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马负所长那充满介绍意味的声音悠悠传来：“前方就是会议室了，咱们所灵魂课题的主负责人正在里面等着为诸位进行演说。”话音刚落，众人恰巧抵达门口。就马负所长在待人接物时对这细微之处的精准把控，便足以彰显出他的非凡能力。也难怪他即便未曾有什么显著的研究成果，却能够身居如此高位。要知道，整个研究所的正常运转，全仰仗着几位如同他这般的副所长去四处筹措资金、寻觅项目。不少在科研方面有所建树的同事，常在背地里对几位副所长流露出鄙夷之情。但说实话，范围始终觉得，所里即便没有其他的研究员，也绝对不能缺少这些充满烟火气息的人物。那些在科研领域取得较高成就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趋于偏激，甚至用“变态”来形容都不为过。倘若在项目上没有这些看似对科学研究并无直接作用的正常人来把控立项原则，真难以想象这世界上会凭空多出多少诸如给黑猩猩和人类搞打破生殖隔离这类既无聊透顶又泯灭人性的科研项目。

言归正传，率先被马负所长引领进来的并非众人预想中的老者，而是一位中年人。他身着米白色的休闲服饰，脚蹬灰色的布鞋，一张国字脸，眉毛犹如刀锋一般锐利，整体五官散发着一股正气凛然的气息，然而并非那种张扬跋扈的感觉，反倒是十分的温和。仅就这形象而言，确实相当不错。

而他的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约巴掌长、一指宽的竹签。那竹签在他灵活的手指间辗转腾挪，他的拇指轻轻压在食指之上，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带动着竹签一翘一翘的。那竹签仿佛成了他手中的玩物，被他掌控得服服帖帖，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随性与玩味。范围一见，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一眼便认出这是老道士算命抽签筒子里的物件。同时心里也是一凛如果把竹签换成匕首或者飞刀，竹签是老道士的肯定只是这位赵总临时拿在手里的这手法可不简单，要么是经常这么玩笔，要么是匕首或者刀，显然四十出头的赵总可不会这么天天玩笔。再瞧瞧那中年人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范围真是有种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动声色，借着起身的动作，轻轻放下手中的资料，同时将最后一页抽出叠好揣进兜里，然后起身，悄然退后一小步，对着中年人微微点头微笑，安静地等候着马负所长的介绍。

众人纷纷进来落座，果真是一老头、一中年和四个年轻人，很明显中年人为首。工作人员动作迅速地为众人倒上茶水。这边马负所长介绍道：“这位是赵总，赵远山，专程来到咱们所考察工作，咱们这边近几年的项目，多亏了赵总的关照与支持。”仅仅介绍了名字，显然马负所长此前对此人也并不熟悉，刚刚才得知其姓名，正准备继续介绍，赵远山笑着打断道：“行了，行了，马负，你别介绍了，小范我知道，路上听你说过了，小范，开始吧！”马负所长连忙接口：“对对对，开始开始。”

范围也毫不含糊，毕竟成果本就是实实在在的。他先是打开幻灯片，一边有条不紊地解说，一边将手里的资料递上，动作干净利落，不到二十分钟便讲完了，全程皆是正常报告，没有半句忽悠之词。在此期间，马负所长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赵总则是瞟眼看着，脸上始终挂着笑眯眯的神情，然而范围却视而不见。

刚一讲完，赵总就表示要追加投资，把一直把玩在手里的竹签随意往桌子上一丢，拿过追加方案递给旁边的老头，起身说了句“看实操”。范围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和马负所长起身陪同，又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来到实验室，众人更换好观察服装，等着范围去换装准备。赵总看看显示器，又瞅瞅透明玻璃对面的操作台，微笑着向一旁实验小组分配过来陪同介绍的小王问了一句：“人体实验做了没？”小王一脸茫然，没敢提及之前的负责人还在家中缓期执行的事，马负所长赶忙接话：“赵总，您开玩笑呢，咱们实验室没这个资质，就算申请也百分百过不了审，之前就申请过一次了。”小王忙不迭点头，嘴里不停应着“嗯嗯”。

实操开始了，当弱电磁场里的纠缠态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没人注意到就在这一瞬间，赵远山后脑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肉眼不可见，在观测电脑显示屏上显示为变化状态的云团。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却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又用余光瞥了瞥观测设备那类似电视台天气预报中超级台风的显示画面，不过变化十分缓慢，所以显得更为直观一些。赵总面无表情，谁也难以猜透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很快，实操结束了。赵总提出晚上一起吃饭，再谈追加投资的事宜，然后便带着五个人离开了。

马负所长把他们送到研究所外面，回来看到范围刚刚收拾妥当，便直言不讳道：“怕是坏事了，这个追加投资怕是没希望了。”范围一愣，小王几个人也纷纷开口道：“不是听组长说在会议室赵总就说追加了吗？刚刚不还说得好好的。”马负所长一脸遗憾地说道：“我送他们出去这一路，赵总一直在暗示，上人体实验。这怎么能上呢？我倒是觉得应该没什么危害，可规定就摆在那儿，审批流程也在那儿，又不是没申请过。你们几个今天的表现都不错，一会儿再上个申请，成不成的，咱们责任尽到。”

当晚，范围收到老道士的信息：“道爷我厚道吧！八百块钱值不值？道爷我可在你们所门口一直安排人候着。这个售后服务怎么样？”看着这则信息，范围正不知该如何回复，是直接拉黑老道士，还是怎样，就见又有新的信息来了：“啥也不说了，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咱也要到了，不多，范公子把售后服务费结一下，八万。”范围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直接拉黑了老道士。

没一会儿，又接到老道士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我孙某人这双眼罩子可毒得很。”范围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一看号码不认识，直接挂断，又响又挂，又挂又响。又响了，刚顺手一挂，就发现是马负所长的电话，范围一捂脸，赶紧给马负所长回拨过去。接起电话，马上道歉：“对不起啊马负，刚刚被诈骗电话轰炸，没注意您来电话。”

就听马负说道：“什么诈骗电话，人家赵总这边给你打电话，你倒好，打一个挂一个。赶紧过来赔罪，赵总司机现在去接你。”

挂了电话没十分钟，范围刚洗了把脸，把自己丢在沙发里摊成个大字。电话又响了，接起来就听对面说道：“范先生，我还有五分钟到你小区了，你在正门等我吗？”范围回应道：“好的，正门见。”

挂断电话，范围提起外套出门，一边等电梯，一边套好外套。十多分钟后，和司机来到吃饭的地方，并非是饭店，居然是个私人会所。径直走入后园，被带到一个荷塘边的小厅里，类似小凉亭，却又比凉亭更为讲究一些。

范围一进来，就双手合十作揖打躬，一边将为了忽悠赵总追加投资找道士帮忙，结果被要挟电话轰炸的事匆忙一说。赵总一听，莞尔一笑，指着分酒器说道：“自罚三杯，喝完再说。”范围也是笑着看了一眼马负，马负立马心领神会示意他给他打电话的年轻人就是以赵远山为中心小厅靠右边第二位，一边给范围满出三杯酒一边示意也给打电话这位敬一杯酒。

范围接过马负递过来的酒，一口一杯，三口喝完，又是冲着赵总一打躬，“让您见笑了。”范围也不常喝酒，也没品出个所以然，又自己倒了一杯，边坐到右边第三席，和给他打电话的年轻人碰杯喝了。

赵总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喝完，才又开口：“今天可没看出你是忽悠我，本来在研究所门口被那老道士一通瞎扯我还等着后续呢，电话号码也留了，没后续了，好戏开了个场后续没了你让我这个看戏的白买票，这酒没白罚你”范围一摸鼻子，尴尬地笑道：“见您第一眼，我就知道，和您这样的人打交道，那只能推心置腹，今天给您展示的，那可没半分水分。”

赵总哈哈大笑，其它人也跟着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没有提及追加投资的事情，也算是宾主尽欢。

善席后，赵总让老头送马负，抬手止住也打算跟着走人的范围。范围一见赵远山抬手，和马负对视一眼，坐回座位。待马负走了一会儿，赵总开口：“小范呐，这个项目你跟了几年了？”范围知道赵远山的目的来了，回答道：“三年多了，从项目开始一直到现在。”

赵远山又问道：“你觉得项目接下来多久能有进展？不用给出具体的时间，大概就行。”范围摇了摇头回答：“我不想骗您，我也不知道，该做的能做的尝试我都做过了，要么是我的方向不对，要么是条件不对。时间我给不了，科学研究没有大概，只有大方向。”

赵远山并不失望，点了点头，又提出了今天多次提及的观点：“小范，上人体吧！”范围明白了赵远山的意思，是要他出来搞黑研究所。范围一时陷入了沉默，这三年多，除了这个项目，他没有任何其它的成果，如果赵远山撤资，那他三年多的努力不仅白费，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接手不了其它的研究项目，可能真的就废了。

赵远山继续说道：“我不光在你们研究所投资这个项目，在很多厉害的研究所，包括黑研究所都有投资这个项目，他们都没有任何我想要的成果。”范围明白了，在心里默默念出：灵离子，魅离子。

赵远山继续说着：“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为了钱在搞研究，小范，你不是，我也试探过你们之前团队的人，都是一样的。”听到这里，范围惊出一身冷汗呐，心说：我也是啊，只是我没办法啊，我还搞这个，是除了这个我啥也搞不了啊！他没想到赵远山竟然如此高看自己。

赵远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他看着沉默的范围，他深知对于一个如此有前途的年轻研究员来讲，很多时候并非钱的问题，理想、梦想、追求、自我价值才是这类人的追求。跟着自己走，跳出这么牛的研究所，为了别人的追求去做事，是不太可能的。自己能够打动他的，可不是金钱，而是对方对灵离子魅离子的执着。

范围可不知道赵远山如此高看自己，他现在考虑的，一方面确实有那么一点他对灵离子魅离子的执着。毕竟从进实验室，他一直是个小透明，后来负责这一块，也是研究所在再三考虑，也没有更好的人愿意接受。现在赵远山一放手，他可能还不如当时的小透明，什么项目之类的，别说是想到他，只怕是永远的背锅侠。跟着赵远山，钱估计人家也不在乎，项目接下来会不会有进展，按照他的想法，方向没错，用赵远山的方法上人体，绝对会有一定的进展。就算这个项目花个十来年，只要能有成果。到时候大不了一直跟着赵远山就是了。

想到此处，范围在心底呼出一口气，抬起头，认真地回答：“我想考虑几天，也探探实验室的口风。”赵远山一把拉住范围的手臂，点头起身，拉着范围往外面走。这反应让范围摸不着头脑，赵远山把范围带到一间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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