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安派去佛光寺山下庄子的人并没有找到谢鸿的踪影。
此前,谢鸿确实将林清婉藏在那处庄子。
只不过昨夜他命人将林清婉转移了。
萧令安和林破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谢鸿将林清婉藏在了兵部尚书府。
此时,兵部尚书府一处隐蔽的院子中,谢鸿和房东临坐在院子中的凉亭里对弈。
谢鸿将手中白子落下,抬眸看向房东临,“视之,你输了。”
房东临讪讪笑道:“雁之的棋子越发精湛,我自愧不如。”
谢鸿抿唇一笑。
半晌后,他一脸认真道:“视之,你可曾恨我?”
“你是说琪儿之死?”房东临抬眸看向谢鸿。
谢鸿颔首。
房东临沉默片刻,道:“当年若不是雁之你出手相救,我早已是一抔黄土。何来今日兵部尚书房东临。”
世人皆以为兵部尚书房大人与房夫人鹣鲽情深,后院只有房夫人,只生房琪一女视若珍宝。
殊不知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房东临根本不喜欢女人。
房琪是房夫人与他人所生,并不是他的孩子。
他对房夫人谎称自己有隐疾,默认房夫人与他人苟合。
他心中有所爱之人,那人便是谢鸿。
十八岁的落魄书生遇到十五岁明媚高贵的少年。
那年,他被流氓打的奄奄一息。
身着锦衣的少年走到他面前,不嫌他满身血渍将他扶起。
那日的少年就像日光一样耀眼,将他从阎王手中救下来。
去年十二月,房琪莫名其妙死在杨国公府,死去多年的谢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除了惊喜,也猜到了谢鸿回来的目的。
房琪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这么多年他对房琪的疼爱并不作假。
谢鸿杀了房琪嫁祸杨国公府,以此搅动邺京风云。
他心中有怨,却不恨。
就算要为谢鸿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谢鸿面含愧疚,“视之,若你此刻想抽身而退,我不会怪你。”
房东临沉默良久,沉重地说道:“雁之,你当明白我的情意。”
这是第一次,房东临将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意宣之于口。
他不相信谢鸿看不出他的情意。
闻言,谢鸿一阵沉默。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谢鸿垂着眼不敢直视房东临深情的眼神。
他低声道:“我拉你下水,你应该恨我。”
房东临苦笑,“为你赴汤蹈火,我在所不惜。”
谢鸿又是一阵沉默,抬眼看向凉亭西面的院子。
房东临顺着谢鸿的视线望去,“你还没有见她吧?”
房东临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林清婉。
房东临有时候想,若谢鸿没有爱上林清婉,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谢鸿目不转睛地盯着西面那处院子,良久后才道:“是该见她了。”
说完谢鸿起身站起来,出了凉亭往西面院子走去。
谢立站在院外,见谢鸿走过来,迎上前道:“主子。”
谢鸿道:“她可曾吵闹?”
谢立摇头,“昨日属下带话给她,她一听“故人”二字,便猜到了主子的身份。”
谢鸿闻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
“她可有说什么?”
谢立再次摇头。
谢鸿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对面屋的门紧闭着。
谢鸿站定在院中,不再上前。
屋里的人,他爱了一生。
十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当年他命悬一线,她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如今人在眼前,他却怯缩了。
十六年的岁月,早已物是人非。少年时的情意,如今还剩几分。
突然,对面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婢女端着食盘从屋里走出来,她朝谢鸿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谢鸿回过神,抬脚往屋里走去。
他进了屋,只见林清婉坐在罗汉榻上,双手抚摸着隆起的孕肚,自言自语道:“孩子,你再坚持几日。”
此情此景落入谢鸿眼中,恍若隔世。
“婉儿,以后我们只生一个孩子。”少年拉着少女的手在掌心摩挲,笑得明媚阳光,“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你胡说什么?”少女抽回手,羞红了脸,“我们还没成亲呢。”
少年爽朗地笑道:“你我庚帖都交换了,你未必还想弃了我不成。”
“又胡说八道。”少女嗔笑着看向少年。
少年抬头望着天空,幻想着以后,“常言道儿似母,女肖父。若是个儿子,一定就是南儿这般模样。”
“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以后会不会像南儿这般聪明可爱。”
少女扑哧一笑,“你这话最好不要让南儿听见,不然她定会揶揄你。”
少年笑道:“你爹常年在南境,南儿是你一手带大。以后你我成亲,我们便把南儿接过来住。往后抚育南儿的任务便交给我。我教他读
书写字,骑马挽弓。”
少女听了,笑弯了眉眼。
“你来了。”
一道女声响起,将谢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谢鸿回过神,抬眸看向站在罗汉榻前的女子。
女子目光淡然,无惊无惧,亦无悲无喜。
谢鸿怔了一会儿,嘴里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林清婉嘴角抽动了下,坐回榻上,看了眼隔着矮几的空座,“过来坐吧。”
谢鸿顿了顿,转身将门关上,走到罗汉榻对面的桌前坐下。
林清婉垂着眼,露出一抹苦笑。
“你借南儿之手赠与我的木雕,我很喜欢。”
谢鸿闻言,眼底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清婉。
木雕是他赠与林破南的生辰礼物,他没想过林破南会错了他的意,将木雕转赠给了林清婉。
只听她继续道:“自我入宫,南儿便从不再我面前提起你。去年南儿从南境回京养伤,三番五次提到你。”
“从西境迎亲回来将木雕送给我,谎称是手艺工匠所雕刻。”
“我仔细看过那座木雕,将我和南儿刻画的栩栩如生。连我耳垂上那颗微不可查的小肉痣都雕上了。”
说着林清婉顿了顿,看着谢鸿的眼睛道:
“南儿说木雕是她口述,友人绘画,手艺工匠雕刻。南儿不是心细一人,她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便猜到她在骗我。”
“不是对我非常熟悉的人雕不出这样一座仿若真人的木雕。”
“这世上,能将我和南儿刻画的如此惟妙惟肖,除了你再无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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