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冥一路尾随着皇上而进入小巷,在拐角出徘徊不定,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他忧虑的是皇上如果真要扣留潘玉,那将会引起一场大乱,带着这样的心情在原地踌躇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应该劝阻皇上。即刻转出拐角之处,超前方不远处的人影徐徐而去,却见皇上一掌将她打晕。
见到此情景,韩冥加快了步伐冲上前去,“皇上!”
祈佑将倒在自己怀中的馥雅拦腰横抱而起,冷淡的目光扫向韩冥,“回宫。”
“不可以皇上,你不放回她会挑起战争的。”韩冥拦住了祈佑欲向前的步
“朕就是要挑起这场战争。”他睇望韩冥一眼,神色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不容抗拒的王者之气。
韩冥一惊,霍然望着早已昏死过去的馥雅,“原来皇上是打算用她来做导火线,引发战争,可是您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很残忍吗?”
“成大事者,必须舍去一些舍不得,这便是帝王。”他的目光有些闪烁,搂着馥雅的手收拢几分,“而且,对于她,我是不会放手的。”
韩冥突然单膝跪了下来,“皇上,臣请求辞官。”
“你在威胁朕?”他带着一丝冷哼伴随着淡笑脱口而出,“难道不想守护你的姐姐了吗?她勾结朝廷大臣做着私家买卖,将一笔笔非法钱财私吞,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朕对她的容忍,皆因你在朝廷立的功。如若你离开了朝廷不再帮助她,可以想想你姐姐会有什么下场?”
韩冥一惊,心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姐姐的事他确实早就知道,劝过多次,但她已经不能回头了,他一直留在皇上身边,为的只是姐姐,他不能弃姐姐于不顾,绝对不可以
祈佑没有再看一眼韩冥,径自越过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缓缓开口,“你的欺君之罪,希望你能戴罪立功。”
丢下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将自己投身于漫漫长夜的星空下。
凉风拂过韩冥的发丝,飘飘扬起。他知道皇上这句话的意思,他想必是已经知道我欺骗潘玉茶中有麝香之事吧。他紧紧握拳,目光狠狠的盯着黑暗的角落,这就是生在朝廷的无奈。若不是姐姐,他想,两年前自己会带着潘玉远离吧。如果他不瞻前顾后,就不用可以用一些谎话去欺骗她……
他颓废的起身,缓缓跟上了祈佑的步伐,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霜,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盯着祈佑的背影,无声一叹,这辈子,他怕是要卷入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了。
养心殿
暖风回芳草。珠幕碧罗天,红翠柳叶羞对。苏思云一直担忧的徘徊在寝宫外焦虑的等待着祈佑的归来,还记得数个时辰前,他领着一批禁卫军匆匆出宫,似乎急着要办什么重要的大事。她的心一直不停的起伏着,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也不知在回廊前多少个来回与踌躇,终于见到祈佑的归来,她不禁迈开步伐迎了上去,“皇上……”。声音还未落下,步伐就僵住了,怔然的望着他怀中轻柔而抱的那个女子,在灯光摇曳中,微弱的照映着她那张绝美略显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她……是谁?”看着祈佑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眉头深锁始终放不开。
祈佑只是淡淡的掠她一眼,却不说话,自顾自的朝寝宫走去。苏思云跟随其后而进入寝宫,只见祈佑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龙榻上,指尖轻柔的抚过她的脸庞。
苏思云怔怔的望着床上的女子,这张脸竟跟与长生殿画像上的袁夫人如此相像?她难道是袁夫人?不……袁夫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难产而死,那她是谁?袁夫人的女儿?当这个想法窜入脑海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个女子一看就比楚亲王小很多,怎么可能会是袁夫人的女儿呢?除非袁夫人从皇陵墓中爬出来,再次找了一名男子生下了这个女儿。
“莫兰,去请御医来。”祈佑收回贪恋心疼的目光,侧首朝一直守在宫中的莫兰丰富了一句。
莫兰恭敬的大道,是:。“临走之前,还深深的睇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看来皇上这是又要换新宠了呢?苏思云,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皇上……:苏思云想插上一口说些什么,祈佑却不耐的打断,“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对突然而来的转变有一些接受不了,她记得临走时他还对自己悉心呵护,百般宠爱,为何才出去一趟就对自己如此冷淡,:皇上,臣妾等了您一整夜。“
累了就回去睡。“依旧如斯冷漠,“他眼中似乎只有床上的女子。
苏思云的手有些颤抖,目光中闪烁这令人怜惜的水汽,仿佛随时可能凝结成珠而滚落。又是一个女人。曾经有蒂皇妃,后有花蕊夫人,在有陆昭仪……如今这个女人又是谁!难道他深夜出宫只为这个女人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身边是特别的,可为何他总是宠幸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为他付出的这一切,皆是过眼烟云吗?他对自己说的话全是假的?
她冷硬的朝寝宫内走去,看得出来,皇上看这位女子时眸中带着无尽的温柔。她的手不禁握成拳,之家狠狠掐进手心,唇齿间狠狠的咬着,有血腥味传至舌间,她狠狠将那股血腥味咽了进喉。
最后,她翩然转身而去,一脚拂过地上的尘土,带出呛人的之味。
连曦与纳兰敏。祈殒在这片树林里一直等着馥雅,整整一夜,只是祈殒与纳兰敏偶尔会轻声细雨说几句话。连曦却是僵在原地,目光一直深深的望着那条归来之路。
累了,他便慵自倚靠在树干上,静静的等待着辰妃归来他到现在都是觉得,她是会回来的。可是如今东日初起的太阳越升越高,他耐心也一分一分的被磨光,“她不会回来了,走吧。“冷冷的一句话语打断了祈殒与纳兰敏的畅聊。
“再等等吧,我相信妹妹她一定会回来的。“纳兰敏立刻上前挡住曦欲离开的步伐,她不相信馥雅这么不负责任,她相信,肯定是有什么事牵绊住了她,:她有皇上的孩子,不会那么自私留下的,我相信她。”
“一夜了,有什么事需要谈一夜吗?”连曦讽刺的一笑,再掠过纳兰敏看祈殒,“楚清王,你现在有何打算?”
祈殒笑了笑“如今我已经是丧家之犬,你我的阴谋已被揭发,还能有什么打算。你还是速速回昱国吧,祈佑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出卖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的下一个目标定是对付昱国,你们要快些准备好……怕是要有一场大战要展开了。”
“我应该去的地方不是昱国,而是夏国。”连曦的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亮光,深莫可测,“如果楚清王愿意的话,就随我去夏国证实一件事吧。”
祈殒望着纳兰敏,还是犹豫着,她的身子似乎不太好。一路上总是带着轻咳,脸色更是苍白的令人担忧。如果还要连日奔波,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会对她有愧的。
“不用担心我,我的身子可以挺住。”看出了祈殒对自己的担心,纳兰敏上前一步,轻柔的握上他的手,“我不想牵绊住你的脚步,你有你的任务需要完成。”
再次犹豫了片刻,他才下定决心,回握着她的手,淡淡的望着连曦,“好,我们现在就启程前往夏国。”
“好,果然是办大事者。:连曦猛拍上他的肩膀,此去夏国若是有了祈殒的帮助,这事一定能够办成。
纳兰敏垂首着,凄然的扯出淡淡的笑。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她很清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希望陪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完成他的夙愿,这样她就能安心离开。
夏国。
连曦单手扶玩着翡翠玉杯上的盖帽,茶水中的热气时有时无的蹿出,袅袅泛起轻烟。祈陨双手置于桌上,目光深沉,双唇紧抿,呼吸平稳,诺大的殿堂格外寂静,似乎都在思考些什么。
夏帝元荣端起案上的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香气充斥着口腔,他闭目了好一阵子才将杯放下,“你是要朕与昱国联手对付亓国,朕没听错吧?多年前,连城还派兵攻打夏国,是亓国派兵支援才免遭一难,更何况,如今的夏国也没有那个实力与之抗衡,你们回吧。”
连曦猛然将盖帽置回杯上,清脆的声音响遍大殿,“如今亓国已经准备攻打昱国,单凭我们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如昱国真的灭亡,下一个被亓国并吞的就是你夏国。”
元荣扬了扬嘴角,丝毫不为所动,“这不需要你操心。”
连曦一声狂傲的冷笑,“堂堂夏国之主竟是如此顽固不化,亓国野心勃勃欲吞并昱,夏二国一统天下,您还想置身事外!况且……”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凌厉的目光直逼元荣那颇为自信的眼,“您可记得夏国的馥雅公主。”
一听“馥雅公主”四字,他的脸色惨然一变,扶着杯的手忽然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忙问,“你说馥雅公主?”
“她可是纳兰祈佑最宠爱的蔕皇妃,您要知道,枕边一语,夏国覆灭只是迟早之事。”连曦很满意见到他的变脸,“馥雅公主”四字却是元荣多年来的心病。
“不可能,朕见过蔕皇妃,她与馥雅根本就是容貌异同的两个人。”他立刻否认,觉得这件事格外荒谬,容貌平凡的蔕皇妃怎会是他那个倾国倾城的侄女呢。
“她是不是馥雅公主,就由楚清王为您解释吧。”连曦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终于端起那杯一直把玩手心的茶,饮下一口。
祈陨点了点头,“那时她只不过换了一张脸,为了掩饰其身份,但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父皇母后报仇,所以七年前便与祈佑谈了笔交易,正是复国。”
元荣脸色更显苍白,神色渐渐涣散不定,双手紧紧握拳,蔕皇妃,馥雅公主……竟会是同一个人,竟会在纳兰祈佑身边,当年甘泉宫那一幕幕血腥的杀戮仿佛历历在目,原本是想斩草除根,却没想到馥雅这丫头的命这么大,多次逃脱了。当时他就觉得奇怪,那么多批杀手的阻杀竟不能解决两个人,原来是被纳兰祈佑救了去。
他迫不及待的开口,“即使夏昱二国联手,也未必能铲除亓国。”
“我们为的不是铲除,而是自保。只要我们两国牢牢绑在一起,他亓国对我们也无可奈何。”连曦睇了祈陨一眼,“楚清王自小便在亓国长大,对其地形分布一清二楚,这便更利于我们。”
元荣紧握成拳的手心已经涌现出丝丝冷汗,“容朕考虑考虑。”
“事到如今,您还需考虑?若你我二国还不联手,将如一盘闪沙,被亓国一口一口吞并,相信握,纳兰祈佑的野心并不仅仅限于此刻的形式,他的目标是——天下。”连曦一个用力,手中的翡翠玉杯便被他狠狠捏碎,杯中之水与手心之血汇集在一起,滴在剔透的汉白玉桌面之上,格外骇目。
未花太多时间,便把元荣说的冷汗淋漓,焦躁不安,当下应允与昱国联盟,一起对付亓国,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湘云公主送给连曦做妻,这一慕,仿佛如七年前,馥雅公主与连城的婚约一般无二,再次重演,如今只是换了一个人,换了一种身份,鹿死谁手,待后观望。
当他们二人与元荣达成协议后便回到客栈,祈陨才推开们却见纳兰敏死气沉沉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一动不动,祈陨的呼吸在一刹那静止,猛的回神,冲上前将纳兰敏扶起拥入怀中,“敏敏,敏敏……”他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叫醒她。
连曦闻声而来,盯着已奄奄一息的纳兰敏,悠然开口,“她已经油尽灯枯。”
祈陨回首,狠狠盯住他,“她的病怎会如此严重,你不是告诉我,她的病情很稳定吗?”
“不这样说,你如何会同意与我前来夏国?”他的声音如斯冷漠,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人能带动他的情绪,那份冷血,犹如暗夜之魂,“你应该清醒了,不要因儿女私情牵绊住自己的步伐,我们是做大事的人,纳兰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会怪你的。”
“你住嘴。”祈陨怒斥一声,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真的不知道,她的病情竟到了如此绝境,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会连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让她身心疲倦,多年前送她去昱国已使他自责至今,而今,他该如何面对这个为了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的女子?
不知何时,纳兰敏已悠悠转醒,舔了舔干涩的唇,笑道,“他说的对,你是干大事之人,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她一直都知道,祈陨非常想为先帝报仇,不是出自私心,全然是因为先帝对他的父子之情,她知道,先帝对任何人或许是无情的,但是对这个袁夫人与他的儿子,是疼爱有佳,甚至比他看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也正因为有了这份情,才有了祈佑弑帝的一幕吧……如果先帝能多分一些爱给他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有当年的惨剧发生,他们兄弟之间根本不用斗争的如此凶残。
祈陨盯着呆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竟是如此娇弱,如此单薄,曾经,他怎么没有发现,原来她也是一个需要男人悉心疼爱的女人,她也需要自己的关心,而他,整日沉侵在母后枉死的悲痛之中,之后又一心想着为父皇报仇,竟忽视了一直默默伴在自己身边的她。
纳兰敏惊诧的望着祈陨眸中渐渐凝聚的水气,最后聚满而由眼泪滑落,她立刻接住,虚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问,“是我而留?”
祈陨紧紧握住她的手,已无发在言语,只能点头。
“原来,你是在乎我的。”她原本沉闷难受的心忽然得到释放,脸上的笑格外明媚,可脸色却是一分又一分的变白变暗沉,血色早已褪尽。
“傻瓜,我怎会不在乎你呢?”祈陨心疼的抱紧她,泪水时不时的滑落在脸颊,可见他对她用情之深。
“我一直有个问题……多少年放在心头却不敢明言而问……”她的目光渐渐涣离迷茫,声音也越来越沉,“纳兰敏与馥雅,谁才是……你心第一人?”
祈陨听到这句话,有那片刻的沉默与由于,随即毫不犹豫的答了三个字,“纳兰敏。”
是的,这个问题也纠缠了他多少年,仍不能解,直到方才看见纳兰敏躺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当他听连曦说起“油尽灯枯”,他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是那样强烈,他才明白,多年来,一心牵挂之人唯纳兰敏一人,之于馥雅公主,永远只是母妃的一个影子,对她的情,从头到尾仅仅是单纯的迷恋,而非爱恋。
纳兰敏听见他异常坚定的回答,心头被甜蜜灌溉的满满的,强忍许久的泪终于无法克制的滚落,她紧紧的回拥着祈陨,用细弱纹丝的声音说道,“陨,能在有生之年听到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半生之事,诸多烦忧,感谢有你的爱,君可知,我心……”声音渐渐被吞噬,唯见纳兰敏的口一张一合,却再无法吐出一个字来,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连曦一步步地退出了房内,千年清冷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伤感之色,爱情这两个字他终身都不屑去触碰,女人,他有,七手下皆为他的女人,但是爱情,他从来没有过,因为爱上他的人只有三种理由,相貌,钱财,权势,这样的爱情要来可做什么?
在他将门缓缓闭上的那一刻,见到纳兰敏渐渐闭了水眸,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他想,这一刻,她是幸福的。权利与爱情往往不能兼得,有取必有舍,正如馥雅,她与纳兰祈佑之间正是如此。在权利与爱情得冲突之下,又有谁能自持呢?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设计将馥雅推给大哥之举到底是对是错?真相大白那一刻,不仅伤了馥雅也伤了大哥。到如今他仍然不敢相信,怀着大哥的孩子,她竟然选择留在纳兰祈佑的身边,她忘记腹中怀着与大哥的孩子吗?
她似乎忘记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若伤害大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而今,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大哥,这是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事。
昱国。
连城在御书房内批阅着手中的奏章,但思绪却漂向了远方。已过半个月,他们还是没回来吗?或许是他错了,根本不该放馥雅回去的……不,他一直都相信,她会回来的。临走时,她的眼神是那样坚定,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一定会回来,他也一直都相信她。因为她承诺的事,从来都做到了。
恍惚间,又回想起曾经在夏国第一次见到馥雅,那惊鸿一瞥,至今仍难忘……
正直腊月冬至,雪压欺霜,北方呼啸袭衣决,茫茫雪色,点点阴冷,万里飞霜,朦胧清凉,那时他是卞国的丞相,此次奉卞国皇帝之命秘密出使夏国,与夏国皇帝谈判,联手对付强大的亓国,该与什么条件与之谈判呢?脚轻轻踏过满地积雪,落痕满地,一直随行的小厮口中满是抱怨。
“这就是夏国的待客之道?将我们丢在此处,也不派几个奴才前来伺候着。”小厮愤愤不平的嘟喃着。
连城只是轻笑,笑容中却多了一种含而不露的威严,“若派奴才来伺候,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我们卞国的阴谋?”低声提醒道,目光在宫内四处流转,小厮一听他此话也恍然大悟,便安静的随在他身后不再言语。
忽闻环佩之铿锵,馥郁之芬芳,他寻声而去,单转两个回廊,如曲径通幽,乍时白茫茫一片梅林闯入眼帘,“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足以形容此刻之胜景,他不自觉走出回廊,呼吸忽然窒了一窒。
玉貌冰清,芳容苗条,姿态葱秀,因风飞舞,俨然彩蝶展翅,倾耳倾听,林内那位绯衣女子口中轻唱之曲,是《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栽,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寂与路瑶,夜雪初时,翠尊玉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
声音柔而不腻,细而清脆,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凝神望着这一慕,良久,一曲终罢,但见那名女子浅笑盈盈,垫脚攀折一枝粉梅,放置鼻尖轻嗅,缓而闭上眼帘,仿佛在享受此梅之香。片刻间,她紧握红梅原地打转,步伐逐渐变大,群摆飞扬,衣决绽出轻舞,妙不可言。
他心中暗想,她是要起舞吗?
随着身形的转动,步子也疾如闪电,手中的红梅滑落,纤柔之腰如细柳摆动,飘扬,流转,他不禁屏住呼吸,感慨在这深宫之中竟还能有如此出尘的清秀绝美女子,脸上尽是纯美天真,她到底是谁,难道是夏国皇帝的妃嫔吗?
“朕的公主,如何?”可以压低的声音,似担心会惊扰林中起舞的女子。
“她是皇上您的公主?”轻轻起身,卑谦的行了一个淡礼,眼中闪出惊诧之色,更泛着熠熠之光。
“朕唯一的公主,馥雅。”说起自己的女儿,他的眸光中尽显宠溺之色,笑容始终徘徊在嘴角,可见他有多么疼爱这个公主。
“那么皇上,我们谈笔交易吧!”他的余光拉远,向梅林间依旧飘然起舞的女子望去,“卞夏二国结下帮盟,灭亓之日,便是馥雅公主为我夫人之日。”
那时他知道,这是一种很唐突的要求,结盟若要和亲,向来是公主嫁与皇上为妃嫔,而他却是个丞相。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情,所以自作主张的定下了这门亲事,做了这件逾越之事。回到卞国,他只将此事告知了皇上一人,就连他母亲也未通知。毕竟他去夏国谈的是国事,若对人讲起和亲之事,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
“皇上,兰嫔求见。”白幅的声音隔着紧闭的朱门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清了清喉咙道,“让她进来。”
厚重的的朱木门被推开,只见兰嫔笑盈盈的托着银盘而来,一身雍容的金黄长衫裙,显得她格外妩媚高贵,八月初的日头实在毒辣,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热的满头大汗,汗水由背后溢出侵透了衣裳,一手用丝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另一手小心翼翼的托着银盘,生怕碗里边的汤汁会洒了出来。
待走到连城身边,将其放下,“皇上,这是臣妾亲手为您做的冰镇鸭梨燕窝粥,有降火散热的功效,夏日炎炎,您这么努力的批阅奏章,饮上一口定然能出去身心疲惫。”
连城本不愿接下,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胃口吃这些,但是一想到兰嫔腹中怀有他的孩子,便体谅她的苦心,伸手接过,“兰儿有心了。”
当他将第一口送入口中时,冰凉爽朗的感觉在口中翻搅,最后滑入干燥的喉咙,直达火热的胃里,原本燥热的感觉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凉舒爽。
“怎么样,皇上……”兰嫔期待的望着连城,希望他能给一句赞赏,或者一句关怀,但当连城缓缓起口之时,却有另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连大人,您不能进去……”
连曦风尘仆仆的由夏国赶回来,急着当面将事情禀报给大哥,却被白幅这个狗奴才挡在外面,他也不理会他的阻拦,径自而朝御书房内走去,“大哥……”声音哑然止住,淡淡的看着兰嫔,也不说话。
“既然皇上与连大人有事相谈,那臣妾先行退下。”兰嫔勾起清雅之笑,将桌上的空碗收回盘内,莲步而离去,在白幅关上朱门那一刻,里边传来一句,“大哥,我已经与夏国结盟,亓国要对付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
兰嫔的两靥之下依旧挂着冷笑,但目光却闪烁不定,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离开了御书房。
而御书房内,连城的脸色很难看,“你没有将馥雅带回来?”
“大哥,我在和你说有关昱国生死存亡之事,你竟然还问那个女人?她不回来了,她带着你的孩子投入纳兰祈佑的怀抱了,你还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回来,”连曦有些恼火的看着他自小就尊敬的大哥,他什么都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段感情,他不明白了。他身为帝王,要多少女人没有,为何苦苦执着于一个馥雅?就始终得不到她的心,所以他就更加想要征服吗?
“不,一定是祈佑不让她回来。”连城自若的笑了笑,他了解馥雅,既然她做过承诺,就不会违背。
连曦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的笑容,更肯定了当时将馥雅送到他身边是个错误的决定,大错特错的决定。她的到来,让大哥沉溺于爱情的风花雪月,她的到来,化解了大哥一直欲对亓夏二国的报复之,她的到来,让大哥将使用的注意全投在她身上,曾经一直不知道红颜祸水的危害,如此他是真的见识到了,美人计,确实够狠。
“大哥,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辰妃,而是亓国。此次我们与祈陨的计划被纳兰祈佑看破,那么他随时有可能攻打昱国,我们应该做好完全准备应战。”
“为何不先发制人,杀他个措手不及?”连城平复了一下心境,由椅子上起身,朝连曦走去。
连曦一惊,忙道,“大哥,我们要已静制动啊。若亓国先行出兵,却无理由,在民心上就是一个重大的弱点,所以我们只能等。”
他的手轻轻拍打在了连曦肩膀之上,“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祈佑扣压住馥雅,只为引我前去。”
“大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馥雅是我的妻子,她怀有我的孩子……你要知道,他们二人对我多么重要,我说过,没人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即使赔上整个江山。”连城的声音如此坚定,连曦却木然了,傻傻的站在原地望着他,许久不能言语。
他真的要为了个女人将自己的江山拿去拼?虽然有夏国的助阵,他们未必会输,但是……现在的他们只求自保,根本不能硬拼啊。若真硬拼,那将是两败俱伤,血流成河,与亓国的冲突来的太过突然,百姓军队都为准备好,贸然出兵,是将之大忌啊。
“如果……皇上真的已经决定……那臣……遵旨便是。”连曦一字一句的道,狠狠咬着牙将话说完,拂袖离去。
连城颓然的撑上桌案,自嘲的笑了笑,连曦说的话他又怎会不懂?确实,他不配做个皇帝,他没有纳兰祈佑一样的无情与野心,他只适合做个丞相,这个位置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可自己却硬要夺了过来,多来之后,却又无力守护守护这个位置,是多么可悲之事。
连曦,他有将之谋略,更具备了帝王应有的冷血,所以,他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个位置。
他提起笔,抽出一张雪白的纸,缓缓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最后将笔置好。取出玉玺,很用力的在上面盖下了一个方形的玺印。
兰嫔回到自己的寝宫内,立刻支开了所有的奴才,找出一张小纸条,立刻提笔在上面写着:昱夏二国联手。在走到悬挂于半梁的笼子旁,里面赫然一只小白鸽在“咕嘟咕嘟”的交换着。她取出鸽子,将信绑其在脚上,然后放飞了出去。她缓缓松了口气,全身无力的倒在软帐内,盯着眩目的纱帐出神。
四年前就被纳兰祈佑隐藏了所有身份安置进昱国皇宫内,她为了能够得到信任,费尽心机博得太后欢喜,最后一诏封嫔。她一直都在秘密监视着昱国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飞鸽传书回去,这便是她多年来的任务。
有多少次她都想放弃这个任务,想回家,看看父亲母亲可否安好。可是她不能,如果她走了,纳兰祈佑是不会放过她的父亲母亲的。为了家人,她必须忍,她必须一直扮演着叼蛮目中无人的兰嫔。
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不禁浮现出安逸甜美的笑,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呵,是自己的孩子呀。虽然她对连城没有爱,但是这个孩子确实真正存在于身体内的,她会好好保护着这个孩子……孩子若出生,自己就不再孤单,就有人能听她倾诉多年来不曾向任何人吐露的心事了。
她缓缓闭上眼帘,脑海中浮现出辰妃的模样,原来她就是馥雅公主呀,纳兰祈佑心系之人。从最初她就不想与她作对,因为看她的眼中总是有淡淡的忧伤与孤寂凄凉之态,像极了一人独处时的自己。但是她必须与她作对,因为她是一个叼蛮嚣张的兰嫔啊,她的目的就是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原来她也不知道辰妃就是馥雅公主,也算是机缘巧合吧,灵水依皇后被禁于皇后殿,一直与皇后不和的她定是要去“恭贺恭贺”的。却在与灵水依的互相嘲讽中得知,辰妃竟名馥雅,多年前就是连城的未婚妻。那时候她想到纳兰祈佑的飞鸽传书中有提起,要自己为她留意馥雅公主,没想到竟然会是她。
当她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之时,只听见寝宫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她因惊吓由寝塌之上弹起,正待朝来人发怒,却见连曦手中紧握着鸽子,脸色刷的一变。
连曦带着几名侍卫闯进了兰嫔的寝宫,他冷冷的将手中已被捏死的白鸽丢至在她脚边,兰嫔冷抽一口气连连后退,最后,一个脚软跌坐在地。
“真没想到,亓国的奸细也不过如此。”连曦含着残酷的笑走到兰嫔身边俯视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她慌乱的回避着他那弑血的目光,心跳徒然加速。
“原来我也太肯定是你。在见皇上之前,我曾向宫中奴才们打听,原来兰嫔你有养鸽子的嗜好。再一打听你的身份,竟查无根据。所以我才故意在你没走远之前,将口风透给你,你就迫不及待的要通知你的纳兰祈佑了,你还真是个忠心的奸细呀。”连曦宛然摇头叹息,“可惜了你腹中的孩子,竟要同你陪葬。”
一听到“孩子”,兰嫔立刻唔住自己的小腹,连连摇头,眼泪如珍珠滚落,“不要……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就凭你一个亓国的奸细也配拥有我大哥的孩子?”连曦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兰嫔,另一名侍卫端一碗堕胎药朝她走去。
“不要……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后。”兰嫔哭喊着挣扎,无奈,两名侍卫按得太紧,她根本无力动弹,看药一点一点得朝她逼近,她绝望了,难道上天真的要剥夺她唯一得孩子吗?她太天真了,妄想可以一辈子在昱国做奸细,在昱国将自己的孩子产出,是她太傻了!奸细始终是奸细,怎配奢望拥有幸福呢?
白幅公公却在此刻冲了出来,将欲喂进兰嫔口中的堕胎药一挥,狠狠的摔在地上,他喘着气,拿着一道手谕对着连曦,“皇上有命,兰嫔虽为敌国之奸细,腹中之子却无辜,亦是皇家之子,故而网开一面将孩子留下,带到怀胎三月产下龙子,在赐三尺白绫。”
“谢皇上,谢皇上开恩。”兰嫔听到这些,原本绝望的脸上覆上希望之源,一边笑一边流泪磕头谢恩。而连曦则是黯然垂首,大哥实在妇人之仁,继续这样下去,昱国怕是会毁于他手中了。算了,既然大哥他已经决定,他又有何话说呢。但是作为他的弟弟,他一定会全力帮助大哥。
亓国皇陵
祈皓与苏姚再次踏入皇陵之中,跪在母后的面前,祈皓的脸上出现了岁月流逝的斑驳痕迹,原本俊朗帅气的脸也因平凡无光而消磨的无一丝王者之气。他的手轻轻抚上墓碑,一寸一寸的感受着杜芷希这三个字。
“母后,儿臣昨晚梦到您了。您叫我原谅祈佑对您的伤害,您叫我以大哥的身份去陪伴他,您叫我用亲情去温暖他那早以冰冷的心……您真的不怪他吗?他可是陷害您致死的那个人。我就知道,您疼爱他始终超过疼爱我,不然您就不会到了天上还不放心祈佑,还挂念着他。”祈皓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眶红红的,每次他来到母后的皇墓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年前,祈佑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回到金陵,说是让他们前来拜见母后,所以他们跟着回来了。可是祈佑却硬要留下他们,他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有他这个大哥,他希望自己能留下,能帮他一起将这个江山打理好。他没有同意,绝对不能同这个陷害母后的人站在同意战线上。所以,这样一拖,便是整整一年。
“皓,我觉得母后对你们两从未偏心过……”苏姚覆上他那因长年耕种而生出茧子的手,素雅的脸上有那种可以令人心旷神怡的笑,“从小,你虽然站在风尖浪口,但是你的母后却一直在保护着你,疼爱着你,给了你全部的爱。而祈佑呢?从小被母后冷落,不闻不问,虽然受到了保护,却失去了母爱。
长大了,祈佑亲手将你从太子的位置上扯了下来,将母后逼入冷宫,他一直帮着那位‘疼爱’他的父皇。到后来却发现,自己尊敬的父皇竟一直在利用他,而自己痛恨的母亲竟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他,而他又承受了多少呢?
他的一生几乎在孤独、仇恨、背叛中度过,现在他仅仅剩下你这个亲人了……他想为他弥补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所以他找到了你,他希望你留下,因为你是他的大哥,即使他做错了再多的事,你依旧事他的大哥,血浓于水,你不会不懂的。”
祈皓听着苏姚那声声动情的话语,他的心也软了下来,矛盾却依旧充斥着他的心间。是啊,从小祈佑就过着孤单的日子,默默承受着没有母后疼爱的生活,他一直都能理解他的孤单。多少次他想亲口告诉他,其实母后是疼爱他的,她冷落他只是为了保护他,可是母后不许他说,她不想给祈佑压力,她不想祈佑参合进这场随时可能丢去性命的皇室斗争。
昨夜的梦,母后还告诉自己,原谅祈佑,他是迫不得已才为之,她从来没有怪过祈佑对她所做的一切。只因为,他们是母子。既然母后都能原谅他,为何自己不能原谅他呢?
“我是他大哥,唯一的大哥。”他喃喃自语起来,“姚儿,你说的对,血浓于水。”多年来的心结仿佛突然打开,他用力将苏姚搂入怀中,“姚儿,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陪伴,谢谢你跟随着我过糟糠之日,谢谢你的理解……我纳兰祈皓何德何能竟娶你为妻,三生有幸。”
苏姚倚靠在他怀中,深深的呼吸着皇陵四周那芬芳之香,眉目间神采栩栩,“那我更姚谢谢你,能将我放在心上,你知道,糟糠之日虽苦,但有你陪伴,我甘之如饴。”
“如今我决定在祈佑身边,弥补母后未给他的爱,你愿意伴我一同在此吗?”
“虽然我非常喜欢安静的生活,但是你是我的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
他们两人的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皇陵,将原本阴森凄哀的皇陵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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