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藏了什么,我看看。”凌舟道。
“就不。”李荀转身朝那树冠最高处爬去,树枝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断掉。
“你做什么!会摔伤的!”凌舟急得不行,在底下张开双臂。
李荀从袖中掏出只毛绒绒的小雏鸟,摸摸它,又亲亲它,将它小心翼翼放进了鸟巢里,说道:“小鸟呀小鸟,我唯一的朋友要走了,以后就剩你我相依为命了,你要好好的。”
凌舟呆住了。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称他为“朋友”。
李荀将手别在身后,正色道:“现在我要下来了,你扶不扶我?”
凌舟怔愣着一双大眼睛,没有答话。
李荀道:“你今日若扶了我,便是答应留下,不许走了,你扶还是不扶?”
凌舟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安顿完临安王府,苏陌似用尽了全部力气。他趴在裴寻芳怀里,还未到达新宅便睡着了。
他在梦里仍觉荡荡悠悠的,似乎还飘荡在幕天席地的运河里。
裴寻芳抱着他睡了一夜。
翌日,苏陌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唤醒。
推开房门,已完全是新的天地。
夏伯提前月余便到了,宅子里早已收拾得妥妥贴贴,幽静又雅致,一院子洒扫的人,见着苏陌齐声道:“主子醒了。”
苏陌突然有一种游离于这世间之外的感觉,仿佛这座宅子、这些人均与他不在一个空间。
直到裴寻芳拿着一件披风将他包裹住:“公子体弱,当心着凉。”
苏陌反身抱住裴寻芳,才找到一点点真实感。
这些日子,苏陌变得特别瞌睡,一日能睡四五次,他只要醒着便黏着裴寻芳,就连房事也主动了许多。
这天傍晚,仆人们撤走餐盘,点上香炉,又将房中的灯吹灭了几盏。
裴寻芳拿着支上好的羊毫笔,沾了些粉黛,有模有样地为苏陌描画眉眼。
“公子有心事?”他问道。
“没有。”苏陌动了下身子。
“别动!”裴寻芳眉头一蹙,还是没按住,“……都画花了。”
苏陌才不管花不花的。
裴寻芳喜欢拿他的脸画着玩,那就让他玩,苏陌乐得配合一下。
裴寻芳神情严肃地补救着那画歪的一笔,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前面的话题:“那是因为什么?”
“我想起清川和李长薄了。”苏陌出神道。
听到李长薄三字,裴寻芳还是应激反应了一下。上个世界的李长薄对苏陌的纠缠,让裴寻芳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即便苏陌一再强调,他与李长薄没关系。
“哦?”裴寻芳面上不显,仍旧细细描画着。
“这些日子,安阳王,李荀,凌舟,沈子承,甚至是谢一凡这种原书一笔带过的配角,我能为他们安排的,我都安排了……可是作为原书主角的清川和李长薄,我却无能为力。”
苏陌有些沮丧。
“公子不是指引了李长薄去寻找清川吗?”
“还是很担心的。原书主角角色觉醒,他们发现了书中世界的真相,想要有自己的人生,我要放他们自由,便不能再去干预,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为谢一凡安排,却不能再为清川安排。”
烛火忽明忽暗,香炉青烟袅袅,熏得人沉醉。
苏陌说着话,声音渐微,眼看又要睡着了。
裴寻芳捏住苏陌的下巴,狠狠吻了一下:“公子可不可以多看看我?”
苏陌瞬间从神魂游离中醒来。
裴寻芳没再说什么,而是拿来一顶小纱帽,扣在苏陌头上,又为他穿上一身圆领袍子,套上皂靴,提拎着他往那铜镜前一照,一个风流俊俏的小书生便出现了。
长得像苏陌,又不那么像。
“这是要作甚?为何给我易容?”苏陌瞅了瞅自己这身打扮,还挺精神。
“瞧你无聊,带你去玩。”裴寻芳说着,将苏陌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这临安城里,十个有九个都看过那册《大庸百美图》,公子不想惹麻烦的话,就乖乖听话。”
苏陌被他闹得瞌睡全无,拿手捶他:“我自己会走。”
“你走得太慢了。”裴寻芳朗声道,“今儿是七月七乞巧节,临安城里有花灯,夫君带你去看灯。”
都说,临安人生性爱风流,爱俊俏,爱鲜衣,爱华灯,爱烟火。
苏陌到了这临安城,才算是如鱼得水。
他提着个灯笼,骑着马儿打那街上过,都能引得满楼红袖招。
苏陌畅快得很,瞧着人家乐坊在玩斗诗赠香帕的游戏,他也凑上去,一不小心便赢了个满堂彩,被扔了一头的香帕子。
气得裴寻芳呀,鼻子直冒烟。
这还不如呆在家里。
“承让了,承让了。”苏陌笑呵呵拱手,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那乐坊的老板娘却是个火眼金睛的:“这位小公子如此品貌,不知出自哪家乐坊?是否愿意来鄙坊指教?”
苏陌面露尴尬。
裴寻芳将人一捞:“这位公子已经婚配,贵坊要强抢人夫不成?”
“这……”老板娘讪讪一笑。
苏陌喜欢看裴寻芳一本正经吃醋,他越不高兴,苏陌越高兴。
光斗诗还不尽兴,苏陌又拉着裴寻芳往那人群中挤,跟着他们拜七姐,剪彩索,放烟火,吃巧果,瞧见前头用灯搭出了个巨大的鹊桥,他也要往前冲。
裴寻芳将他提溜了回来,塞进一艘小船里。
满街香筵,绮罗流光,仿若瞬间离他们远去了。
船里只有他们两人。
裴寻芳捧出一大堆纸,满眼期待道:“现在该陪我了,我们来放河灯。”
苏陌看着那堆纸,你管这叫河灯?
“折好了不就是河灯?”裴寻芳认真道。
苏陌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要折纸的幼稚鬼,会是以前那个在大庸帝城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
“行……行吧。”苏陌生无可恋地拿起一张纸,“我今日便舍命陪君子,陪你折到天荒地老!”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裴寻芳准备的纸太多了。
苏陌很快便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又犯起了瞌睡,他偷偷摸来个小绒毯,歪在一侧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枕在裴寻芳腿上,船也不知随着水流漂到了哪里。
周围安静极了,唯有夏虫唧唧,水声潺潺,一道银河横亘九天。
而裴寻芳正拿着支笔,极其认真地在河灯上写着什么。
他每写好一个,便点上烛火,将河灯放入河流中。
苏陌揉揉眼,但见一整条河流,弯弯曲曲,星星点点,数不清的河灯追随着小船,荡在天地间。
“你折了这么多!”苏陌不敢相信,他想去捞起一盏,“你写了什么?”
“不准捞!”裴寻芳忙拉住他,“捞了便不灵了。”
苏陌要抢他手中的河灯:“那给我看看这个。”
裴寻芳高高举起:“不准看。看了也不灵了。”
“是不是跟我有关?”苏陌扑上去抢。
裴寻芳兜住苏陌的后脑勺,将他按住,一个弯腰,便将河灯放入了水中。
“啊?”苏陌有点可惜,“最后一盏了。”
“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很想知道?”裴寻芳从身后抱住他,温柔地吻了他一下,“让我用余生告诉你。”
苏陌怔怔看着满川星河,转身将裴寻芳扑倒:“……现在就告诉。”
小船浮于天地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到东方既白,远处山上已是薄雾缠绕,晨钟敲响。
裴寻芳伏在苏陌汗涔涔的背上,肌肤贴着肌肤,肢体交缠,苏陌又睡着了,裴寻芳吻着他眼角未干的的泪水,听着他小小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苏陌。苏陌。
一声声,一句句,像来自异时空的呼唤。
苏陌沉在梦里。
他不敢告诉裴寻芳,魂首分离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越来越害怕。
他怕自己哪一次醒来,便是没有裴寻芳的世界。
这一河的灯火,随着水流漂到了一脉青峰下,这半山腰中,有一座古寺,名叫“不曰寺”。
山寺破破烂烂的,一年到头也没个香客,穷苦得很。
寺中不过一位住持,三个小徒弟,其中一个还是个傻的。
说他傻,他偏偏生了个极标致的好样貌,见人会笑,伤心会哭,五艺无师自通,只是心智未开,不会认人,也从不开口说话。
清晨下了点薄雨,小傻子跟着两位师兄,到山谷的河边洗衣摘菜。
河边长了好些百年合欢树,一到这个季节便粉花簇簇,仿若开了满树的绒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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