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言臻看见了她先前在二楼被谢宛芳出言讽刺一事,孟枕月窘迫的同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感激。
心酸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感激则是言臻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没有嫌弃。
她是真的想交自己这个朋友。
孟枕月沉默了一会儿,对言臻福了福身:“曹娘子,多谢。”
转眼到了三月初八,薛凛会试的日子。
言臻和管家,王小翠母子送他到贡院外。
陆陆续续有学子背着书箧,考箱走进贡院,接受门口的搜身检查。
“别紧张,尽力而为就好,考不上也没关系,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言臻道。
“嗯。”薛凛面无表情,接过管家手上的考箱,转身朝贡院门口走去。
王小翠手上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问:“他这是怎么了?气鼓鼓的,这状态去考试,真能考上状元?”
言臻目送薛凛过了门口的搜身检查,才对王小翠道:“热知识,过了会试只是贡士,贡士要经过殿试,面见过当今圣上才能选出前三甲。”
王小翠:“……”
“走吧,回去。”
会试分为三场,每场历时三天两夜,薛凛要三天后才能从这道门走出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言臻和管家到贡院门口接人。
等了大半天,天都快黑了,薛凛才和诸多学子从里面走出来。
在狭窄的考舍内熬了三天两夜,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这无疑是件很辛苦的事,出来的学子都是一脸菜色。
薛凛也不例外,眼睛下边带了淡淡的乌青,眉头也皱着。
言臻引着他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是不是不舒服?”
薛凛摇头:“累。”
“还熬得住吗?”
薛凛发育期亏了底子,这几年身高虽然长起来了,体质却不强健,每年换季入冬都会病上一段时间。
“熬得住。”薛凛看起来并不想多说,“回府吧。”
曹府早就备好了吃食,因着薛凛明日就要回贡院开启第二场考试,准备的吃食不敢太过油腻,都是一些清淡易消化的小菜。
薛凛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搁下银箸,回房沐浴歇息去了。
第二日,依旧是举家出动送薛凛到贡院。
薛凛比第一场考试时更沉默。
看着他走进贡院,王小翠忧心忡忡道:“薛凛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他能扛到第三场吗?”
言臻对此倒是很看得开:“扛不住了他会自己出来。”
王小翠皱眉:“提前退场是不是等于落榜?”
“对。”
整个大冀那么多学子,每三年竞争一次名额不到二百人的贡士学位,考的不仅是学识。
对心态,体力也是一次严苛的考验。
又过了三天,第二场考试结束。
再次接到薛凛时,他脸色更差了,甚至开始出现咳嗽和低热症状。
把他接回曹府,言臻立刻请来大夫为他诊脉。
“夜里受寒,休息不足,加上肝火旺,郁结于心才会低热。”大夫对此见怪不怪,“每年春闱都有考生病倒,我给你开两副药,今晚和明早各煎服一次。”
大夫走后,下人煎了药送上来,薛凛喝完,早早睡下。
但次日,他的低热并没有退。
正在饭厅等候薛凛用早食的言臻听了管事报告,斟酌过后,下了决定:“去,告诉少爷,第三场考试不要参加了,身体要紧。”
薛凛才二十岁,他还有很多个三年,为了拼一次考试赌上自己的身体,万一落下什么不可逆的后遗症,这不值得。
管事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可是少爷已经出门,去贡院了。”
言臻一愣,立刻起身:“什么时候?”
“两刻钟前。”
言臻快步往马厩走去:“你为何到现在才跟我说?”
管事委屈道:“少爷不让我惊动您……”
言臻:“……”
薛凛猜到她不会让还在低热的他去参加第三场考试,所以早早出门,不给她阻拦的机会。
到马厩牵了马,言臻没带任何人,打马赶往贡院。
她匆匆赶到贡院,正好看见门口接受完检查的薛凛往贡院里走去,言臻出声喊他:“薛凛!”
薛凛脚步一顿,隔着门口负责检查的官兵远远看向她。
他脸色更苍白虚弱了,但在看见她那一刻,眼角眉梢却漾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人太多,加上贡院外禁止喧哗,言臻打了个让他出来的手势。
薛凛却摇摇头,倒着走了几步,拎紧手上的考箱,转身走了。
言臻:“……”
这个熊孩子!
总是在不该倔强的时候犯倔,而且一倔起来就跟头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家和王小翠母子随后赶到贡院,见言臻一个人站在外边,王小翠问:“人没拦住?”
“嗯。”
王小翠“啧”了一声:“病的那么重还坚持考试,万一晕倒了被抬出来,到时候既让人看笑话,又浪费时间……”
“不会的。”言臻看着关上门的贡院,“薛凛一定会考上。”
熊孩子虽然倔,但从来不做无用功。
他犯倔也要坚持下去的事,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三天后,王小翠一语成谶——薛凛是被抬出来的。
不仅是薛凛,连着考了九天,不少考生精疲力竭,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后,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许多人直接晕了过去。
管家早有准备,不仅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来抬人,还把大夫也一块带到贡院门口。
接了不省人事的薛凛,他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熬瘦了一圈。
护院七手八脚将他抬上马车,大夫一诊脉,对守在马车里的言臻,管家和王小翠道:“莫慌,只是太过疲累,睡过去了而已。”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将薛凛带回家,言臻叮嘱管事和贴身伺候的小厮给他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亵衣,厨房随时备好易消化的粥食,等他醒来。
薛凛这一睡,睡了两天两夜。
期间王小翠来找过言臻两次,担心薛凛就这么睡死过去了,说要找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言臻制止了她:“不用。”
这些事她也经历过。
很多年前,还是“人”的她十八岁时没日没夜苦熬了一个高三,高考结束后睡了两天一夜,醒来时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
但那种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熬出头了”的快乐却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
让薛凛睡吧,结束会试到放榜前,这一个月会是他人生中最放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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