的天空居然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月亮穿透过一望无际的云空静静地照在寂静而黑暗的大地上。
曲清歌借着月光猫着腰走出老远之后才敢掏出准备好的火折,点亮了火把。
这一簇火光的点亮,就让她的身影被长长的拉细,好似在一瞬间就映照在了这片被沙尘侵袭着的沙丘上。
间或裸·露在外面的地方还带着一丝不怎么明显的黄绿,只有这些才能让人勉强看得出来,这里也许曾经生长过植物。
也许是因为火光的吸引,引来了很多的飞虫在一点点的靠近她手中的火把。
它们前赴后继地撞击在火把上面,翅膀一点一点被融化,然后落下来。
偶尔有一些砸在她的手指上,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内心,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扔了火把。
“景瑜……”她努力控制着心底的害怕,竭力想着她是来找人的,同时也想到她反正是将死之人,如果连死都不畏惧了,还能害怕什么呢?
不知道是她的这番自我安慰起了作用,还是那些飞虫终于明白了这个发着光亮的东西并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所以它们后来也只敢围着她转,再也不敢轻易尝试飞蛾扑火了的感觉了。
空气里烧焦的虫子的肉香味也随即被夜风吹了下去。
曲清歌心底翻涌着无数个想法却一点儿也不影响她双脚的前行。
她反正心无旁骛,心底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到他,找到梁玦……
她相信他没有死,心底里的那翻触动已经越来越频繁,她能够感觉得到,这是每一次有解药送到面前来时,她最熟悉的那种冲动。
解药就在眼前,而据木查敏所说,梁玦应该就是那个从他身边带走解药的人。
那种气息越来越近,触动越来越强,她缓缓地激动起来,可是她却在走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也依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和人。
“景瑜……”她卷起了小喇叭,看着未知的方向用力而艰难地呼唤着,可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这沙谷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造型,进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几许绿叶,给人一种这里或许有绿洲的感觉,但是越往里走,里面就越是荒僻,可在这般偏僻之中又有无数的岔路,它们像一个个送来希望的手指,又一点一点地让她失望。
她踩过了数条出现在她身边的岔路,却没有一条能够让她走到终点。
直到天亮时分,她撑着走酸的腰背,靠着一棵沙柳树,拦着额前看着阳光从天边冉冉升起。
那刺眼的光芒像是一道道钩子似的,刺住她的心。
再看看跟夜晚完全不同的山谷,她撑着疲惫的身体再一次踏上路途,再第三次经过她做了记号,靠过扶过的沙柳树后,她终于意识到也肯承认了,她迷路和了,迷失在了这个看着不是很大却像一个迷宫一般的沙谷之中。
“景瑜……”她除了看着天上的星云一点点被晨起的朝阳染红,便只剩下了呼唤他的名字。
她似乎什么都不能做,只会叫他,叫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应她的名字。
“景瑜……你在哪儿?”对着远方看不清色彩,辨不明方向的广袤的荒原大喊。
回应她的依然是自己的声音,这就好像一口倒过来的大锅,她就站在平地上,可在这圆形的大锅中,她找不到出去的路,任凭大锅将她牢牢地钉在这里,感受着绝望。
一天过去了,她又经过了一个黑夜,还有一个白天,当另一个黑夜过来的时候,她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在她不断的迷失的路途中,她似乎除了等死,已经别无他法。
但是心底里那唯一的悸动却一直不停的滋扰着她,让她无法狠得下心来死去。
“解药……景瑜!”
他们依然在,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这回她闭上了眼睛,张开手探索着,只凭着心底的感应朝着某个方向缓缓的倒拢。
被果露在沙尘外面的石子绊倒了,没关系,站起来,继续走。
然后她便发现,她竟然没有像之前的数十次那样回到原地,她突然有些兴奋起来,睁开眼睛朝着她闭上眼睛之前选的那条路缓慢而镇定地行走着。
可是这一次毫无例外地,她再一次回到了原地……
“不,不可能!”她似是不信地拧着眉头,看着四周漆黑的一片。
今天的月高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阴影,没有刚来的那日圆了,但索性光线却还是不错的。
但是在这里她却亦没有办法根据太阳和月亮东升西落的原理来辨别方位,不管她是朝着东边走,还是朝着南边,她都回到原地。
体会过无数次的绝望之后,再一次回到原地的她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甚至生出了一种自暴自弃地冷漠。
既然睁着眼睛不行,她便闭上眼睛去走一圈,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还要坏了!
闭着眼睛由着她的心走了一大圈,她看不清日月,也没有时间观念,只约莫着大约有两刻钟的样子,她缓缓睁开的眼,清亮的银辉之下,她看到了一处不同的风景。
那是一个半趴着的大石头,石头下好似靠着一道黑影。
可能是离得远的缘故,曲清歌看不清他的模样,好似像一团黑雾,迷蒙而稀薄。
可心底里之前那些温柔的触感好似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
“啊……景瑜,是不是你!”
她捂着狂跳的心,一步步走过去,可还没等她走上两步,眼前那道看着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却突然一下子又消失了。
眼前的大石头没有了,那团黑雾一般的人影也没有了,有的只是那棵被她靠了无数次的沙柳树。
“不行……不行!”她不能睁开眼睛!
曲清歌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闭上眼睛循着脚步往前走。
走上十步,她再睁开,沙柳树又不见了,但是意想中应该触碰到的大石头似乎也并没有看到。
“景瑜……景瑜……”她的心突然就乱了。
刚刚……都怪她,明明她有过那么一瞬间跟他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她不知道这里怎么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有时候大自然当中,本来就有很多解释不清楚的异象,就象她跟梁玦的重生,这事儿若是说出去,大概谁都没有办法理解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它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任何预料似的。
乱了的心甚至连解药的所在也感觉不到了,她重燃的希望之火就像刚刚迎面袭来的那阵凉风似的,吹得她心神似是灰飞烟灭。
体力不支地她靠着一堆混乱地沙丘睡了过去。
一片混沌之中,她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声音:“清歌……”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出了那独属于梁玦的声音。
“清歌……”
“我在,景瑜,我在!”她闭着眼睛,一步步地往前爬去。
这样的感觉像极了很久以前她还在南诏时追着梁玦和南宫灵珊远去的马车时的感觉。
她心酸难忍地拨弄着手心进而的细沙。
他们冰凉而粗糙,扎在她娇嫩的手心里,突然间她就闻到了血腥味。
手指寸寸往前摸索着,一点一点过去,混着血迹写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
“景瑜……”她不敢睁开眼,因为那种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触动又回来了。
她有预感,她好像又开始在接近刚刚那块大石头……
正想着,她纤长的指甲突然碰到一个什么尖硬的东西,指甲应声而断,那弹断的指甲就那样扎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无法自抑地轻哼一声。
“嘶……”她的叫声带着无法忍耐的触动,变成新月的柳眉微微拧着,双手顺着尖硬的大石用力抚住,缓缓攀升上去。
“景瑜,景瑜!”她在石头上感受到了一个来自于人的气温。
那是一个正散发着温度的活生生的人,她用力攥住却不敢开口唤他,她怕她一开口就又把他的虚影吓走了。
“清歌!”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一道犹豫而又迟疑的声音。
她低头垂眸,闭上的眼睛让她的听力异常的好,她仔细听着这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梁玦的沙哑还有熟悉的轻吟。
“是……是你吗?”她带着哭腔去抚摸他的脸颊,这时她也依然不敢睁眼,如果这一切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体会到,那么就让她变成瞎子吧。
“是我,清歌,你……你怎么来呢?”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嘴唇干裂带来的粗糙的摩擦声,听得她的耳朵嘶嘶的发颤。
双手毫无预兆地揽住他的脖颈,仰着脸,紧闭着眼用唇摸索到他的下巴,温热的嘴唇一点一点地摸索上去,一口一口地亲吻着她。
男人的唇真的很干,很糙,曲清歌娇弱柔嫩地唇早就传来阵阵刺痛,可她舍不得这般令人心窒的温暖。
“清歌你……你怎么呢?”一吻过后,梁玦也紧紧地拥住了她,在她的唇角小声地道。
“好真实的感觉,景瑜,我来找你,你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我就在你面前,可你自从出现后,就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是不是也是我在做梦?”梁玦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在失去水和食物之后,靠在这块大石头上已经许久许久了,他大概饿晕或者渴晕了过去,所以他总是无数次地做梦,每一个梦里都是清歌,可是每每等到他想要张开手抱一抱她,亲一亲她的时候,她就像一团云朵一样,被风一吹就散了。
但只有这个梦最真实,梦里,他看到清歌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这一次他不敢再猴急地上前拉住她。
因为前面就有无数次当他一看到曲清歌出现的时候,他就忍不住
上前一把抱住她,可是往往还没有等他抱好的时候就见她突然化为泡影不见了。
这一次她看到她爬得那么辛苦,可他却依然不敢靠近,他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等待着她慢慢地过来,至少他还可以多看她两眼。
甚至直到那双冰冷而又充满着血腥味的手指已经沾到了他的唇上,擦过耳际,抚摩到他的后颈,那上面传来的阵阵凉意让他蓦地生出了一丝无比实在的触感。
“清歌……”他哽咽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抚着她的腰。纤细柔弱,盈盈不堪一握。
“是我,可是是你吗?我是不是又看到了幻影!”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梁玦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
“我……我不敢!”曲清歌也压低了声音。
两个人好像生出了某种不一般的默契似的,都小声地说着话,没有一个敢大声的。
“我是真的,咳咳!”梁玦的嗓子已经被干得快要冒烟了,可他不管不顾的诱引着清歌说着话。
“不,不要骗我,我看到你,只要我一睁开眼睛我又回到原地……”曲清歌有些后怕地摇头。
“唔……”梁玦突然亲了亲她的唇,那种粗糙而又刺疼的触感又来了。
“如果这是假的,你会疼吗?”梁玦心里已经相信了他的清歌真的来了。
他不知道凭她娇弱纤细的身体是怎么坚持到达这里的,但他们都还活着,活着相见了,这就足够了。
曲清歌大脑里一阵混乱,可她的确信了。她的确很疼,她缓缓睁开眼,迷糊的月影下,她看到眼前的大石头,比她先前看到的还要大,它像一座巨大的山丘笼罩着他们,将她稳稳地压制住了,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人靠在上面,她则靠在他的肩头。
眨眨眼睛,她终于适应了朦胧的月影,她看清了梁玦的脸:深邃立体的双眼噙着万千柔软温柔的光芒看着她……
她看到的不是虚幻的,他是真的,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了!
“清歌!”梁玦也同时看到了银色月华下那双明亮如珍珠般的眼眸,她除了瘦一些,她也仍然还是他的清歌!
“呵……”曲清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猛地用力撞入他怀里,用力在挤压着他。
梁玦抱着她受伤未愈的胸口沉沉地被压得痛到整个身体都好似要抽离。
可他却好似无所察觉似的,紧紧拥住她。
在知道自己好似要死了的时候,尤其是还带着爱人救命的药死在这个荒僻的沙尘之地时,梁玦的心里无疑充斥着满满的无奈与悲愤,他很积极的想要摆脱这个地方,他要回去,解药已经在手里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滞留在这里不归去?
可这个所谓的死亡之地却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多次尝试过想要远离这里,但都失败了。
直到他带着的干粮和水都见底了,他依然被困在这里,折腾过前面十天后,失去一切的他,再也不想动弹了。
他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救他,可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有一个叫等死的词语。
他不怕死,他只是担心他死了以后,他的清歌怎么办,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国家……
不对,说这些有些太过去了,因为他压根不在意他的孩子,他的国家,从头到尾,也许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他的清歌罢了。
他所有的生存着的勇气只来自于他陷入昏睡之时看到的虚幻的清歌……
“没想到你会来!”闭上眼睛,他的嗓子像吞了一把沙子一样难受。
“你喝水!”曲清歌把身上背出来剩下的唯一的水囊塞到他嘴里。
梁玦用手碰了碰,这轻得连重量都没有的水囊他肯定不能用的,他用了就意味着接下来清歌都不会有了。
“我不渴!”他坚决拒绝,可清歌的耳朵却被他粗哑的声音折磨得快要受不了。
“不,不,你要喝,你要不喝,我就倒掉它们!”她说着,把木塞子一把取下来,对准他的嘴,那不断晃动着的手臂真切地将她的意图表达得异常的明确,她眼底藏着的认真让梁玦一度感觉到她是真的会把水倒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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