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顾若就有这种本事,高高在上的人偶尔放低了姿态,就让人不自觉地反省。
「你量过体温了么?」姜新染心中千回百转,话出口时,也不过是一声柔软的嘆息。
「没。」顾若怔了下,道:「我没觉得烧得多厉害,不用量体温。」
「那是因为你已经被烧糊涂了,这事能凭感觉么?你到底懂不懂科学?」姜新染皱着眉瞪了她一下,「你自个儿看着面条,别让锅溢了。」
「你去哪儿?」顾若只当姜新染要走,追着她问。
「给你找温度计!」姜新染脑仁嗡嗡的,感觉自己也快被她传染得发烧了。
顾若家里的药箱就是姜新染亲自准备的,放在哪她门儿清,用不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是一根老式的水银温度计,管子是玻璃的,价格不到三块钱。
姜新染拿着那根温度计甩了几下,把刻度甩到35度以下,递给顾若,「放胳肢窝里夹着,五分钟以后拿给我看。」
顾若嫌麻烦,和她打商量,「叼嘴里行么?」
「再啰嗦我就让你趴床上,用最痛苦的方式量体温!」姜新染声音听起来有点凶。
顾若却已经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勾着嘴角笑起来,抱着手臂悠哉点头,「好啊。」
那语气听起来还很期待。
「……」姜新染那太阳穴爆跳,「顾若,你再这样我走了。」
怎么这人发着烧脑筋还转得这么快?尤其是想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时。
顾若不敢再逗她,像个乖宝宝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老老实实夹紧了温度计。
五分钟后,姜新染的清水鸡蛋挂面下好了,她没掌握好量,下得有点多,盛在大碗里,端去顾若的卧室。
刚打开房门,只见顾若已经把温度计拿出来了,她想把刻度往下甩一度,手起手落的动作,恰好落在姜新染眼里。
顾若的动作顿住,不安地看向姜新染,试图解释,「染染,你听我说……」
姜新染脸色铁青,把面碗往床头柜上一放,抱胸,挑着眉睨她,「我听着呢,你说啊。」
顾若语塞,她没想到姜新染竟然会真的要认真听,脑子因生病而迟钝,反而一片空白,无从说起了。
憋了一会儿,只好道:「我把温度甩下去一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这样我不是更担心么!」姜新染吼道,「顾若,你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最后只好重新量。
顾若夹着温度计,姿势滑稽,不方便自己吃饭,姜新染被她气得后脑勺隐隐地疼,又不能看着她饿肚子,深吸一口气,只好认命地端起碗,筷子卷了几根面条,送到她嘴边,「吃。」
顾若顺从地张了口。
一碗清汤寡水面,愣是吃出了珍馐的感觉。
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热乎地想,要是能得姜新染一辈子这样待她,就是真的烧坏脑子,她也甘之如饴了。
内心刚起了这个念头,立刻警觉起来,把这种好逸恶劳的想法彻底击碎。
怎么能这样想呢?顾若不能有差错,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她到了如今的位子,身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就为了趁势把她踩下去,顾若绝不能放松警惕。
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到了如今,正是可以利用手中资源实现姜新染胸中抱负的时候,又怎么能在这最后的关头倒下。
那之前的六年煎熬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是不是面条太难吃?」姜新染看她脸色不对,担忧地问。
「嗯?」顾若回神,笑了下,「没有,很好吃,我恨不得再吃一碗。」
「你也不怕撑破了肚皮。」姜新染笑,「想吃也没有了,吃多了积食睡不着,你要想吃,下次我再给你做吧。」
顾若眼前一亮,「还有下次?」
姜新染面上薄红,赶紧收了碗逃出卧室。
只剩顾若躺在床上闷闷地笑。
姜新染洗好碗后回到顾若的卧室里,顾若半靠半躺地倚在床上,眼皮直往下坠,看起来一副强撑的样子。
姜新染好笑,扶着她躺下,「生病了就得多睡觉,发发汗好得快,想睡就睡呗,强撑着做什么?」
顾若躺下,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染染,你别走。」
姜新染愣了下,「我还得回公司呢。」
也许生病真的给了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的勇气,顾若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也有几分任性,「我怕醒来看不到你。」
「可……」
姜新染刚开口,顾若裹紧了棉被,打了个寒颤。
「冷么?」姜新染敏锐地发现了。
顾若抿着唇,瞅着她,没说话。
浸湿了的水润眸子,看得姜新染不忍。
顾若不一会儿又打了个寒颤,像是在回答她。
冷硬骄傲的女人一旦生了病,虚弱柔软下来,便格外楚楚动人,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更有种梨花带雨的娇美,连冷艷锋利的五官都弱化了。
就像在姜新染的心头上投了一枚石子,春水荡涟漪,心尖都化开了,再多非走不可的理由都化成了柔情。
「放心睡吧,我不走,我去给你加一床被子。」
但顾若拉着她的手,「别走。」
比起人们口中敬畏三分的「顾总」,她此时更像一个需要人陪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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