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没有一丝凉风,燥热难耐。
禹州征南军营地主帐。
“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就不能给我安排点好差事。要是将军回来,知道我假扮他,还住在他的营帐中,定会拧了我的脑袋。”
说话的是林云——南衣十二骑之一。
他口中的大哥是林风——南衣十二骑之首。
坐在小案后的林风,看着来回踱步的林云,甚是心烦,他冷声道:“坐下。”
林云看着林风严肃的表情,撇了撇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坐在榻上。
林风沉着脸,侧眸盯着衣架上的黑玄甲出神。
将军这次连马都没骑,她跑不远。
往南是瓮州,她不会去。
往西是歧州,西境也正值战乱,她更不会去。
她只能进禹州,从禹州出城,往鹿州或豫州方向跑。
林木他们守着禹州四大城门,均未见她出城。
可南衣骑在禹州城内找了整整五日,也没见她身影。
她到底躲在哪?
“老大,”林雷掀帘而入,一脸急色道:“萧世子已到达禹州,援军已在西城门外安营扎寨。”
闻言,林风一惊,惊的急忙起身。
因起来速度太快,腿还不慎撞到小案。
林风眉头紧皱,思忖道:萧令安行军怎么如此快?
林云听到,惊得直接从榻上跳起来,拍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嘴角念叨道:“完了,完了。将军还没找到,明日谁去迎接萧世子啊。”
林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停下来看着林风道:“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这假将军不能碰上真世子啊。”
“闭嘴。”林风出声喝道。
林云看着林风杀人的眼神,顿时闭了嘴。他向林雷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雷也不知所措。
林风眉头深锁,沉思片刻,看着林雷道:“明日萧世子入城,州府会率禹州一众官员前去相迎。将军有伤在身,晚去一日也无可厚非。所以我们还有一日期限。”
“可是…,我们翻遍了禹州城也没找到将军,这一日时间怎么能找到。”林雷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大,将军会不会不在禹州。”
“不会。”林风一脸笃定,“明日你驻守军营,我亲自带人去找。”
林风说完,起身往帐外走去。
林云鬼鬼祟祟的掀起帐帘,见林风已走远,走到林雷身边,楚楚可怜道:“雷哥,今夜你能不能在这陪我?”
林云怕林破南回来拧了他脑袋,他想拖个人下水。
林雷哪看不出林云的小心思。他睨了眼林云,“你这臭小子,休想算计我。”
林雷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只留林云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南衣骑不知,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林破南,此时正在青楼里听歌伎唱曲。
不过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正在苦苦冥想如何摆脱萧令安的跟踪。
她实在想不通。
她又不认识那俊美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害她不得已跑进青楼躲避,幸好他没有跟进来。
林攸攸从二楼窗户往下望去,见萧令安坐在对面的茶寮里,又看向正在唱曲的歌伎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萧令安在茶寮坐了两个时辰,迟迟不见林攸攸出来,不由得心生怀疑。
他直接进了青楼,找到刚才那位唱曲的歌伎,从她口中得知林攸攸早已离开,才知道自己中了林破南的计。
他十分懊恼,不得不赶回营地与平西军汇合。
他就不信,明日他进禹州,林破南不出来相迎。
东方既白,鸡鸣破晓。
晨间的禹州城内,贩夫走卒叫卖声,街边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行人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因战争而生出来的慌乱和恐惧感。
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斑点错落,一副农妇打扮的林攸攸坐在街边一处面摊前,埋头吃着碗中的面。
“李兄,听说萧世子的援军到了。看来夺回瓮州指日可待啊。”一食客兴奋的说。
姓李的食客,瞥了眼兴奋的食客,一脸淡然道:“夺不夺回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李氏天下,做南陵子民和大周子民毫无二别。”
“那也是。”
林攸攸张耳听着邻桌食客的谈话。
如果是第一日逃跑出来的林攸攸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定会大惊失色。
不过现在的她听到这些杀头之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吃着面。
这几日,她乔装打扮,各种角色转换,逃避南衣骑的搜寻。
游走在各大茶楼和酒楼之间,从大周百姓的谈论中,对大周的基本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周咸宁帝李怀民和南陵贞宁帝李怀川本都是大周皇子,两人实力旗鼓相当,都是重权在握。
三十年前,皇权争夺战中,李怀民险胜一筹。李怀川率领心腹文武官员南逃,退至黑石河。
以黑石河为界,自立为皇,定国号为南陵,建都蓟州,后改称蓟京。
至此,大周一分为二。
同年五月,李怀民率五十万精兵陈兵黑石河,正当准备攻打南陵之际,北夷和西戎同时来犯。
李怀民不得不从黑石河撤兵,将兵马调往北境和西境,抵御北夷和西戎的进攻。
自家兄弟可以窝里反死里斗,但外敌来犯又齐了心。
李氏天下容不得他人来犯。
李怀川没有趁机踏过黑石河,而是发兵西戎,分散了西戎的兵力,替大周牵制住西戎。
经此一战,大周、南陵、北夷、西戎四国皆元气大伤。
四国就此停战,休养生息。
李怀民和李怀川都自诩大周正统,一心想要统一大周。
近三十年间,大周与南陵之间战事不断。
所以对百姓而言,只要能安居乐业,做南陵子民与大周子民并没有区别。
蹬蹬蹬,蹬蹬蹬……
两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戟的禹州州卫,步伐齐整的沿街小跑。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卫们齐整洪亮的声音响起。
“州府办什么要事啊,还要清道。”
“听闻萧世子的援军到了城外。”
人群中,百姓的议论声不止。
埋头吃面的林攸攸,放下筷子,抬袖擦了下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她出城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林攸攸走遍禹州城内东南西北四大城门,试图出城。
可看到隐在城门角落里的南衣骑,她只能作罢。
今日州府大开城门迎接萧令安,到时城门口定会人群聚集。她正好可躲避南衣骑的视线,趁乱出城。
林攸攸起身拿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肩上。从腰间的钱袋里拿了十文钱给面摊伙计。
而后随着街上涌动的人群,往西城门走去。
西城门两侧早已聚集了围观的百姓。
州卫分列街道两侧,长戟打横,拦住人头攒动的围观百姓,空出主道。
禹州的一众官员也早已站在主道上恭候。
城门大开,一身银甲的萧令安骑在马上,气势凛然。
李崖和莫鼎骑在马上,落后一步,分列两侧。
“下官禹州州府杜如诚率禹州一众官员恭迎世子殿下。”
“恭迎世子殿下。”
杜如城和禹州一众官员拱手恭声相迎。
马上的萧令安俯视着禹州一众官员,微微抬手,示意禹州一众官员免礼。
他扫视一眼,眉头微蹙,问:“林将军何在?”
提起林破南,原本就被日头晒得额头冒细汗的杜如诚,此时汗如雨滴。
他想起昨日南衣骑来府衙告知他林破南有伤在身,迎接萧令安一事,让他代劳。
这哪是让他代劳。
分明就是林破南自持身份,不愿迎接萧令安,让他独自面对萧令安。
杜如诚抬眼望着气势凛然的萧令安,顿感压迫,他颤声道:“回世子,林将军伤势未愈, 令下官先迎世子入城。林将军晚些时候再拜会世子。”
林破南和萧令安,一个征南将军,阴冷狠戾;一个平西王世子,不苟言笑。杜如诚都不敢得罪。
夹缝中做人太难。
萧令安脸色微沉,凝视着一众官员,半晌未出声。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心惊胆战,纷纷埋首不敢看萧令安。
“林将军好大的架子。我们世子是为他来擦屁股的,他居然连面都不露。”脾气火爆的莫鼎忍不住出言讽刺。
莫鼎这话糙理不糙。
众官员也心知肚明,平西军确实是来替吃了败仗的林破南擦屁股的。
闻言,杜如诚和一众官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有的胆小的官员甚至被这番话吓得身子发颤,生怕萧令安迁怒他们。
萧令安眼睛微眯抬眸看了眼刺眼的日头,俯看着杜如城,冷声道:“领路吧。”
一声令下,杜如诚和一众官员赶紧分列两侧让出道。
萧令安拉起缰绳策马在前,疾驰而去。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立即上了马车,跟在萧令安身后。
“听闻萧世子貌若潘安,丰神俊朗。今日得见,果然不虚盛名。”
“那是,萧世子可是有战神之称。不过这林将军不亲迎,确实说不过去。”
刚才萧令安凛冽的气势让围观的百姓不敢言。直到队伍走远,人群中的百姓才敢出声议论。
林攸攸一点也不想凑热闹,看都没看一眼,将包袱
护在腋下,边张望边往城门口走去。
南衣骑不在。
天助她也!
林攸攸镇定自若的跟着出城的百姓,顺利的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
终于出城了。
正当林攸攸得意之际,林风站在城门外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
林攸攸慌乱无比,赶紧移开视线,假装镇定,压住心中慌乱,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那日她扮成老汉,林雷与她擦肩而过,也没认出她,证明她乔装很到位。
如今她这身农妇打扮,林风更不可能认出她。
林攸攸紧张的继续往前走,但她总感觉林风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看,埋着头往前走。
林攸攸走了一里路,林风跟了一里路。林攸攸内心崩溃了,终是沉不住气,转身看着林风,怒道:“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跟着农妇,是否对农妇图谋不轨。这青天白日公子若再跟着农妇,农妇可要唤人。”
说着,林攸攸将包袱护在前面,遮住自己的胸。
林攸攸高估了自己,她现在这身满脸斑点的农妇装扮,连路人都不屑多看一眼。
她若唤人,只怕路人还会误认为她肖想模样刚毅俊美的林风。
林风嘴角抽了抽,语气平静道:“将军若想让众人皆知将军是女子且阵前出逃,那便唤吧。”
林攸攸:“……”
完了!
林攸攸惊恐的看着林风,以风一样的速度,拔腿就跑。
林风纵身一跃,飞身而下,挡住林攸攸的去路,冷着脸道:“将军,请回吧。”
此刻,林攸攸汗如雨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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