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一个一个说。”
艾心脱掉大衣，随意地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大咧咧地坐在了地毯上，脸上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
面前的几个人虽然是站着，却一个个低着头，很是丧气的模样。
陶离，喵喵，还有艾心钦点加入的小李，规规矩矩地排在艾心面前，等待着交代自己的错误。
虽然这公司名义上是陶离的，艾心只是一个投资的合伙人，可内部人员都知道，真有什么大事难事，出面的还得是艾心。
“小艾姐，那个合同……是我没有审查仔细，没注意到时间也要更改。”
喵喵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这种情况，她总不能让陶离第一个来承认错误。
“行了吧你，背锅也看看情况，你以前什么时候处理过商业上的事情啊，合同你懂？你最多也就核对核对错别字什么的，时间轮得到你来敲定吗？”
艾心本就带着气，又一眼看出喵喵完全就是在顶包而已，看着这一主一仆不争气的模样，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蹭”地一声冒了起来。
“那个……我这儿也有责任，之前去谈客户的时候，我订的餐厅大概是不太合客户的心意，可能也导致客户心气不顺吧。”
看喵喵挨了骂，小李又赶紧补上了队伍，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还是先挨骂挨得比较轻。
“你那个顶多就是个锦上添花的步骤，人家要是真有合作意向，还真会因为一顿饭吃得不满意就翻脸吗？要是本来就不想签，你带人吃顿国宴，人家也只会觉得你人傻钱多。”
艾心双眼一瞪，又把小李怼了回去，这才把目光落在了陶离身上。
“老板，手下都替你出来背黑锅了，你也不站出来说句话啊？”
“……”
陶离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唾沫，根本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照理说当着喵喵和小李这样说他，已经是一分面子都不给了，艾心以前几乎也没有这样过。但陶离心里明白，艾心一是气的厉害，二来，也是借这次机会让几个自己人彻底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即使心里理解，陶离也不觉得委屈，但他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交代，也只能沉默地望着艾心，看着两个下属替自己背锅也只能无动于衷。
“唉，陶离，喵喵，小李，今天晚上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请求。”
艾心看着他们三个人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缓慢而又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那就是……不要找借口。借口你们可以留给外人，留给我，但是不可能留给你们自己。是，这次的问题你们找个借口把我敷衍过去，我解决了，那你们以后呢？如果这次没有我呢？我也不是万能的，我也有很多问题解决不了，你们全指望着我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没了，我不帮你们了，公司是不是就关门大吉啊？”
“小、小艾姐，你要走？”
一听到艾心的话，喵喵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问了出口。
“喵喵……”陶离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个比喻。”
“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艾姐真的要抛弃我们……”
“我现在倒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我觉得我在这里你们永远也长不大，是时候离开一段时间让你们自己学着处理问题了。”
艾心无力地靠着背后的落地窗，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和五光十色的灯牌。北京这么大，这么繁华，可她又真的能走到哪里去呢？
“行了，都坐下来吧，喵喵你把陶离买的饮料零食分一分，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来，好吗？”
即使刚刚发完火，艾心还是那个艾心，依然是充满耐心、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每件事。
“好、好，我马上去。你们要热水和热咖啡吗，还有茶，公司都有。”
喵喵立即跑了过去，提起陶离拿进来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又赶紧跑到了饮水机旁边去。
“我不喝，他们要你就弄点，弄完就坐着，别瞎忙活儿了。今天晚上事儿不少。”
“好！”
喵喵应了一声，沏了两杯热咖啡又拿了回来，这才乖乖地坐到了地上，等着艾心发话。
“小李。”
三个人本以为艾心第一件事会跟陶离对接，没想到却喊了小李，一时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怎、怎么了？”
小李有些木讷地看着艾心，心想着自己过来给陶离帮忙还不到一个礼拜呢，怎么这就变成重点看护对象了啊。
“没什么，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吧，今晚要加班，确实是紧急情况，也会给加班费的，让家里不用等你早点睡吧。”
“啊，就这个啊……行，行我现在就发个微信。”
小李吓了一跳，还以为艾心要跟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惊讶，但还是很快发了条语音给还在家里等待着的妻子。
小李不懂，但喵喵和陶离早已习惯艾心的面面俱到，这种连家人都考虑到的温暖，同样也是艾心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之一。
小李才刚来，公司前途又未卜，因为一些不是自己的失误，导致在公司熬夜，这很容易产生对这家公司的抵触情绪。这些情绪虽小，但累积起来却很容易成为将来的隐患，所以艾心才会用加班费加上人性关怀这两招，及时稳住小李的军心。
“好了，后勤问题都解决了，我们现在办正事吧。”
看到小李发完了微信，艾心搓了搓手掌。虽然身体和精神都相当疲惫，可不知为何内心却有些兴奋了起来，看来自己还是喜欢挑战的。
“第一个，所有合同重新弄完之后发给对方重新签约，这个你们都做完了吗？”
“嗯，都发了，有四家没有回复，一家拒绝，其余的都重新签订了。”
喵喵站起来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来了笔记本，一边翻看着之前的内容，一边记录下艾心今天吩咐的新内容。
“好，没有回复的，小李明天问一下，记住语气温和诚恳，表示这是我们的严重失误，请求对方原谅，并表示会在后面的合作给一些让利。拒绝的那家，喵喵去。化一个淡妆，不要打腮红，涂豆沙色口红，左手手背上用医用胶带贴一个叉。不论要在那家公司等多久，都要一直等，死缠烂打见到负责人，然后诚恳道歉，说是你的失误导致了这次的损失，你会自己做出赔偿，请求对方再给本公司一次机会，要柔弱但是不要装可怜不要哭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见到负责人本人。如果前面四家未回复的公司提出拒绝，喵喵继续去用同一招。”
“好。”
小李和喵喵一边听一边点着头，迅速地在笔记上记下了这些内容。
“行，第二件事，跑了的那两个客户怎么回事儿？”
“第一个是你交接给我之后，我一打电话说换了交接人就直接不干了的，我估摸着是完全看在你面子上合作的吧。就那个，总能电器的赵总。”
“好，这个我知道了，我去处理。第二个。”
“第二个就是光齐的那个孙杨，孙总……前面谈得都还不错，然后他说要来公司签合同嘛，就过来了。结果中途说有点急事先回去，回去以后就联系不上了，打电话秘书就一直说他出差、忙，反正就是不见面也不回话。”
陶离说着说着，似乎还有些委屈了起来，无奈地伸了伸自己的一双大长腿，拿起红牛喝了一大口。
“陶大少爷，真不是我想说您……咱公司现在什么样儿，您心里没点儿数吗？这么大个屋，人都没几个，守门的还是个老大爷，看起来靠谱吗？而且，上次公司来人闹事，你能保证没人是住在附近的吗？如果这老总过来签约的途中，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或者是在外面听说，你觉得他还想跟咱们合作吗？大哥，人家往咱们这投的是真金白银，不是拿来打水漂的石头。”
“闹、闹事？”
听到这儿，小李忽然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艾心。
“哦，没事儿，他们要找一家叫‘地心引力’的公司，找到咱们这‘离心引力’来了，你说现在，没文化的人也太多了。造谣一张嘴，我们辟谣可是跑断了腿啊。”
听到小李的疑问，艾心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喵喵在一旁都忍不住佩服艾心说谎从来不打草稿的超能力。
“不是，那人家说要来公司签约，我能不让来吗？”
陶离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忍不住驳了一句回去。
“公司装修、公司搬迁、公司今天公休、公司停电……起码找个借口先拖延几天，等我回来再想办法也是能做到的吧？实在不行，等人快到公司，叫刘叔一拉闸假装停电了，咱们连大门都进不来，这都不行？”
艾心又瞪了一眼陶离，实在是没办法不对他发火，赶紧又喝了点可乐。
“行，以后我知道了。”
陶离心中还是不平，但艾心又的确说得对，自己也只能虚心听着。
“好了，这是我之前交接的东西整理完了。现在，你们这几天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还能让公司停转了？”
“还不是之前老赵搞的，跑了那么多人，人事招人都根本来不及，新来的也没时间给他们培训和对接，基础工作老出问题，然后又有干了几天就不来了的，这大事小事凑到一堆，我就一天没看公司，就给我闹罢工了。”
“……”
艾心闭上眼睛，身体沉重地靠在玻璃上，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看艾心这副样子，喵喵已经猜到她快到忍耐的极限了，赶紧拉了拉陶离的袖子，示意他先别说了。
“陶离。”
艾心仍旧闭着眼，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唤。
“嗯？”
陶离赶紧应了一声，又有些心虚地看着艾心，生怕她又会发火一样。
没想到，艾心并没继续开口，而是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一台电脑旁边，熟练地从电脑里调出一个文档，缓慢地念了起来。
“联系公司人事加班，整理公司现有人手清单，实行工作加量（薪水上涨）政策，愿意干的就涨薪水干，不愿意干的直接结账走人，立即开始新一轮招聘，务必在一周之内召齐团队人手。讲清楚公司现在是困难时期，同舟共济的员工在困难渡过之后自然会有升级待遇，但不愿意的员工公司也不会强留，愿意给予最大的尊重……”
陶离一直背对着艾心，身体微微抖动了起来。
其实艾心刚念出开头的时候，陶离就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了，但他仍然等到艾心念完，才转过脸去，愧疚地看着艾心。
陶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艾心知道自己无需再跟他发火，他已经意识到了。
“陶离，我明白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你一定要让人事落实到这些事，才能保证进来的人都是有这个心思的。如果只是随便招聘，咱们可能就不需要人事这个职位了。”
“我明白了。”
这次，陶离再无反驳，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艾心。
“对了，那天我在飞机上给你发的微信，那个人你给我找了没？”
说到一半，陶离还以为艾心会继续开会，没想到她忽然提起了这件事，略一思索，又赶紧点了点头。
“那个……汪雨是吧，他已经在办离职了。”
“嘿，这件事儿你还办得挺到位啊？”
大概是终于有了一件顺心事，艾心忽然笑了起来，坐在地上的三个人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嗯，手上的事儿都太伤脑筋了，好不容易有件闲事儿，我就赶紧给办了。”
“闲事儿？这可不是闲事儿啊。”
艾心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手表，又看向陶离。
“明早7点给他发个消息，叫他直接来上班，前公司有事交接随时可以去，从明天开始算工资，他的钱从我这边走。”
“行。不过，明天这么突然的话，人家会来吗？”
“你放心，以我的观察，肯定会的。等他来了，我这带两天，你的人事应该就能回家带孩子了。”
“这么夸张？哎不对，你不是找他当助理吗，怎么又人事了啊？”
“那怎么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在咱们公司，只要是有能力，干几个人的工作就能拿几份钱！”
艾心勾起嘴角笑了笑，脸上重新浮现起了往日里的自信来。
陶离和喵喵同时吸了口气，他们很感谢这样的艾心终于回来了，但也为自己未来几个月的睡眠时间感到深深的担忧。
只有小李，仍是乐呵呵地看着艾心，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何才能多拿几份钱。司机一份、跑腿一份、助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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