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啊热情
看着这么一桌子饭菜,温华汗都要下来了。
炒山药,韭菜鲜虾,酱爆鳝段,鸡汁栗子,杏仁玉枣,红烧鹿肉,盐炙腰花,凉拌桔梗……连汤里都放了人参和黄芪……让人不知如何下箸。
真要是都吃了非流鼻血不可。
累了一天,中午又没吃什么,原本饿得厉害,可这会儿看到这么一桌菜,反而让她没了食欲。
呆了半晌,“去泡壶菊花茶来,不要太烫。”
颜恕也是半晌无语,听到她要茶,立刻道,“昨儿吃的酱菜不错,还有么?”
菊花茶上来了,温华先给颜恕倒了一杯,又往自己的米饭里倒了些,拌一拌,就着酱菜吃了两口,渐渐开了胃口。
“好吃?”
“嗯,挺清爽的。”她点点头。
他就也用茶水拌了拌米饭,尝了一口,皱了皱眉,显然不太喜欢。
看着他夹菜时总是紧着羊肉和山药两道菜,酱菜也用了不少,鳝段吃了两口,腰花却几乎不碰,汤也不喝,温华暗自偷笑,看来不只她一个人觉得这席面过于丰盛呢。
忽然心中一动,想了想,随手夹了一块盐炙腰花放进盘子里,却不着急吃,只暗暗打量颜恕的表情。
要是颜恕对某种食物非常反感,那么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让它在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出现。
颜恕看上去根本没有注意,眼睛瞟也不瞟一下,温华不由松了口气——她还是挺喜欢吃腰花的。
吃完饭,漱过口,去书房坐了坐,看看这一整天收拾的成果。
颜恕从陶釜里盛出热水注入茶壶,顿时茶香四溢,“这茶是新得的,拢共只得了二两,你尝尝。”
温华眨眨眼,这还是头一回呢,他给她倒茶,端到她手上。
轻轻的抿了一口,再一口,不由露出笑容,“初时苦味儿重些,微涩,到后来却是甘香爽口。”说着,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向了茶叶罐儿。
这幅馋样儿落在颜恕眼里,只觉得实在可爱,嘴角一翘,声音不急不缓,换了话题,“腰花咸不咸?”
呃?
她点点头,“……还好。”其实是有点儿咸。
颜恕摸摸她的脑门儿,笑容里带了几分调侃,“看你吃了那么多,也不怕齁着?多喝些水,一会儿咱们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温华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你、你有什么意见啊?”
颜恕最爱看她脸红的样子,轻轻一笑,“知道知道了,今天累着你了!”
被他这般温声细语的打趣,温华虽然很想恶狠狠地白他一眼,却还是撑不住笑了,清清嗓子,作势嗔道,“也谢谢你这杯茶——”
院门儿关了,大冷天的,两人心不在焉的看着桌上美人瓶里插着的梅枝,牛头不对马嘴的聊了几句,意识到彼此似乎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今天是什么日子,两人心知肚明。对温华来说,虽然婚礼上出了意外,他们却比那些甫一见面就要洞房的新婚夫妻多了一段时间的缓冲,相处了几个月,彼此之间可以说既熟悉、又陌生,虽然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也知道对方会是自己一生的伴侣,然而想到从今天起就要住在一间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头对头,脚挨脚,成为最最亲密的两个人——说不彷徨是假话。
烛光照出一室暧昧,两人的影子斜斜的映在墙上、书架上,颜恕凝视着她的面庞,白细的肌肤在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他试探着搭上她的手,手掌骨节匀称,肌肤细腻,指端有着一层拿针握笔形成的薄茧,这双手并非柔若无骨,也并不珠圆玉润,但只要摸着这双手,就知道是她。
他的手暖融融的,比手炉舒服多了,温华一阵脸红耳热,低头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你的手真暖和,帮我暖暖?”
颜恕心里一动,低下头去,偏巧她抬头,嘴唇擦过她耳鬓,那茉莉香氛与体香融合后的带着暖意的淡淡温香,令他一瞬间几乎目眩神迷。
耳畔热烫的呼吸让她心里羞涩又抗拒,心慌地移开视线,瞧着满是书册的书架,心不在焉,“书都拿过来了?”
颜恕喉结划动,低低地“嗯”了一声,道,“这些不过是些杂书闲书,还有些平日常用的仍留在那边儿。”
温华抬头想看看他,却看不清,灯光影影绰绰,一片静谧,“我有点儿怕……”
他气息微顿,“……怕什么?有我在呢。”
“我……”她更靠近了些,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浅浅一笑,突来的叹息淡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不见了,“我怕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兴许还没怎么留意呢,你我就老了,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颜恕一怔,揽紧了她,“你啊,胡思乱想什么?将来几十年的日子,长着呢。”
“嗯,”她小猫咪似的柔柔顺顺的贴在他怀里,涂了胭脂的红唇微微翘起。
这般互相依偎着,心绪渐渐平静,彼此之间倒生出几分默契几分相惜。
心情一放松,言谈间就少了几分顾忌,爱娇的偎着他,“有些话我实在不想说出来让你烦心,你若是不爱听……”
颜恕心中一动,轻轻的为她将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知道你是个好的,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那我就说了?你可不能生气,若是不爱听,就权当没听见。”
“好,保证不生气。”
“……如今家里看着热闹太平,可那是因为老爷太太安好,仕途平顺,可‘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多的地方必然是非多,兄弟多了,难免没有争端。”
他轻抚着她额角的碎发,“谁家不是这样?平时吵吵闹闹的,大事上不糊涂就是了。”
虽然他表现的不怎么在意,不过温华还是敏感地听出了那么一两分不一般来,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我倒愿意是我想多了,可如今看着几位嫂子,个个都是有正主意的,只怕等不及分家……”
颜恕微微皱眉,“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历来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就是律例上也写的明明白白,若有人犯法,亲族帮助隐匿的并不算窝藏,相反,若是有人检举亲族为恶,反而会被人指指点点,若是因此而被家族惩治的话,即便是官府也不好干涉。
一个家族,正常的分家只有两种情况:父母去世,大家族事务繁琐,分不分要看各家的意思;或者由父母本人提出分家,嫡子或长子继承主要财产并赡养父母,但这样的情况毕竟少之又少。
父母尚健在子女就要分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是很忌讳的事。
说得这样委婉也是怕他误会,谁知却还是被误解了,眼下只好先分辨一番,“你想哪儿去了?难道我是那种只图一己私欲的人么?我又不是没嫁妆的,难道还要算计家里的?”
颜恕就有些心虚。
她使劲儿抽出自己的手,嗔道,“把我当恶人?亏得还对你推心置腹!”
他嘿嘿一笑,“捏疼了吧,我帮你揉揉。”
白了他一眼,倒是没再拒绝,“不跟你绕圈子了,省得让你再气我!——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知道你无心仕途,我也没想过当什么官夫人,将来是好是坏,我也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只是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做官,能做的却也不多,眼看……总该为将来筹划筹划,”她扭头看向书架,“总要为你儿子想一想吧——”
颜恕明白了她的意思,瞧着她难掩羞意的红颜,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嘴角上翘。
恨得温华照着他腰上的软肉就拧了一把。
他笑着讨饶,“儿子还没影儿呢,你就操起心来了?”
说起这事儿,也是温华新近添的一桩心事。谁家不期待新媳妇赶紧为夫家开枝散叶?要是不出意外,他们俩一两年内就会有孩子,如今两人背靠颜家这棵大树好乘凉,可要是他们不努力,孩子将来长大了能靠谁?即便公公身体健康,能再做二十年的官,或者颜恕的哥哥们愿意照应子侄,可那终究是隔着一层的关系。颜恕不爱功名是他性子使然,但若是就这样不求上进,将来他们的孩子多少就要吃些亏,虽说教养孩子让他学会自立自强很重要,可是如果事事都比不上他的堂兄弟表兄弟们,让她怎么忍心?
颜恕被她几句话说的还真有点儿心动,但这会儿他也只是在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不好大喇喇的保证什么,就笑道,“做官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人你也知道,不爱奉承上峰,若真做了官恐怕会越做越穷,将来没钱给儿子娶媳妇。”
既然会拿这个开玩笑,可见他并不怎么介怀,捧着他的脸,笑道,“做不做官随你,古诗里不也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反正呀,我的嫁妆是要给女儿的,将来儿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你了!”
偏他就爱她这幅小模样儿,像一只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小猫,搂着她捏捏她的脸蛋儿,“好歹让你‘不穿嫁时衣’就是了,至于儿子么,将来他要是争气,就给他多置办些,娶个好媳妇,要是不争气——”
“不争气,你待怎样?”
他嘿嘿一笑,假意叹了口气,“不争气也是我儿子,没法子,给他娶个厉害的媳妇罢。”
温华扑哧一笑,一颗心仿佛被浸在了蜜罐里,倚在他怀中,“那我可就等着了?”
她笑容灿烂如春花,这花儿勾着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三魂七魄飘飘然然,情不自禁亲了上去——虽说对准了目标,情急之下却没顾忌到力道,嘴唇牙齿撞到一起,温华嘴上疼痛,“唔”了一声想要躲开,却被他咬住了,嘴上又疼又痒,羞恼之中却推不开他,便闭紧了嘴唇打定主意不让他得逞,然而力气和肺活量都不如人家,脸都憋红了还是挣不过他,只好任他所为。在这方面他显然是个生手,只一味的顺着自个儿的心意胡来,偏偏不得其法,厮磨起来动作又生硬又笨拙,直弄得温华舌头又酸又麻,嘴唇还破了皮,才红着脸放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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