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的身子在推车上几乎只占了那么一个点,音弥隔着眼泪隔着悲伤隔着焦灼看着她的宝贝被一步一步推入手术室。*。
她哭得没有声音了,傅凌止小心翼翼握住小年的小手,搂着音弥,只有他在,她才能感觉到冷飕飕的背后有那么一个强硬的依靠。
小年迷迷糊糊的,时睡时醒,大概是痛得厉害,他小手总是在空中乱抓,囫囵吞枣地喊着“妈妈”“妈妈”,音弥跟着车一路跑,眼泪掉在了他孱弱的脸上,他的小脸比刚入院还要瘦,音弥不知道除了那一层淡薄的皮他还剩下什么,原本黑溜溜的眼睛灰白无神,眼窝深陷,看起来竟有些恐怖。
他艰难地呼吸着,眼睛往音弥这边看,可去手术室的路很快就走完了。音弥完全按不知所措了,她走过去,伏在床杆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温柔的抚摸他的小脑袋,她的小年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乖宝贝,好宝贝,妈妈爱你,妈妈最爱小年,所以小年一定要乖乖的,想着妈妈,想着爸爸,如果看见了白色的光,一定要跑开,一定要记着妈妈爱你,知道吗?”
做医生做久了,很多事情也由不得音弥不信,她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那眼泪就像永远留不干净的泉水,带着滚烫的温度,往小年脸上洒。
小年带着呼吸罩,每次一呼气,呼吸罩内就涌上一层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他太懂事,五岁不到的孩子啊,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尖锐刺骨的疼痛忍下来的,更不知道他怎么还可以对她笑得出来?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小年又伸出了小手,在空中无力地晃着,像蒲公英,稍不留意就会折断,音弥稳稳地包裹住,他小小的手掌还不到她的三分之一,那么小,小的可怜,冰凉冰凉……
音弥轻轻地搓了搓,放在嘴边,一遍一遍地吻着,不停的呢喃,“妈妈在这里,一直等着小年,所以宝贝哪里都不能去。就像放学了要回家那样,一定要回到妈妈身边,好吗?”
他轻轻启齿,苍白干燥的唇嚅嚅,音弥赶紧凑过去,可听着听着更多的眼泪却像决了提的河,大串大串从脸上滑下来,流进小年的脖子。
她的宝贝说,“麻麻……麻……小……小年爱你,最……最爱你,不要离开小年……怕怕……”
音弥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周围的医生也止不住红了眼眶。她颤抖的转过头,把小年柔弱无骨的小食指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小年乖,难受了不许说话,哪里疼就要喊出来,妈妈希望小年多撒娇,不希望小年硬撑着,妈妈会心疼……会心痛的……”音弥擦掉眼泪,已经泣不成声。
傅凌止从后面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稍稍平静一下,然后吻了吻小年的额头,深邃眼眸中有难得一见的脆弱,他只沉声呢喃,“小家伙,记得我们的搭积木的约定吗?昨天才完成了四次,还差六次。傅家出来的小子个个都要讲信用,你也不能例外。”
小年笑了,天真的笑容在音弥看来却能让她心痛到骨髓,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柳妈也跟着痛哭流涕,音弥担心她年纪大了,赶紧扶住她,一老一少抱头痛哭。赵大夫又看了看时间,为难地说,“音医生,时间……”
音弥抽泣着抬头,与赵大夫对视良久,纵然是万分不舍,可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小年的手,两只苍白的手在空中摇晃,音弥哭得睁不开眼,傅凌止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团小小的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小身子被推入手术室,然后亮起红灯。音弥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傅凌止半抱着她,把她放到椅子上,让她休息一会儿,可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过了一会儿还非要去观摩室,傅凌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能够镇定的站在开膛破肚的儿子面前,那比凌迟处死还残酷!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一同进去的医生个半个小时就出来向音弥详细讲述手术室里的情况,音弥仔仔细细的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好在由经验丰富的赵大夫主刀,他拿捏得很稳,权衡利弊,很少冒风险,一切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音弥倏然想起这个时间点,白木海也在手术,她抓紧傅凌止胸前的衣襟,慌乱不已,“阿止!我真该死,我只顾担心小年去了!白木海也是这时候做手术,白墨是器官捐献者,就他们父女俩,没有旁人照顾,万一有个什么事儿需要通知家属怎么办?”
傅凌止见她好不容易从小年身上转移了注意力,赶紧趁热打铁,“你是白木海的女儿,也就是家属,这个时候你得去守着,让柳妈陪你去,这头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音弥点点头,真是祸不单行,小年和白木海都是她的亲人,虽然白木海没有小年那么重要,可到底也是至亲,真够焦头烂额的。
柳妈陪着音弥去了白木海的手术室外等待,还好那边一切也算进行的顺利,中途出了点差池,不过是有惊无险,等白木海和白墨被推出手术室后,音弥又赶紧回到小年的手术室,傅凌止双肘撑在膝盖上,一双过分修长的腿急速地抖着,那是他心急的标志。音弥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两个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晚上十一点,赵大夫终于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音弥和傅凌止赶紧跑过去,赵大夫对他们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音弥顿时像脱了力的皮球全身松软,瘫倒在地。
傅凌止也长叹一口气,双手深深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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