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某些人自作聪明,他瞧着那仵作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他本想留点脸面给左金吾卫的,但是瞧着这仵作不熟练,甚至是错误的手法,他也便不再管这些个人的面子了,直接将药箱一开,手套戴了,让那仵作靠边站,准备自己操刀。
他将江苏苏和那个人的尸体摆放在了一起,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顺带着将解剖台白帘也都放下来了。
赵虎和谭莒是走得有些近的,都是相同职位,巡查巡逻的时候免不了互相碰头,虽然上头两个将军不对付,但是他们感情好得就好像是穿一条裤衩出来的兄弟,时常会约个酒什么的。
谭莒最忙的那段时间,他几乎瞧不见他的身影,那段时间遇见了行踪诡秘的谭莒,一问便是命案,一问便是御史和大理寺少卿又来衙门催命了,最后跑得连人影也不曾瞧见。
他也听其他人说过右街使衙门有个秦宝宝,验尸一绝,只不过性子古怪,喜黑,且从来不喜旁人乱动尸体,便也将多余的人全部扯了出去,让他们不要打扰阿宝验尸。
那仵作似乎是脸上燥得慌,红红的,但是就是不肯走,站在里头不走,望着阿宝如何验尸。
阿宝瞥了他一眼,他年纪确实是比自己小,长得也丑,但是瞧在他好学的份上,也便不开口刺激他了,他转过了头,留给那个小仵作的是傲娇的后脑勺。
陶鹏其实比起宋辊来说,聪明太多,头脑也清晰许多,头脑有条理,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现在新的死者是什么人?”
赵虎上来的回答也和陶鹏思路一样清晰,总的来说,若是上头的人头脑清晰,下属的思路也会有很大提升,赵虎名字虽说凶猛无比,实际上其实长得白净得很,只是嘴巴上两撮胡子有些喜感:
“冯祥包子铺老板,长安永安坊左街卖包子的,生意一向不错,大部分客人是外邦人,每天早上寅卯交替之时都会准时开店门,今天破天荒没有开,也没有通知下头的伙计,店员觉得奇怪,便到处找了一下,发现他倒在店后头的那条小水沟里。”
陶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生生压了下去,他又开了口:“死者和江苏苏有什么关系?”
“据属下调查,应当是没有的。”
“那他怎么死了?且死相和那江苏苏一模一样?”陶鹏的烦躁情绪终于有些控制不住了,明显是要发火了,只是他控制得很好,只是之后质问声稍微有些大。
赵虎也不敢搭话,他知道现在如果说话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阿宝还没验尸验完,一切都还未成定数。
陶鹏闭了眼睛,胸膛起伏也缓缓平息下去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想起了阿宝,他瞧向了鸵鸟状的赵虎,道:“小千这孩子技术不太行,你过后塞个几缗给秦宝宝,让他带带他,我只求这孩子之后别看见尸体和那画师一样窝囊就行。”
听见上头的陶鹏如此说,这赵虎也发了难,他听说过秦宝宝的脾气,他也见识过了,这小千若是在宝宝下头,受气是必不可少的,他有些惴惴然:“这秦宝宝脾气小千受得了么?”
陶鹏一听,这火气也上来了,他猛地拍了一下书案,不仅是他自己的官帽飞了起来,连案牍都被震得弹了起来:“受不了也得给我受了!要不就学本领,要不就给老子滚蛋!我们金吾卫养不起闲人!”
秦宝宝出手,一个顶俩,因为那包子铺老板无亲人,根据历法,可自主解剖,只是需要在验尸报告上写上一笔。
那老板长得有点磕碜,但是秦宝宝也装作没看见,毕竟死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中规中矩全部查了一遍,甚至还用水在伤口上滴了滴,查看水滴走向。
他瞧着身后那小子看得也认真,也是个虚心受教的,也存心放慢了动作,一步一步做得比平时慢了许多,特意在重要关头做慢许多。
最后收尾工作他选择让那小子给缝上,小千瞧见宝宝递过来的针线之后整个人愣了愣,似乎根本想不到秦宝宝会主动让他收尾。
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接住了针线,他心里是格外地激动,他似乎是第一次被如此肯定过,缝合尸体的时候针线多次卡在皮下,都使不出力,可见多么激动。
阿宝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这孩子虽说好学,可惜底子不深,他的手指放在了包子铺老板身上,自下往上,最终定在尸体额头处:“男尸腿上有血荫,行至脚脖,呈青黑色。臀部无粪喷出,喉部肉溃见白,手腕骨,以及牙齿皆呈赤色状,你觉得这些痕迹是如何形成的?”
小千抬起了头,望见了阿宝的眼睛,阿宝生得很好看,甚至有些女相,他的脸腾地便红了,说话都结巴起来:“您,您是在问我?”
阿宝横眉,有些生气起来:“废话,整个房间,除去我就你一个还活着的人,难不成我是在问躺着的两个?”
小千想了很久,终于是鼓起了勇气,虽然嘴巴的话磕磕巴巴:“腿上血荫表明死亡之时,或者濒死状态是腿部朝下,或者呈直立状态,臀部无粪,表明至少这尸体不是……不是自尽死的,齿红……”
阿宝转个身,望向了江苏苏的尸体,留给小千的是一个不耐烦的背影:“齿红表明,他是被捂死的。”
【解释一下:血荫——尸斑,齿赤——玫瑰齿】
小千瞧见阿宝留给他的背影,也不恼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前辈除了脾气有些怪,对他算是很耐心了,他将包子铺老板腹部缝合完便跑去看阿宝验女尸去了。
其实女性尸体一般都由坐婆勘验,如今坐婆似乎是请了假,只得阿宝上场:“坐婆临走时怎么说?”
“我们坐婆说,这女尸是自尽。”
阿宝回了头,他望着小千的眼神很奇怪:“什么你们坐婆怎么说?”
小千觉得有些委屈,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若是旁人来瞧,定是会觉得这秦宝宝在欺负孩子了,小千瞧着可怜极了:“不是您问我……”
“你要记住,你也是仵作。无论尸体是男是女,他们已经死了,但是你是唯一可以让他们说话的人,不要辜负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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