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飘着白雪。
寒风呼啸。
在出殿那刹，朱由校就感受到了彻骨寒意，朱由检、朱聿键、朱常淓一行，无不是缩起了脖子，这天实在太冷了。
刘若愚指挥着御前众太监宦官，给天子，给伴驾的众亲王、宗藩子弟披上大氅，冷意似不那般强了。
“都不必跟着。”
朱由校理理大氅，对左右讲了句，便抬脚朝御道走去，朱由检、朱聿键一行见状，纷纷跟在天子身后。
至于刘若愚等一行御前太监，魏良卿等一行御前侍卫，则老实站在原地，看着天子离去的背影。
咯吱~
朱由校一行漫步于雪地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声响，朱由检、朱聿键他们见天子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
好端端的，天子为何想着要转转呢？
这不止一个人这样想。
“自从东南出事以来，你们可知朕想最多的是什么吗？”在众人各异思绪下，朱由校走着，伸手去接飘落的白雪，雪落到手心上，带来些许凉意，朱由校笑着摇摇头。
“陛下，您想什么了？”
朱术桂探着脑袋，看着摇头发笑的天子，脸上流露出疑惑神情，他还很少见到天子这样。
“朱术桂！”
朱聿键皱眉上前，一把拉住了朱术桂。
“在想大明所处的隆冬，究竟何时能真正结束。”朱由校轻叹一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在很多人的心里，似乎就没有想过一件事，大明长久没有解决的问题，已经在动摇社稷根基了。”
朱由检、朱聿键一行脸色微变。
他们万没有想到天子会讲这些。
大明出现的积弊与毒瘤，朝廷在过去不是一直在解决吗？
有不少积弊与毒瘤确实被解决了啊。
不仅是这样，即便是威胁到大明边陲的外患，朝廷也解决不少了。
而这一切都是天子促成的。
“怎么？觉得朕是在杞人忧天？”见众人表情不一，不少露出惊愕的神情，朱由校笑着反问道。
“没，没有。”
朱由检、朱聿键他们下意识回道。
“你们都是朱家的儿郎，这江山是朕坐着不假，但这社稷也有你们一份。”朱由校神情自若道。
“天灾就不说了，几乎是年年有，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有了灾，就必有乱，每年朝廷要为此拨付很多钱粮。”
“可结果呢？”
“本该用于赈灾的钱粮，却有一帮硕鼠败类贪了，揣到他们自己的腰包，让朝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宗旨，就这样被破坏了。”
朱由检他们沉默了。
“吏治腐败，财政失衡，土地兼并，特权横行……”
朱由校掰着手指头，跟朱由检他们细数，“从朕御极登基以来，就一直在设法解决此事，尤其是前两年，力度大了不少，看起来也解决不少，逮捕不少人，杀了不少人，查抄不少赃银赃产，可你们说，这些都得到根除了吗？”
“没有。”
朱聿键有些低落的摇摇头，这让他想起了在朝的事情，因为援朝的缘故，一批批军队开赴到朝鲜去，这前后牵扯到的利益众多，而在他赶回京城前，在朝鲜的一些地方，驻扎的一些军队，已经查出不少贪腐情况。
这可是从辽东等地抽调的军队啊！
这些朱聿键还在犹豫，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天子禀明。
“刚才在殿内，朕叫你们看魏忠贤呈递的密奏。”
在朱聿键思绪万千之际，朱由校看了其一眼，随后道：“皇弟对这些不能接受，那朕想问问你，如果不这样做，东番究竟要怎样改变？该如何得到治理与开发？”
“靠朝廷？”
“皇弟说说，就眼下朝廷面对的这烂摊子，国库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吗？”
“皇兄…”
朱由检一时语塞。
“还是说靠朕？”
朱由校继续道：“就军务院、少府等有司干的事，这前后又需要花费多少银子？朕是大明皇帝不假，但朕变不出那么多银子！”
“眼下的大明，就跟现在一样，处在一个随时挨冻的境遇，靠的就是这件大氅，来叫大明不至于被冻死！！”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大明被冻死了？那会是怎样的境遇吗？”
江山倾覆！！
朱由检、朱聿键一行在心里默默道，只是这话，他们是万无法讲出口的，他们是朱家的儿郎，如果大明江山真倾覆了，那他们的下场就好不了！
“大明从中枢到地方，可以说是烂透了。”
朱由校看着眼前一行人，语气冷冷道：“也就是朕御极登基以来，没有安于享乐，没有荒废政务，没有被人蛊惑，也庆幸在大明上下，仍有一帮心怀社稷，心念天下的肱股栋梁，才使得大明不至于完蛋。”
“朕对你们讲这些，不是向你们施加什么压力，朕真正想告诉你们的，大明的未来想不倾覆，就需要做很多事，一个对外扩张与移民，眼下辽东方面、东番方面在做，这既能帮大明纾解压力，还能帮大明转移矛盾。”
“一个对内整饬与清洗，眼下中枢也好，地方也罢，各处都在做这些事，除此之外还要设法安置破产群体，毕竟光靠对外扩张与移民，是无法解决不断增多的破产群体的，这个根是出在土地兼并上的！！”
“在这样的过程中，大明的确会出现些不该出现的事，但你们不要忘了，任何意义上的改革与调整，都必然会做出些取舍的，既要又要，这是纯纯的无赖行为！！”
朱由校比谁都要清楚大明处在何等境遇下，长久以来积攒的那些积弊与毒瘤，绝不是靠几年光景就能解决的，真要这么容易的话，那历朝历代的新法、维新、改革等行动就不可能失败了。
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太多，涉及到的特权群体太广，可以这样讲，每一步前行的改革之路，前后左右都是万丈深渊，走错了就会掉下去。
跟朱由检他们讲这些话，就是叫他们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他们是没有任何退路的，除了坚定不移的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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