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城,马宝等人原本计划夺下曲靖便直击昆明,但此时定下了佯攻临安的计划后,明军的行动反而开始慢了下来
明军盘踞曲靖城中,同时派遣各支小队齐出,驰向曲靖附近的各处府县招降,同时于沿途大肆宣扬,唯恐滇省之人不知明军已入滇平叛,即将直击临安贼巢
而明军的招降效果也是极好,马宝等人的计划既然是夺取昆明,此时自然不可能徒耗大军,大举兴兵收复府县,此次派出的五六支招降队伍,少则一两百,多也不过三百人
马宝等人派出这些军卒,压根就没指望这些人真能收回府县,这些小队与其说是去招降,不如说是要通过这些人,给昆明与沙定洲传递消息
但饶是如此,此次招降的结果也是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
明军招降小队行至曲靖府马龙州,只是扯起明军旗号往城下一站,什么也没做,城内不多时便响起一阵喊杀声
再过得不久,城内的高仕杰,杨必达等士绅便打开城门,带着城中夷将兵头的头颅,请明军入城平乱
马龙州城中的夷兵不过数百人,此时被高仕杰等城中士绅偷袭,早已大乱,两百多明军入城,只是绞杀了近百仍旧试图反抗的夷兵,马龙州便就此收复
不仅是曲靖府内的州县,连曲靖府旁边的寻甸府也同样如此,寻甸距昆明不过二百里,若是从寻甸出发急行军,两三日便可直抵昆明城下
明军招降小队之所以到此处,完全是觉得此处离昆明很近,能够更快的将朝廷即将发兵攻打临安贼巢的消息传给沙定洲
但哪想到堂堂一座府城,明军两三百人的小队刚至城下,城中也是同样大乱
城中富户少年伍杰等人集结城中士绅义民,竟直接杀散了城中夷兵,明军小队站在城外只是喊了几句话,寻甸府城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明军收复
只是短短几日,不仅是是马龙州,寻甸府,甚至连嵩明州都被明军收复,而嵩明州距离昆明城已经不足百里
这一连串的府县归降,也是大大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甚至马宝等人都生出了是不是直驱昆明城下,看看能否直接招降昆明的想法
曲靖寻甸等府县望风归降其实并不奇怪,滇省以昆明为界可分为三迆,昆明以西称为迆西,这部分地区汉夷杂居
昆明以南称迆南,迆南之地遍地土司,更与交趾相邻,沙定洲便出身此域
昆明以东则是迆东,便是曲靖寻甸等地,这部分地区紧邻中原,域中乃是汉人及亲明土司占据主导地位
沙定洲先前杀戮滇省,迆东各府迫于沙定洲的凶威,虽也是沉默屈服,但此时明军入滇,更是在曲靖大胜沙定洲守军,迆东各府县自然是纷纷举义归明
迆东各府县中大多皆是汉人,此时要归降同为汉人的大明,还是去归降身为夷人土司的沙定洲,对城中的士绅百姓来说,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事情
曲靖寻甸各府县纷纷来投,虽让马宝等人有所意动,但马宝与张煌言等人一番商议后,却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南下临安,诱出昆明守军
昆明城中毕竟有着两万守军,哪怕有着城中士绅的配合,想要快速拿下昆明还是不太可能
曲靖城中,各色马骡已被征集起来,一袋袋米粮药材已被装上车驾,而明军也在进行着行军前最后的筹备动员
校场营房中,下午时分,百余名腾骧军士卒坐在下方,上方腾骧军宣教使李星一正拿着石笔,将今日所教的字迹又写了一遍
下方的士卒有的拿着石笔认真跟随书写,有的则是哈欠连天,手中握着石笔百无聊赖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教训,士卒们也知道了课上的规矩,可以不看不听,但却不能随意说话
上方的李星一却也不管下方士卒的状态,只是自顾自讲解着今日所教字迹的写法释意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今日所学的便是这几字,再过几日,你等便算学完了这蒙学书中的内容了”
“学完以后军中要考核你等习字情况,你等回去有时间可多多温习,如今军中晋升不仅看战功,也要看你等识字的情况,你等若想要在军中闯出一番前程,可莫要懈怠”
下方一众士卒却是不以为意,虽然军中已经言明同等战功下,识字好的可优先提拔,但如今军中各队小旗总旗百总早已定下,想提拔只能等着出缺递补
而一上战场连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大多数士卒对所谓的晋升也并没有太强烈的心思,连带着对识字也不甚上心
李星一说完,也不管士卒们听没听进去,便已揭过习字的事情,开口说道
“我等明日便要拔营进攻贼巢临安,因此我也再与诸位申明一遍,此次入滇腾骧军的规矩”
“第一条不杀百姓,我等从军以前亦是普通百姓,将心比心,若是我等家中父母妻儿为乱兵随意杀戮,将是何惨境,是以除非战事,否则所有人不得杀戮百姓”
“第二条不掳掠,我等腾骧军月有月饷,立功有赏,每次出战之后还有缴获分配,军中赏赐也是从无拖延”
“若是为了些许银两便离队抢掠坏了军中阵型,不仅会害了身旁同袍,自家亦难逃军法,何其不值”
“第三条不奸淫,这我却不用多说,咱们乃是监国殿下的禁军,若谁做出这等事情坏了我腾骧军及监国殿下名声,军中定斩不饶!”
“前几日攻入曲靖,咱们腾骧军有些士卒却是忘了咱们营中的规矩,入城以后胡作非为”
“他们的下场你等也在营门处看到了,这三条乃是底线,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旗官百总把总,犯此三条必以军法论处,你等听明白了吗”
李星一脸上神色严厉,而下方士卒脸上也是浮现一丝敬畏之色,纷纷开口应是
那十几个违反军律的士卒头颅就挂在营门处,每颗头颅下还用木牌写明了斩杀此人的原因
如今士卒出入大营,皆是能看到营门前那十几颗悬挂的头颅,营中士卒哪能不敬畏惊惧
李星一见得下方士卒脸上的凛然之色,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脸上神色却是缓和下来,开口说道
“我等宣教使日日耳提面命,你等也莫要嫌烦,你等乃是禁军士卒,理应为天下诸军表率”
“你等如今每人月饷一两,每逢出战又有缴获可分,更是禁军出身,只要用心作战,自是前景光明,何必为了这点腌臜事情,便坏了自家前程”
李星一安抚了一句,紧接着又是说起朱学熙令他们通传军中的另一事
“我等入滇平叛,军中最近却是流言甚多,说是滇省乃是烟瘴之地,四处皆是瘴气防无可防,稍有不慎便会身患障病,惹得营中士卒人心惶惶”
“此言却是大谬,这所谓瘴气却是可防可备,今日我请来了医师营刘医师,来为大家讲讲如何去防这瘴气”
下方士卒闻言,脸上也是认真起来,腾骧军士卒皆是中原之人,滇省在一众士卒心中那就是满是蛮荒烟瘴的不毛之地
虽然腾骧军遵从朝中命令入滇,但众人对那传闻中无所不在,害人性命的瘴气实在是惧怕的紧
腾骧军中不少士卒道听途说,在贵州还一切如常,而一跨入滇省便立时以布巾包住口鼻,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解下,唯恐吸入了滇省之中的瘴气
马宝朱学熙等人从各级宣教使中自是知道了营中士卒的情况,只是当时大军忙着攻取曲靖,却是没时间顾得上此事
此次南下临安,大军却是极有可能在密林野外扎营,这预防瘴气一事却是不能再拖,必须给军中提前交代清楚,以免闹出乱子
李星一从前方的黑色木板前走下,很快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也是走到讲台之前,开口说道
“老夫乃是医师营随军医师刘盈,你等恐怕也有人认得我,今日特奉军中之令,为你等讲解防治瘴气一事”
下方士卒见得台上的中年男子,脸上神色也是愈发专注,腾骧军设有一个百人左右的医师营,他们先前接战受伤,皆是医师营中的医师给他们救治
此时众人见得这熟悉的医师前来,各个皆是神色认真,识字也就罢了,这瘴气可是要命的东西,谁敢大意
“世人皆言瘴气,但这瘴气是何物却无人能说的清楚,老夫亦不知这瘴气到底是何物,但瘴病之源,非是我等鼻息口呼之气,而是这荒野的水源蚊虫”
“医师营已得三条应对瘴气之法,你等只要谨记遵行,便可避过瘴气之害”
“第一不得饮用生水,野外行军之时,不得饮用来源不明之水体,林中水潭之水万万不可饮用,这深潭位于林中,早已被瘴气所侵,其中必有瘴毒,哪怕是溪流活水,若是处于密林之中,亦需煮沸方可饮用”
“第二防蚊,这滇省蚊虫亦会传播瘴病,不可任其噬咬,军中之后会按旗发放艾草,你等行军途中,每晚扎营睡前,便在各自帐中点燃艾草驱除蚊虫”
“第三防虫,滇省湿热,遍地密林,其中多蚂蟥等各色吸血毒虫,这些毒虫亦可传播瘴病,你等行军时需扎好绑腿,扎好衣领袖口,莫要因为贪凉便敞开衣口,如此便可不为毒虫所伤”
下方一众士卒闻言,也是神色微变,这又是毒水又是毒虫,怎的这滇省野外竟像是遍布毒瘴
上方的李星一看了下方的总旗官王忠一眼,王忠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
“刘医师,这滇省环境如此恶劣,当地人是如避得瘴毒的,难道他们也日日如此”
“滇省之人世居滇土,已合当地土性,是以不会为这瘴毒所伤,咱们初来滇省,却与此地水土不合,是以才需以火性煅去水中瘴毒”
刘盈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紧张的一众士卒,也是开口说道
“你等也不必太过紧张,这滇省虽有瘴毒,但多生于高山密林之间,营中给你等所授之法,亦是在野外扎营之时方用”
“如官道城池之所,由于生民日积,其中的瘴毒已被人道消磨,此等人烟汇聚之所便如中原一般,并无不同”
“我等入这滇省也有半月之久,军中也是平靖如常,并无人患得瘴病,由此亦可见得,所谓滇省之中遍布瘴气实乃荒谬之言,你等平日但管正常操练行军,无须时时惊惧”
“这三个法子乃是监国殿下请来医道圣手钻研得来,殿下还为军中求得一驱瘴汤剂,营中每两日便会熬煮分发各军,至野外时,你等只需按这三法行事,便可瘴毒不侵”
王忠看了一眼身旁仍是有些迟疑的士卒,又是大声开口说道
“既是殿下所赐的宫中秘法,那定然不会有错,我等必遵照奉行”
下方士卒闻言,神色也是一松,这可是宫里传出的秘法,那必然就是有效的,此时在王忠等人的带领下,一众士卒也是纷纷应是
刘盈点了点头,而后又是继续讲解起野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下方士卒也是认真聆听
营房之内刘盈还在按着宣教司的布置,宣讲着野外行军的各项事宜,而李定国等人却已经悄悄退出营房之外
营房之侧,此时已是初夏时分,正午时分阳光炽盛,李定国刘文秀站在树荫底下,两人身后则是白文选,王尚礼,冯双礼,杨武等西军众将
李定国站在树荫下,看着前方一处处营房中盘坐听讲的腾骧军士卒,沉默半晌,忽然开口说道
“我幼时贫苦,终日随家中在田间劳作,只为求得一餐果腹,跟了老万岁后,在军中听人说三分,知得那诸葛武侯关云长赵子龙皆是饱读诗书,这才生出习字的心思”
“桂监国殿下往军中派遣塾师,如今腾骧军士卒竟是人人习字,这桂监国所行所为当真是非同寻常”
王尚礼见得李定国脸上的感叹之色,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忍不住开口说道
“什么不同寻常,我看这明廷也不过是欺这些兵卒无知罢了,这些兵卒也是好骗,替明廷打生打死,这不许那也不许,破敌劫掠,天经地义,不如此谁人肯用命杀敌”
“这缴获的大头现在却全归了明廷,明廷只是分了点小钱下来,这些士卒竟就感恩戴德,这钱本该全是他们的,这些腾骧军士卒当真是愚不可及”
李定国听得王尚礼辩驳,脸上却是没有怒色,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感慨,开口说道
“这就是为何我大西征战十数年却依旧还是流匪,而明廷一败再败如今却还能坐得天下的原因”
一旁的刘文秀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一旁的王尚礼也是知道自己这番强辩是强词夺理,但此时脸上却是依旧不服
王尚礼冷哼一声,又是开口说道
“这明军与我等又有何两样,昔年咱们是一路走一路劫掠求活,这明军不也同样是跟着咱们走到哪抢到哪,也就是这支明军才如此古怪,端的是不像明军”
李定国闻言也是一愣,思索片刻后,也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不错,从前的明廷却与咱们也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这桂监国朝廷”
李定国说完以后,也是不再犹豫,脸上神色一肃,开口说道
“咱们西军也同样行此三条,不杀百姓,不劫掠,不奸淫,违者立以军法处置,你等回去各自约束士卒,莫要丢了我西军的脸”
刘文秀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曲靖附近府县这几日纷纷来投,我看这滇省依旧是人心思明,此时若能约束好士卒,来投之人恐会更多,我等亦能少战几场,此时确当严肃军纪”
白文选冯双礼等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其实此事也由不得他们
马宝等人连腾骧军都禁止劫掠,此时自然不可能让顶着明军旗号的忠义营劫掠,坏了朝廷的名声
李定国略一思索,又是继续说道
“稍后去找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让他派人到营中来,也给营中士卒宣讲这防瘴气的法子”
王尚礼闻言神色却是微变,开口说道
“此事不妥吧,那明廷所谓的宣教使其实就是监军,如何能把这些人放入咱们营中”
李定国刚要出声,一旁的刘文秀却已然开口
“我看此事可行,这滇省瘴气之毒举世皆知,咱们稍后同样要跟着大军在野外行进,这瘴毒可不会管咱们是西营还是明军”
“既然朝廷提前延请医师,对此已有所准备,那咱们也自当让军中弟兄知晓这防瘴毒的法子,此事事关营中弟兄的性命,非是儿戏”
白文选冯双礼两人皆是点头,而王尚礼犹豫片刻,最终却是还没有再做反对,正如刘文秀所说,这瘴气的恐怖早就名声在外,连王尚礼自己都对此有所惊惧
李定国等人商议已定,很快李定国便找到朱学熙,要求朱学熙派遣人手,入营宣讲军律及防瘴气等事宜
朱学熙虽是有些惊讶,但也是一口答应下来,此事本就是要与李定国等人说的,只是忠义营中没有宣教使,能够传达几分朱学熙却也是没把握
此时李定国等人肯让他们派人入营,朱学熙自也不会拒绝,几路人马要一起行动,一旦忠义营中出了问题,那他们也跑不掉
曲靖城中,各部明军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野外行军的准备,待备齐粮饷草药后,明军便开出曲靖城一路南下,大摇大摆向着南面的临安府开去
而于此同时,大量的明军骑探已经伪装成百姓,暗中赶往昆明城外,紧紧监视住昆明城中的动向
在明军齐齐开往临安府之时,沙定洲也终于收到昆明传来的急报,发现明廷大举入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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