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宣室。
永乐少府毕岚和雒阳令荀彧坐在榻前桌边。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榻上的天子刘辩。
刘辩坐在榻上,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新型紫檀实木长桌。
这种木头,是从交州千里迢迢运来,在雒阳城中甚是贵重。
当然,再贵重的东西,对于天子来说,也就是平常之物了。
此刻,刘辩拿着公道杯,正在给两人分茶水。
分好之后,端起茶杯,示意两人同饮。
两人动作生涩的端起茶杯,缓缓放入口中,学着刘辩的样子一饮而尽。
汉时的饮食,刘辩并不是太习惯。
只是没有太多心思在这个上面。
有时间的时候,也就潜移默化的教太官令几招。
前世苦逼加班的时候,浓茶苦咖啡没少喝。
穿越之后好日子过多了,偏偏又怀念起茶水的味道。
于是便安排太官令搞了些茶叶,然后指导他们用炒青的方式制作了一些。
毕竟加盐加各种大料的混合煮茶,他实在是喝不习惯。
还是习惯开水冲泡,然后用公道杯,分给其他人。
当然了,穿越前,刘辩是喝茶的,不是分茶的。
好吧,刘辩自己承认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泡茶自己喝的,用的是单位发的保温杯......
“如今虽然关中稳固,雒阳安定,然山东和荆州固塞不通。
四方和中央云扰不休,汉室可谓倾危在即。
我虽为天子,无异于汉初高祖之平定天下时。
今欲再兴汉室,不知文若有何策教我?”
刘辩放下茶杯,看向荀彧。
他这话说的已经是很直接了。
一旁的毕岚直接愣住,他迟疑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喝茶。
至于荀彧,荀彧何等聪明,早在被召见的时候,就隐约猜到天子的目的。
但也只是觉得天子要向他问策,没有想到天子问的如此直接。
这,是要拿他做腹心谋臣?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想到天子对当前形势的认知,居然有这么深刻。
毕竟大汉四百年,很多人和家族都已经成为习惯,又哪里会想到表面上强大的大汉,已经是千疮百孔。
如此一来,他也就不能随便说说了。
而且第一次召见他的时候,可是就埋伏刀斧手的......
想到这里,荀彧长叹一声,道:“高祖昔日,还有汉中、益州,此稳固天下之本。
益州牧刘焉素有大志,如今立足未稳,尚可听命于朝廷。
一旦据有蜀郡,必谋夺汉中,如此益州不复为国家所有。
下一步,他必然谋夺汉中。”
刘辩是开了上帝视角的,荀彧并没有开。
毕岚也没有开,他还品茶,闻言愣住,讶然道:“刘焉家眷子嗣俱在京中,又是宗室重臣......”
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了。
荀彧道:“刘焉谏言废史立牧,自请为交州牧。
但在谶纬名士董扶拜访过后,刘焉却又改请为益州牧,而且入蜀的时候带走董扶。
这是要做什么?”
闻言,毕岚点点头。
刘辩也开口道:“刘益州想去交州的时候,恐怕想的还是远离中枢,江湖走远以避祸。
但经由董扶撺掇,又言说益州有天子气。
那刘焉从决定去益州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带着能望气的人物,跑到大汉兴起的蜀中之地,要说没有野心,谁信谁是傻。
与此同时,荀彧也在观察着刘辩。
从始至终,刘辩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虽然刘焉在雒阳的时候,对刘辩还是极好的。
他常年担任宗正和太常,和刘氏宗亲,交往都很多。
“大汉养士四百年,虽然有党锢之祸,但忠义之人也不是秦末可比的。”
刘辩给荀彧和毕岚叙上茶水,“还望‘子房’能尽展所能,朕必不负卿,也必不负荀家。”
既然大家都说到了高祖,刘辩又怎么可能不说张良。
这个表面上看是画饼,实际上则是掌权者的承诺。
“臣谢陛下厚爱,必竭尽所能,辅佐陛下,再兴汉室。”
荀彧离座躬身行礼,但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并没有太过喜悦或者激动的情绪。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沟通,根本没有必要再做戏。
同时,荀彧也不会因为上位者的厚爱而感激涕零。
翻译白话一点,就是顶级智谋之士的风骨。
你能用我,那是你的慧眼,也是你的荣幸。
而我无论在哪里,都不缺起复的可能。
这种人,基本不屑于用阴谋诡计,而更喜欢堂堂正正的手段。
从这个角度说,后世有人认为荀彧和诸葛亮很像,是有一定根据的。
刘辩同样离座,扶起躬身的荀彧。
在这种环境下,再等着对方去跪地稽首行大礼,那就不是求贤的手段了。
上一次收服荀彧和荀攸,那是作为臣下,臣下为你办事,自然是规规矩矩。
这一次和荀彧的谈心,实际上也就是承诺,把荀彧的位置拉到极高,相当于合伙人的地步。
毕竟,张良虽然是刘邦的谋士,但他和其他的谋士不同。
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张良的地位是帝者刘邦的老师,而不是帝者刘邦的谋士。
只是以张良这种聪明人的觉悟,不愿意陷入权位争抢,而自保的一种手段。
......
冀州,邺城。
韩馥眉头紧锁,面容焦急,不停的走来走去。
然而,无论他怎么焦躁,一旁坐着的韩融,就是一副老神在在,毫不在意的神情。
“叔父!”
终于,韩馥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如今天子和三公有诏,赦免前罪,甚至还承认太傅矫诏的官职。
我们何不借坡下驴呢?既能有忠君的好名声,又没有什么风险?何苦造反?”
韩融冷冷的瞥了韩融一眼,“咱们是造反么?昔日光武之所以能夺中华,是要与士大夫共天下。
可结果呢?一旦登上帝位,每日里琢磨的都是限制士人的手段。
为什么扶持外戚,就是为了制约我们士族。
重用宦官,表面上是为了对抗外戚,但实际上也是为了制约我们士族。”
说到这里,韩融闭上了双眼:“只要有谋逆的心思,甚至有谋逆的能力,都会被天子借机除掉。
更何况,我们既然接受了太傅的矫诏,那就是有了谋逆的事实。
这世上,安有造反造一半的道理?
现在既然有袁氏冲在前面,我们听从袁氏的命令便是。
袁氏赢了,我们一举成为公卿世家,袁氏重臣。
就算袁氏败了,那抄家灭族的,那也是袁家。
我们就要借着袁氏和陛下对抗的时机,把冀州经营好,形成我们韩家的势力。
到时候,无论谁赢谁输,都必须拉拢我们韩家。”
韩馥点点头,但又皱眉道:“可是,袁绍让我们杀死朝廷的使臣,将作大匠吴修!
这是逼着我手上沾血,和朝廷彻底对立呢!”
“哼,这种脏活,袁绍喜欢假手于人,自己不沾血。
难道,你就不会学么?
那淳于琼有兵在邺城,粮草供应都要仰仗我们,让他动手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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