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神色肃穆
下方群臣听得吴炳所言,心中皆是不住点头
在场之人谁不是寒窗十年,方才获得了入仕资格
眼下只是为了协助守城,殿下竟就准备给如此多人赐下官身,难道他们十年苦读还比不上这守城几日吗,这如何可服天下人心
众臣向着上方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众臣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上方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暴怒,一下站起身,盯着下方的吴炳,直接开口喝道
“还有谁是这想法”
监国殿下声音冰冷,扫视着下方群臣,而一众文臣见得监国殿下脸色,心中皆是一颤,不知为何,众人心中忽然皆是闪过了那丁魁楚的身影
不久之前在肇庆,殿下似乎也是这般神态,而后堂堂首辅就直接被处置拿下
堂中的吴炳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暴怒神色,心中顿时一颤
刚才所言虽然皆是他心中所想,但更多的却是一时激愤,这才脱口而出
此时见得殿下似乎有雷霆震怒的趋势,他心中立时清醒开始后悔起来
这种事情本应该是由吕大器,哪里轮的上他来开口,没见场中群臣都是一言不发吗
吴炳脸上冷汗涔涔,立时就准备告罪失言,但没等他开口,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赫然开口
“我找你们这些大臣来商议守城之事,你们却一个个闭口不言”
“如今好不容易提了个法子出来,你们又在这和我说什么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我大明还有两京一十三省呢,如今京师在何处,南直隶在何处,孤即位以后为何从未见过这两京一十三省,到了现在连命都快没了,你们还在这和我说什么经制”
“吴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在府衙商议些什么吗”
“清军主力未来,逃离广州绰绰有余,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把这个监国殿下挡在前面,就算逃了也没人敢说你们的不对,是不是”
“孤今日就是要断了你们这些人的念想,你们想逃,但孤却是不愿逃,遇到流寇要逃,遇到建奴也要逃,你们是不是就是这样,把我大明从京师逃到粤省来的”
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而吕大器苏观生等人闻言,脸上立时一变,而后皆是起身行礼告罪
“臣等不敢,请殿下责罚”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焦琏白贵等武臣,明明什么也没说,此时却也是只得跟着一起下拜告罪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就是招募百姓守城,亦不需打破朝廷经制……”
吴炳身形微颤,但还没说完就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忠臣百姓自会应募守城是吧”
“陈邦彦,你划一个千人的区给他,让他去做这区的巡检使,这个区的放粮,征兵,治安全都让他来做,一个人都不许给他,让他自己去招募,我倒要看看,他能招来多少忠臣义士”
“还有谁是这想法,孤都成全你们,让你们全去招揽这城中的忠臣义士”,监国殿下声音冰冷
下方群臣闻言,心中皆是一颤,看着脸色煞白的吴炳,心中皆是微微摇头
吴炳本是太常寺卿,这下直接就成了九品的巡检,恐怕吴炳出仕以来,就没做过这么小的官,眼下殿下正在暴怒之中,谁会拿自己的官位开玩笑
吴炳听得监国殿下所言,额头上布满汗水,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他刚才只是本能的想要维护他们这些科举正途出身之人的利益,再加上一时激愤,这才下意识出言劝谏
他本意不过是想让殿下回心转意,不要骤然封官许愿,打破朝廷出仕的规矩,最好是还能让殿下迷途知返,赶紧撤离广州,如此便更是两全其美
但他们先是私下商议撤离,刚刚在堂上他们这些人又数度劝止,已然惹得监国殿下厌怒,而自己这次劝谏刚好就是撞在殿下的枪口上,让殿下的怒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吴炳心中惶惧,下意识看向上方的吕大器,眼神哀求,但吕大器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吴炳投来的目光
吴炳见状心中绝望,他知道吕大器已经不会保他了
而刘远生等群臣见状,也是纷纷偏过头去,避开吴炳求助的目光
实际上就是吕大器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丁魁楚一事虽然云谲波诡,至今让朝中众臣看不清其中底细,但经此一事朝中众臣却是开始知道一个事情,这个殿下是真敢杀人的
而且他不仅敢杀,还真的有能力去杀,两支禁军外加锦衣卫,朝中如今所有军队,几乎都被监国殿下掌控在手中
吴炳见着无人肯为自己出言,心中愈发绝望,太常寺卿可是三品
巡检使?他堂堂两榜进士,何曾做过这等杂流小官
况且如果真的被贬去做什么巡检使,他这半辈子的名声恐怕立时就要毁于一旦,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吴炳想到此处,一咬牙,低着头强自站立,颤声说道
“老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骤改朝廷规矩,令白身可骤然为官,必令天下士子寒心,奸邪之徒窥得缝隙也必汲汲钻营,以求官身,大坏朝廷经制”
“如今虽然形势危急,但若因这一时之急而骤改朝廷经制,恐将酿万世之祸,老臣所奏所谏,俱出一片公心”
“既然殿下以为老臣所言不正,老臣亦无颜再立朝堂,请殿下准老臣请辞”
吴炳说完,便颤身行了一礼
场中静了片刻,紧接着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监国殿下站在上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却是越来越冷,而刘远生的群臣看着哈哈大笑的殿下,心中却是愈发惊惧
“请辞?”
“孤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众臣听着上方传来的冰冷话语,心中俱是一颤
桂监国立朝以来敢在朝堂上请辞的人有两个,一个直接被罢了阁臣的位置赶出朝堂,而另一个更是连命都没了
吴炳也是骤然想起了这两个请辞之人的下场,脸色瞬间一白
但没等他再说什么,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冷声开口
“孤立朝封官时,一个个皆是忠臣贤良,要来匡扶社稷,此时眼见孤城难守,可能危急你等性命,就想挂冠请辞?”
“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臣绝无此意……”
下方众臣脸色骤然一变,而吴炳更是一下跪在地上,颤声开口
这个说法一旦坐实,那他瞬间就要身败名裂
吴炳神色哀求,望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酷,没等吴炳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
“孤告诉你们,入了这广州城,但有殉国的臣子,绝无请辞的大臣!”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厉,眼神扫过下方一众文臣,不等众人答话,又是继续开口
“当然你们还有一条路子可以保命,那就是夺了这广州的城门,迎那鞑子入城”
“这样你们不仅可以保命,还可在鞑子那里做个大官,继续享你们的荣华富贵”
“孤倒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孤的禁军眼皮底下,做下这好大的事业”,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我等禁军,誓死追随殿下”
监国殿下话音刚落,焦琏李承志等人脸上神色肃穆,立时便出身回道
而下方的赵兴见得房中一溜的红袍文臣们尽是低头俯首,心中也是升起一阵舒爽
那些头巾平日里各个眼高于顶,抓腔拿调,今日却被骂殿下骂的像鹌鹑一样,当真是让人痛快,想到这里,赵兴也是脸色微红,高声喊道
“不错,咱们禁军只听殿下的号令,殿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谁敢背叛殿下,俺赵兴第一个饶不了他”
赵兴刚刚喊完,便看到焦琏白贵齐齐瞪了过来,见着两人脸上凌厉的神色,赵兴这才一惊,只觉脖子顿时一凉
赵兴低下头去等了一阵,待见得殿下没有斥责,而一众文臣也是继续四头俯首不敢动作,于是又昂起了脑袋
赵兴喊得痛快,但此时场上的文臣们却根本顾不上赵兴这莽汉所言
“臣等不敢
朱朗话音一落,苏观生便立时出列告罪
吕大器见得苏观生出列表态,不敢迟疑,也立时出列行礼告罪,紧接着场中所有文臣也皆是齐齐出列跟随
吴炳跪在堂中,看着满堂低头行礼的群臣,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吕大器等人彻底抛弃了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悔意,他知道殿下如今不仅仅是在发怒,更是在以他为靶子,敲打吕大器及一众想要弃城逃离的大臣
他知道自己完了,殿下如今是既弱也强,弱是对城外清军,而强则是对城内的大臣,如今城中那三百禁军,可全掌握在殿下的心腹焦琏手中
吴炳看着上方神色森冷的监国殿下,心中愈发惊惧,却连话也不敢再说
如今城内禁军明显只听殿下的号令,殿下又有大义在身,此时他若是还敢抗辩,殿下恐怕会直接杀人立威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监国殿下是做的出这种事情的,因为他刚刚才做过!
吴炳跪在地上神色苍白,嘴巴数次张开,但最终还是没能发出言语
但朱朗此时却已经不再看他,直接看向一侧的陈邦彦,开口道
“陈邦彦,广州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午后城门紧闭,城中流言四起,府衙中人手不足,又要先护卫府衙安全,城内一些奸邪之徒便趁机闹事”
“城中衙役不足无法弹压,入夜以来城中时有抢掠作乱之事,颇为混乱”,陈邦彦沉声开口道
“清虏大军将至,城中此时绝不可乱”
“陈邦彦,天明以后你找焦琏领一百禁军,扫荡全城”
“扫清全城以后,即刻招募城中之人充作巡检使,派入各区维护城中治安,绝不可令城中再出动荡”
朱朗脸上神色冰冷,说完以后又是看向堂下众臣
“苏观生,广州城你更熟悉,现在开始你和顾元镜陈邦彦等人负责广州城内事务”
“天亮以后即刻派人搜粮,选调巡检使,三日之内必须征够五千青壮,交予焦琏守城”
“吕大器,你领随行中枢各员,负责征调城中百姓,打制礌石滚木等守城器械,搜扩城中硝石硫磺,征发城中火药匠人调制火药协助守城”
“除此以外再从随行官员中选出人手,派人监察城中放粮之事,一旦发现贪墨事宜,即刻上报”
朱朗吩咐完城中事宜,不待吕大器苏观生两人回复,便看向右侧的武臣
“焦琏,你领人去接管广州卫,看看那指挥使杨可观如何,若是可用便让领人他守城,若是不可用,就取了他的亲兵,打散编入禁军”
“从现在开始,城中军械调动及城防等一切事宜皆由你来接管,有事直接向我禀报”
“天亮以后派一百禁军给陈邦彦,配合清扫城中”
“凡遇趁机抢掠作乱者,直接就地斩杀,无需审问,明日中午之前,必须肃清广州城,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
朱朗声音冰冷,一连串的命令直接下达,根本没有再问下方群臣的意见
而众臣听着监国殿下杀气腾腾的话语,也无人敢再开口反驳,只得恭声领命
“这城不仅是为朝廷守,也是为你等自己所受,如今尔等身家性命亦托于此城,该如何行事,尔等好生思量”
监国殿下见得众臣应命,冷声说了一句,而后便直接迈步离去
众臣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去,这才直起身子,众臣看着仍自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吴炳,脸上神色各异
而随着众臣散去,整个广州城也终于像是生锈的机械一般,缓缓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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