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可废,这次燕礼,大家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已然升为侍中的田丰,被天子安排了一件事务。
当前局势可谓风云变幻。
天子虽成功平定了荆州,但岁首之时未在雒阳,失了不少礼节。
如今,并州、司州、荆州、益州、凉州、交州这六州尽在掌控之中。
而且,扬州、徐州和幽州各地纷纷送来了不少俊杰之士与上计掾,还有各地自发前来的才俊。
如此众多大事汇聚在一起,若不吃上一顿饭,又怎么说得过去呢?
当然,还有一事。
司徒卢植大发雷霆,不顾司空马日磾的阻拦,独自冲到皇宫之中。
据说,卢植狠狠地责骂了天子一顿,随后又称病申饬在家。
天子举办这一场盛大宴席,未尝没有与卢植缓和关系的想法。
至于卢植为何责骂天子,原因其实很简单。
刘辩开设四科策试本是正常之事,可他竟然要拿掉“德行高洁、志节清白”这一科。
如此一来,各州郡还如何举荐孝廉?
没有了道德的约束,又该如何去管束士人呢?
这实则是一个意识形态的问题。
卢植固执地认为,只有大力宣扬道德,提升自我,才能让道德真正存在。
而刘辩却觉得,宣扬道德并无实际用处,反而容易让一些喜欢作秀的人钻空子,必须以严酷的法律来管理国家。
至于道德,那应是个人的追求。
这实际上就是彻底否定了东汉以孝治国的国策。
贾诩和荀彧等人还没有看到如此深刻的层面,又或许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只是认为保住儒士的地位,便已是大获全胜。
结果事后被卢植骂得狗血喷头,天子请你们吃顿喝点茶,你们就把根本忘了?
当即,一个尚书令,一个谒者仆射,大气都不敢出。
起初荀彧还想解释一二,不过他显然忘了卢植的肉喇叭属性。
卢植那一阵声若洪钟的输出,只震得荀彧脑袋嗡嗡作响。
他识海之中全是卢植的声音,哪里还有本事继续解释。
现在闭上眼睛,脑海中还不时浮现出卢植发火的模样,那怒目圆睁、慷慨激昂的神情,仿佛深深地刻在了荀彧的心中,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不过,让荀彧更为震惊的是,显然卢植并没有在与天子的辩论中胜出,不然的话,他不会跑回府中闭门不出。
荀彧心中满是疑惑与惊愕,实在难以想象,卢植那样刚正不阿且能言善辩之人,竟然在这场辩论中落了下风。
“这怎么可能?”荀彧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可能,他不能像对自己这般声若洪钟的说话吧......
话说声音大,还真的管用,不但能掩盖你的声音,还能震慑你的心智。
当然,事到如今他也发现天子好像不太喜欢儒士了......“史子眇误陛下!”
荀彧不由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在他看来,刘辩的这些思想肯定不是天而生之的,那只有一个答案了,道士史子眇。
当初,因为后宫中争斗纷杂残酷,皇帝的子嗣反而难以存活。
所以皇子辩出生后没有养在皇宫中,而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且不敢叫他的刘辩本名,称他为“史侯”。
汉初的时候,治国其实是黄老之道,也就是道家学说。
后来汉武帝时,发觉这玩意,不方便集中权力,于是董仲舒粉墨登场。
自此,被阉割的儒教成为朝堂之上的学说,而其他思想,则流落江湖之中。
......
此时,刘辩随即让侍中田丰去安排燕礼,自然是为了安抚司徒录尚书事的卢植,也就是大汉实际上的丞相。
然而,卢植是否会来参加,很多人都心中没底。
燕礼作为一种重要的礼仪活动,既能够展示天子的恩宠,又能为君臣之间提供一个交流的契机。
不过,马日磾最近又激动起来,各种事务都亲力亲为,到处都能看到他勉励众人的身影。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恐怕他是期望卢植不去参加燕礼,从而被天子恼怒免职,那样的话,他这个司空就可以一跃成为司徒。
如今,三公之首的太尉皇甫嵩在冀州平叛,上公太傅崔烈在幽州生死未卜,如果他登上司徒之位,那便会成为大汉实际上的丞相。
马日磾为了这个目标,可谓是不遗余力,积极奔走。
然而,马日磾的这番做派,连他的从子马宇都感到有些脸红。
马宇看着叔父如此急切地追逐权力,心中不免有些羞愧。
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叫“马日磾之心,路人皆知”。
可以说,谁都清楚地看到了马日磾的野心,对他的行为议论纷纷,只有马日磾自己则是乐在其中。
......
燕礼,乃贵族于政余闲暇之际,为联络与下属之情而举行的宴饮礼仪。
一般来说,天子招待臣子宾客,有三种礼仪,其一为飨礼,其二为食礼,最后则是燕礼。
飨礼最为庄重,设有太牢之礼且备有美酒,以此表达肃敬之意,行九献、七献或五献之礼。
在宗庙之中举行飨礼,场面宏大而隆重,可类比如今公司的盛大年会,各方宾客齐聚一堂,汇报工作,共同欢庆。
食礼主要在于用饭,无太牢之礼亦无美酒。
虽同样在宗庙举行,却仅仅是吃一顿饭而已,既无美酒也无丰盛的肉食,就如同在公干之时提供一顿工作餐般。
燕礼之“燕”通“宴”,其含义为安闲、休息。
可以类比为较为轻松的团建宴席,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氛围。
天子举办燕礼,地点便是路寝。路寝即正寝,乃是天子诸侯听政理事之所。
在燕礼开始之前,有司需精心布置各种器物。
而侍中作为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负责统筹安排此事。
刘辩将这件事情交给新任的侍中田丰,绝非屈才之举。
恰恰相反,这是刘辩想要提拔田丰的表现。
这其实也是正常情况,冀州派系要是能起来,三足鼎立,那天子就更好制衡了。
田丰并没有想那么多,不过他得天子重视,自然深感责任重大。
在太常的署和少府的署中,也是来回的奔走。
东汉的礼节相较于周朝之时,其重要性实际上已经下降了许多。
原本的太宰,乃是掌管王家财务及宫内事务的官职,凡遇朝觐、会同、宾客等事宜,以牢礼之法,掌管其牢礼、委积、膳献、饮食、客赐之飧牵,以及与其相关的各种陈设之数。
甚至还有摄政的例子。
然而,东汉的太宰令,仅仅是六百石的小官,隶属于九卿之一的太常,负责的大都是祭祀时的宴会。
大致相当于确定什么东西摆在什么地方,供桌上放几个苹果之类的事务……只有在飨礼的时候,才是他们的主要战场。
而负责东汉天子饮食的,是少府的属官太官令,同样也是六百石的官职。
其中有负责饮食的左丞一人,管餐具的甘丞一人,管酒的汤官丞一人,管水果的果丞一人,皆秩三百石。
此外还有吏六十九人,有卫士三十八人,其职责是防止有人下毒。
但像这次比较隆重的燕礼,自然也要安排侍中出面。
毕竟除了吃饭喝酒,天子还要求安排一些歌舞节目。
于是,太常麾下的太祝令和大予乐令,也都被调了过来,他们可不会听从太官令的指挥。
当然,太宰令也来了,毕竟这个天子貌似不太喜欢祭祀。
他再不露面,恐怕这个职位都有可能被减省了......此次也是借着宴会隆重,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朱雀阙门,一行车马浩浩荡荡而来,天子乘舆驾车之人正是奉车都尉刘璋。
刘璋端坐车驾之上,神色肃穆庄重,身后车队排列齐整,尽显皇家威严之态。
瞧见这个车队,田丰不禁长叹一口气。
“陛下又去司徒府中了?”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田丰闻声,吓了一跳,赶忙回身看去,原来是城门校尉田芬。
田丰正欲行礼,却被田芬一把拉住。
田芬赞叹的说道:“元皓,你如今身为国家侍中,又在宫中任职,切不可向我行礼。”
“叔父为何此时前来?”田丰满腹疑惑地问道。
他心中甚是不解,叔父在这个时候出现,必定有重要之事。
田芬的目光中满是萧索之意,望向远方,缓缓说道:“忧心呐,若卢司徒被免官,那这朝廷之中可还有咱们冀州的立足之地?
卢司徒在,冀州势力在朝堂尚有一席之地,可如今卢司徒与陛下意见相左,陛下若一怒之下免了卢司徒之职,那冀州众人在这朝廷可就举步维艰了。”
田芬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眉头紧锁。
“校尉此言差矣,国家英明神武……”田丰瞪大双眼想要争辩,却被田芬按住。
田芬道:“国家虽英明神武,但他是陛下啊,陛下的一举一动,皆在百官眼中,所以更不能随性而为。
如今皇甫太尉带兵在外,倘若马司空在朝堂内晋升为司徒,二者互为表里,那这朝廷可就真的落到关中和关西这群人手中。
国家虽有心扶持关东,奈何如今卢司徒执拗,如此一来,又该如何阻止马司空呢?”
田芬边说边摇头,满脸的无奈与焦虑。
田丰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过后,他才缓缓说道:“我深受国家信任重用,只需一心侍奉陛下,何须理会这些!
叔父这话,以后也莫要再与我说了!”说完,田丰拂袖而去。
看着田丰的背影,田芬不由得跺了跺脚,愤然说道:“幽燕之地,就是像你这样的直肠子太多,空有文治武功和沃野千里,却偏偏难以成就大事!”
田芬的话语中充满了失望之意,显然对田丰的固执感到无奈。
说完之后,他只能自己忿忿地去寻找他人帮忙。
正巧此时看到大予乐令杜夔,眼神一亮,便径直走上前去。
杜夔正在全神贯注地安排乐器和歌舞之事,此时的他指挥若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将各类乐器妥善摆放,精心筹谋着歌舞表演的每一个细节。
田芬见状,便在不远处等待。
正在奏钟的邵登发现田芬来了,心中一紧,连忙对杜夔使眼色。
可杜夔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在安排事宜当中,根本没注意到邵登的示意。
邵登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惊扰了众人。
无奈之下,他故意敲错音。
那错音在和谐的乐声中显得格外突兀,一下子引起了杜夔的注意。
杜夔眉头微皱,刚要斥责,邵登赶忙用眼神示意城门校尉来了。
杜夔顺着邵登的目光看去,只见田芬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他心中一惊,连忙整理衣冠,快步向田芬走去,恭敬地行礼道:“不知田公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田公恕罪。”
田芬微微摆手,道:“杜令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见你在此忙碌,便过来看看。”
杜夔心中稍安,忙道:“多谢田公体谅,此次燕礼,陛下极为重视,我等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田芬点点头,道:“甚好,此次燕礼关乎重大,务必办得尽善尽美。”
杜夔郑重应道:“田公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城门校尉一职,秩比二千石,在官职体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其统管着雒阳城十二个城门的防务,麾下设有司马一人,士卒一千二百名。
不仅如此,城门校尉还拥有随时向天子奏疏的权力,这无疑是一个看似不显山却实则握有实权的官职,轻易不可冒犯。
更何况,众人皆知晓田芬乃是天子的心腹之人。
如今,田芬的女婿沮儁还掌管着北军五校的射声营,这更是使得田芬的权势如日中天,令人不敢小觑。
田芬很是赞叹的点点头,言道:“杜令啊,你如此尽心尽力地筹备此次燕礼,着实令人钦佩不已。
且看这音乐歌舞,处处皆彰显精心之态。
此次燕礼,你定能大展身手。
以你的才华与能力,假以时日,未来太常之位也并非没有可能。”
杜夔听了这话,神情颇显尴尬,毕竟太常是他的顶头上司,于是连连谦虚道:“田公实在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尽自己的分内之责罢了,哪里当得起如此高的赞誉。
太常之位,在下着实不敢奢望,只求能够将此次燕礼办好,不辜负陛下与田公的期望。”
田芬微微而笑,说道:“杜令不必过分谦逊,你的才能大家皆是有目共睹。
好好做事,未来必定会有更大的成就。”
杜夔再次行礼道:“多谢田公勉励,在下一定会更加努力。”
田芬又大声的勉励一番,这才离去。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太宰令的眼中,他在外围忙碌,还上前行礼,结果田芬看都没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太宰令眼中怨色闪烁,心中骂道:哼,也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所以看重杜夔,不就是因为杜夔的女儿是皇宫中的美人,后续未必没有成为外戚的可能。
若其女得宠于天子,杜夔的地位必将随之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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