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邓知仁
到了月底的时候,邓知仁回来了。
那天中午温华正在院子里择菜,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温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人,十□□岁的青年,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拎着一个纸包,中等个头,皮肤微黑,眼神精亮,长得十分壮实,然而步履又十分轻盈,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
“你是谁?”“你是谁?”——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婶子!咱家来人了!”温华朝屋里喊了一声,转过头来却看见那青年向屋里走去。
她急忙上前,被他一瞪,吓得后退了两步,不过仍是拦在他身前,“哎!你是谁呀?”
“娘!我回来了!”那人朝屋里喊去。
宋氏这时候出来了,看到这情景,笑了起来,“温华,这是你二哥回来了!仁儿,这是你妹子,叫温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原来是……温华瞬间弱下气势,攥着衣角尴尬的站在那里,不敢再看邓知仁。
邓知仁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妹子,我是你二哥,下回可不能拦我了!”说完把手里的纸包递给温华,“中午咱们吃肉!”随即便抱着另外一个大包袱进了屋。
因他的落落大方,温华的窘迫立时消了大半,手上的纸包里透出肉的浓香,她把纸包放到厨房的案板上打开,里面是一大块卤煮牛肉,把其中的一半重新包好放进吊在梁上的藤篮里,另一半切成薄片儿码在盘子里码得高高的,她忍住先尝一片的馋劲儿,撒上切得细碎的葱花和姜末,点上香油,先摆到了桌子上。
葱香鸡蛋,香炸花生米,卤牛肉,炒青菜,笋耳汤,这样的一桌子菜算是极其丰盛了。
三人围桌而坐,邓知仁每个菜都尝了两口,“冲着我妹子的这手艺,我也得时常回来看看咱娘!”
温华觉得有些脸红,“刚才是我无礼了,二哥别介意。”
邓知仁见她有些拘束,笑着给她夹了些菜,“不介意、不介意,不认识的人就是不能让他进门!”
宋氏看了自家儿子一眼,邓知仁连忙说道,“妹子,娘说你要去运城看看?二哥下个月就要走趟运城,可惜镖行有镖行的规矩,路上不能带着你,你要找什么人或者打听什么事,二哥先帮你打听着,如何?回头我跟师父请了假,再专门陪你走一趟!”
温华眨眨眼,想了想,这样……也好,自己随意露面的话,说不定会被什么人认出来……可是——她看了看邓知仁,这哥哥去打听也只能问个大概,而且还是从别人嘴里传出来的,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口,不一定还有几成是真的……她咬着下唇,为难的看着邓知仁。
宋氏给邓知仁和温华各夹了一筷子牛肉,“先吃饭吧,到底怎么样等吃完了再细商量。”
吃完了饭,邓知仁便夹了个包裹出门去了,宋氏说他是去了邓五爷家,温华了然,这样常来常往的才算是真亲戚吧!
等邓知仁回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温华正和宋氏一起整理邓知仁背回来的十多张羊皮,见他回来,温华喊了一声“二哥”,邓知仁摸摸她的头,转头对宋氏说道,“娘,这些皮子好好晒晒,做成皮袄皮褥子到冬天穿,省的到时候你腰腿又要疼。”
宋氏摸着手中的羊皮,问道,“这时候还有卖皮子的?”
邓知仁坐下喝了口温华递过来的茶水,“这是不花钱的。”
宋氏和温华同时看向他。
邓知仁嘿嘿一笑,“是个老主顾送来抵账的,人家一时周转不开,就拉来了一大车,只算是利息,师父看我们几个平日里也算上劲,就让我们一人挑几张。”
宋氏这才放了心,言道,“我又不干重活,皮袄皮褥子倒不着急,只是你和你大哥有好几年没做过新皮袄了。”
邓知仁好似是知道宋氏一定会这么说似的,他把茶碗往旁边一放,“行!就这么办,反正这些皮子给咱们全家一人做一身皮袄也有富余。”
他转过来看着温华,“妹子,你想打听些什么?哥哥一定帮你问到!”
温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邓知仁,“二哥,你们镖行除了保金银保物件,保不保人?”
邓知仁很是诧异,“走镖的时候也带过人,可我们这些走镖的规矩严得很,没到地方之前,除了师父,谁也不许随便跟客人讲话,到时候我可是顾不上你呀!”
温华摇摇头,“二哥,你放心,我备上干粮,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觑着宋氏和邓知仁的神色,觉得这样说话太生硬了,还是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邓知仁和宋氏,“我不是不信二哥,只是觉得二哥走镖本来就很累了,还要为我的事到处奔波,再说了镖行里规矩严,二哥犯不着为了打听消息而耽误活儿,开罪师父总是不合适。我虽然年纪小,可那里的事情毕竟是我知道的多一些,找寻的时候也有个方向,不至于无从下手。”
邓知仁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揉揉她的小脑袋,“你这个小大人儿,心思怎么那么重?你二哥我没那么小心眼儿,别担心。”
他又道,“你既然一定要去,二哥也不能不管你,”他向宋氏请示,“刚才五爷爷还说朝英朝益年纪不小了,有机会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原想着带他们去县城走走看看——反正他们也不是没去过,两个小子胆大心细,不怕他们丢了,既然妹子一定要去,回头我跟五爷爷说说,让他们跟着走一趟,也练练胆子,五爷爷必是肯的。”
宋氏点点头,“这话要仔细跟人家说清楚了。”
温华知道自己确确实实给宋氏添麻烦了,这一带上别家的孩子,若是出了事,可就是大麻烦,她顿生悔意,“婶子,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没得让您为难。”
宋氏取了一枚角子糖塞到她口中,“你是个机灵的,那两个小子也是懂事的,再说还有你二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到了那里不管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得沉住气啊。”
温华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中一暖,她趴在宋氏的怀里,“婶子,你放心,我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们多想想,我不会让自己闯祸的。”
朝英朝益兄弟本就和邓知仁处得极好,得知他回来了,下午从学堂出来往家里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缠着邓知仁让他教他们武艺,邓知仁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拉开架势,像模像样的教了一场。
温华和宋氏坐在堂屋门前,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看着他们交手,看到趣处也忍不住低头笑上两声。
邓知仁背着右手,只用一只左手跟他们对打,朝英朝益被摔出去几次以后,也慢慢的抓住了诀窍,不再一味的被动挨打了,两个人配合着一个他攻下盘一个袭向右腰,都被邓知仁灵活躲过了。
“好!”
这突然响起的叫好声吓了温华一跳,只见西墙墙头上露出几个小脑袋,正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看着,温华认得那是隔壁的素娘和她的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一个挨着素娘的小姑娘看着眼生,没在村里面见过,只见她眼睛紧紧盯着院子里正下交手的三人,对于别人的视线仿若毫无察觉。倒是那个素娘,瞧见温华在看她们,冲她笑笑,招了招手。
温华也朝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做针线了。
不一会儿,便听得墙那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在那儿嚷嚷,“下来下来!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温华再抬起头来,墙头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听说,素娘家虽然就在隔壁,可是却和宋氏家里从来没有来往,以前素娘家里强占过宋氏家的水田,虽然后来迫于族里的压力还了回来,可是两家却交了恶。宋氏的丈夫邓青泉去世的时候,素娘家里不仅没有来人吊唁,反而到处跟人说邓青泉死得蹊跷,又说宋氏是守不住的。因宋氏新寡,且邓青泉在邓家村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出了这样的谣言,族里竟没有人愿意管。宋氏一怒之下带着两个孩子跪到族长门前请他主持公道,引来好些人围观,因有邓五爷来说项,族长这才迫于压力将素娘的父亲叫来训斥了一顿——两家的仇恨就此再难化解,如今已是十几年没有说过话了。
邓知仁把那几招教熟了,带着两个小子用凉水胡乱抹了抹脸,便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摆,便说起了自己走镖的故事,不能不说他还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的,本来平淡无奇的小事愣是能让他掰得新奇有趣,朝英和朝益两个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邓知仁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回了县城,宋氏给他预备了干粮和水,温华则把前一晚炸的椒盐花生米用纸包了给他揣在了怀里,包袱里还有一身衣服和四双鞋。
邓知仁和邓五爷说好了,定下日子让朝英朝益两个跟着他走一趟运城,邓五爷自是愿意,毕竟跟着镖车走,不会出什么大事,两个小的也极其兴奋,邓知仁特别嘱咐他们临行前不许透露出去,否则取消行程,两兄弟这才消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有尚武的风气,男孩子们(包括一部分女孩)从四五岁的时候就会缠着家里要去“拉架子”,所谓拉架子就是练基本功,蹲马步、下腰、劈腿……等等等等,再大一些就可以正式练拳、练棍、练刀、练剑,俺还见过练流星锤的~可惜俺吃不了苦,那时候刚学了个下腰就不愿意去了,劈腿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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