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蘅娘匆忙披上了衣衫，跪在地上请罪磕头时，那玉坠便从衫子里面滑落了出来，偏生她还尚未知觉，只待到西宁王夺了过去，那细索儿在颈间勒断，她才回过神来，忙抬头看向西宁王手中的坠子。

一时顾不上自己正在向殿下请罪，她欲起身，但忽而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于是就着跪着的姿势忙忙道，“殿下，这是我的坠子，还请殿下——”

“你的？” 男子瞥来眼神，打断了她的话。

随即唇畔一声轻嗤，口吻极具压迫道，“你确定是你的？不是什么野男人的？”

适才只那一眼，他就认出了，这玉坠分明和老四身上的那一半相吻合，边缘花纹分毫不差，犹记得这芙蓉如意玉坠是年少时皇帝在宴上独独赏给老四的，本来就是一对，但也可以合成一只。

后来，不知听谁说，老四把另一半玉坠与了别人，而后腰间时常佩挂着那余下的一半坠子，他也见过，本来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再见到这半边玉坠，没曾想落在了她身上。

“殿下，您……不过，这是我的，是旁人送与我的。” 蘅娘没想到从殿下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怔愣了片刻，还是如此回道。

“哪个旁人？我竟不知！” 西宁王冷笑了句。

蘅娘口上顿了半晌，才磨蹭着话儿说道，“是……是幼时的……一个……朋友吧。” 她心里暗想，怀安王待她如此可亲，应算作朋友之谊吧。再者幼年之恩，她如何敢忘？如此，她又怎会去毒害他呢？

“朋友？你如今能有什么朋友？真是可笑！” 听了她这番吞吐的话，他毫不在意道。

只是心中难免想到那个所谓朋友的存在，怕只是老四吧？在此之前，老四如何与她认识了？他竟一无所知，真是可气！

见女子一时沉默住了，他再接着强势逼问，“哦，那人姓甚名谁，你竟能与他做了朋友！”

虽是问话的语气，但她哪里听不出殿下口中的奚落之意。

“不过是年幼偶然认识的一个罢了，现今也不甚回忆得起来了。” 蘅娘并不道出真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哪能全部为外人所知晓呢？

“那他为何会把玉坠与你？毕竟这玉，也算是一件稀罕物，你倒不曾当了它去。” 他忽然脑中想起当年自己遇到她时的那一幕。

闻得这话，她倏地轻笑了句，“许是见我可怜吧。” 当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头顶能有片儿瓦遮着都不错了，也估摸是怀安殿下，能有这么一份怜惜弱小之心。

“殿下既问明了这玉的来历，还请殿下将这贱物还与我吧，莫脏了殿下的手才是。” 她紧接着央求了句。

这玉坠她带在身上已有数年了，全是感激当年怀安殿下一时的雪中送炭，虽她后来去处并不怎么样，但她的感念之心却依旧长存。

“想想也是，估摸那人也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不过当时遇上你时，你可真怪够可怜的，若不是本王搭救，如今不知沦落到了哪处风尘之地。但不过这玉呢……” 西宁王口内一时止住了，蘅娘望去，不知殿下何意。

只见殿下似是递过手来，她心内转喜，忙捧上手去，欲要接过坠子来，哪知西宁王捏着那红色细索儿，大手忽地一松，玉坠就砸在了地面上。

蘅娘忙地伸过手去，就要拾起，西宁王见状，抬脚就往那玉坠子上面踩去，似要碾成粉末。

只那一刹那，她心内倒吸了口凉气，秀眉微蹙，虽手上吃痛，却也不敢惊喊出声，恐引了旁人前来。

此时，那柔如无骨的纤美素手正被男子的靴底踩压了个正着，柔腻的指尖微微蜷缩，她抬起那张美面来，微咬下唇，仰视那居高临下的男子，随即跪伏在地上的她缓缓又收回眸光。

西宁王也不曾想会踩中了她的手，一时又见女子扬起面来，眸中似有愕然神色，但下一瞬就垂下颈来，口中一句求饶话也无。

他心下登时怔住，偏面上又搁不下来，只得赶紧移去了脚，冷着脸复又坐下，一时气氛僵住，只瞥见她捡拾起那枚玉坠子，在手心里擦了擦，而后紧紧捏在左手里。

她右手垂在身前，想要使上些力，却面色倏尔一变，然后忙掩去了几丝疼痛之色。

坐上的西宁王度其面上神色稍作变幻，知晓许是他方才脚力重了些，难免伤到了骨头，但一时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出来，故沉着脸，一言不发。

少时，只留下那么一句“八月十五后来府上，有事要说与你去做”，他便抬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待殿下离去后，她才站起了身，环顾房内一周，半晌后浅浅叹了一口气，在凳上直坐到了天明。

是日临近午时之际，怀安王到了她这边来，蘅娘让厨里准备了午食。

上等的稻粳米饭，酒酿鸭，笋煨火肉，一大碗雪霞羹，并几盘莴苣生菜。

正用饭的时候，怀安王见蘅娘只向自己碗中舀了些许汤羹泡饭，左手拿着小勺，右手只搁在桌边，并无使力的时候，于是便问，“你手怎么了？”

“今早在那边架子上取东西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让一两只盒子掉了下来砸在手上了，也无大碍，休养休养一会儿就好差不多了。”

而后她又赶着问了些怀安王别的话儿，以此岔开。

等到怀安王回去后，又命人送来了上品膏药，每日敷一两回，不出三五日，就算不慎伤着了骨头，也能尽快好起来。

收到膏药，蘅娘坐在里间屋里，愣愣地看着那膏药出了一回神。

心里自想，这回的事情是殿下没有追究，但若下回还有这等事，她又该如何是好？

转眼之间，八月十五就过去了，第二日，蘅娘出了门，依旧在城里绕了一会儿路，方赶去西宁王府。

书房外，守门的侍从在前领着她，一径来到了西宁王平时歇息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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