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陈子期用了什么法子,大约半个小时后,老族长一行人来到了这间屋子里。
他们将两拨人都带到了厅堂,庄青如提着自己的药箱第一个冲了出来。
“陈子期,你说你早知晓了村子里的情况,还给县城里的人留了信,是真是假?”老族长一来便冲着陈子期大声呵斥道:“你是陈家的后人,竟然做出此等欺师背祖之事?!”
面对老族长的指责,陈子期面露痛苦,呢喃道:“老族长……”
庄青如直接来到老族长的面前,冷声道:“你把陆槐怎么了?”
此时的老族长察觉到他似乎是被骗了,冷声道:“他病了,我只能将他带走!这是为了整个村子着想!”
“为村子着想?”庄青如握紧双拳,“你若是当真为你的村民好,你为何不敢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些在短短一个月内没了的村民又是怎么死的?”
“你!”族长赫然瞪圆了眼睛,他扭头看向陈子期,“是你!是你告诉了他们!”
陈子期痛苦地闭上眼睛,将陈恩往自己的身后塞,低声道:“族长,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他的猜想,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了,村子里出了事,而这件事会拖累整个村子!
“是疫病,对不对?”庄青如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吓人,“陈春柳得的是疫病,所以才迟迟不见好,村里之前死的那几个人都得了疫病,你为了瞒住这件事,谎称他们是冻死的,还有陈春柳的耶娘,他们的死恐怕也有蹊跷。”
族长没有说话,陈子期一家则瞪大了眼睛,周氏捂住嘴,眼中的泪水无声流出。
疫病!这个代表“死亡”的字眼,只要是听到便会打心眼里生出寒气。
小小的陈恩也惊讶了,他抓紧阿耶的衣角,问道:“阿耶,那个疫病就是你跟我说过,染上了就会死的疫病吗?”
陈子期没有回答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想不到小娘子不但医术高超,竟然也会断案?”老族长的声音淡淡的,“不错,陈春柳的耶娘也是得了这个病没的,这个病最早在隔壁村子被发现,他们去看病时被传上了,可是他们要回村子里,那怎能行?村子里这么多人,回来定会传给其他人,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死了。”
想到陈春柳的耶娘被他们推下山的模样,老族长心中生出了一抹愧疚和心痛,可很快被淹没,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危,他别无选择。
“你做了那么多努力,可还是没有防住,不是吗?”庄青如道:“死的人越来越多了,你不想着救人,只想着瞒下去?”
庄青如能想到疫病并不难,她本就是个大夫,对疫病相当熟悉,陈春柳久病不愈、陈族长那日执意要带走病重的陈春柳和陆槐,加上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总算是理清了。
咳嗽、高热、头晕、乏力,种种迹象直接指向那个疫病:伤寒之症。
《说疫气》有云:“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庄青如曾读过医典,建安年间曾发生过一场伤寒疫病,几乎席卷了全国上下,死者十之有七,谓之:伤寒。
医圣张仲景不忍百姓受苦,呕心沥血,写出《伤寒杂病论》等传世巨著,才叫后世之人有了应对之法。
“你以为陆槐也染上了那个病,为了不叫人察觉,才抓走了他对不对?!”庄青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告诉我,你将陆槐好生照顾了,你没有抛弃他,是也不是?”
老族长依旧没有回答,他的眼里藏着孤掷一注的决心,只重复道:“他病了,那个瘟疫会传人,他不能和村民们在一起。”
“他没有!”庄青如暴喝道:“他的身子向来不好,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他经不起任何折腾!他会死的!”
“如果他身子不好,那他和陈春柳接触那么久,他一定会染上。”族长岿然不动,“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和陈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我不是也没染上!”庄青如道:“还有她们……”
“咳咳咳……”周氏的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也拉走了众人全部的注意力。
老族长和他带来的人更是退后一步,前者蹙眉问道:“你病了!”
周氏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要站不住,陈子期连忙上前扶住她。
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边咳嗽,一边将陈雅和陈子期往旁边推搡,“离我远……咳咳咳……远一点!”
年轻的后生哆哆嗦嗦地叫喊道:“她也病了,快,将她带走!”
“慢着!”庄青如拦在周氏的面前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要见陆槐,你放我们离开,我可以当这里的事没发生过。”
“不行!”老族长好不有用地拒绝了她,“他的病没好之前,我不可能放他离开。”
事情已经犯下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的病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好,庄青如深吸一口气,决定退让一步,“那就带我去见他!我是大夫,我可以照顾他们。”
“不行。”老族长又道:“你没染上病,我不能送一个没病的人去死。”
庄青如快要被气笑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维持那些虚伪的道德和大义吗?
“把周氏带走!”老族长没有理会庄青如的话,直接挥手让两个带着面巾的后生将人带走。
“阿娘!”陈恩和陈雅慌了,想去抓住周氏,可陈子期死死地拉住了他们。
作为丈夫,他很想和妻子一起面对,可是他的两个孩子何其无辜,他不能让他们小小年纪丢了性命。
“等等!”就在老族长即将带人离开的时候,庄青如忽然叫住了他。
“小娘子,老朽奉劝你一句,莫要做无用功。”老族长道:“我知晓你们是身份尊贵之人,但昨日来接你们的人我已经打发了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祈求老天能放过你。”
他试图劝说住庄青如,没人想死,他也不想扼杀一个无辜之人。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庄青如忽然问道。
老族长愣住了,其余的人也有些懵,不明所以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很难受是不是?”庄青如脸上挂着冷笑,指着一个后生道:“看,发作了呢。”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那后生身上。
只见那后生懵懂地摸着胸口,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鼻子里有一股温热流出,他下意思地用手一擦。
“啊啊啊啊啊!血!我流血了!”他高声叫道,手忙脚乱地擦拭起来,可是那血却怎么也擦不完。
老族长反应过来,扭头问庄青如,尖声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庄青如将眼神放到自己的药箱上面,看着上面一个打开的小罐子,淡淡道:“不过是一点可以致命的毒药罢了!”
“你!”老族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发现自己的鼻间也有鲜血流出。
“阿耶,我也流血了!”陈雅惊恐地喊道,陈子期连忙替她擦血。
“你有半刻钟的时间考虑。”庄青如的声音很冷,“放我们离开,不然你们现在全都要死在这里。”
“不!”老族长咬牙,“不可能,就算死,你们也不能离开村子!”
放一个知情人离开,陈家村必死无疑。
再说了,他不相信她一个小娘子,真的敢杀人,杀的还是与她交好之人。
“你是不是在想我不会杀陈子期一家?”庄青如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抬起头道:“我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什么好人,能救人我会救,可是如果我在意的人因你们而死,那我也会叫你们偿命!”
她慢慢地靠近老族长,看着他血流不止、几乎站不住脚的模样,笑道:“忘了告诉你,这个毒会持续很长时间,想想看,只要有村民进来给你们收尸便会染上毒,死在一起,是不是也不错?你不是害怕瘟疫吗?现在不用害怕了,你会死在我的毒之下。”
早在醒来的时候,庄青如便知道老族长是说不动的,他的脑子里只有陈家村,只有他的族人,不要说陆槐一个外人了,在家族延续面前,许多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她不指望能说服他,所以她做足了准备,她拿药箱里的药用最快的时间调配好了一瓶毒,在刚见到老族长的时候拿了出来。
感谢穆喜宁送的医书,她这段时间药箱里都备了不少奇怪的药材。
“毒”的效果会随着空气而流动,最多两炷香的时间便会发作,这是她谈判的筹码,也是救陆槐的决心。
只要一想到陆槐会死,庄青如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在痛,这样的痛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你……”老族感觉到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原本娇俏可人的庄青如在他眼里像恶魔一样狰狞。
“老族长……”年轻的后生已经痛的倒在了地上,冲老族长伸出手,“族长,救我!救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庄青如居高临下道:“一是你不放人,但这里的十几个人都要去地府为陆槐探路,二是带我去见陆槐,让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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