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按规矩来,我们虽然是在一个户口上,实际情况您也看到了,跟分家没什么区别。”她的声音很平和。
这兄妹两跟老王家是彻底离心了,村长还是劝了一句:“王大娘是有点糊涂,但是心还是好的。”
王珍珍笑了笑,安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除夕,年饭真的是没有办法,兄妹两回到老王家。
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坐在一起,大家都穿的挺喜庆,婆婆和娘的衣襟上都绣了红色的条纹。
王雪一身水红色棉袄,袖口、衣襟、领口绣上了黄绿蓝三色的各种传统纹饰,很鲜艳的颜色,衬得她更黑了。
她瞟了一眼进来的两个,嘴角勾了勾,大过年的穿这么晦气,一身黑。
王珍珍脱掉黑色披风,露出里面的红底绿花小棉袄和黑色灯芯绒裤子,鬓角还夹了一朵粉绿的绒花,洋气又热闹。
众人眼前一亮,一道阴冷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王雪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时间好像回到从前。
当年被傻子压一头的屈辱、恶心、不甘心瞬间涌上心头。
眼前的女孩,褪去了婴儿肥,露出漂亮的鹅蛋脸,
睫毛长、还微微上翘,天然卷的碎发,刚到下颌线,
眼睛的颜色被绒花衬的更亮了,呆萌又透着几分灵动。
皮肤白皙水润,吹弹可破,肤若凝脂,触手生温,脑海里出现的成语越多,王雪的脸越难看。
从小,哪怕她是个傻子,所有人都喜欢她,自己不管多乖、多聪明、多懂事都没有用。
直到伯伯去世,她开始吃剩饭,穿自己不要的破衣服、晒得跟自己一样黑、披头散发,不敢抬头看人。
傻子终究还是要活的像个傻子才公平。
“雪儿,快把你成绩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爹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每次都这样,成绩好有什么用?
还雪儿,这个名字就像个笑话,尤其在这个傻子面前。
王雪啪一声扔下筷子:“我饱了。”在二叔诧异的目光中,离开了饭桌。
王珍珍根本没有留意她,就算看到了,也猜不到自己一个傻子这么遭人惦记。
她对面坐着二叔,二婶呢?她小声问了问身边的王小刚。
他凑在她耳边说道:“二婶听说你们要来,死活不肯过来吃饭。”
桌子上荤菜不多,一个汽锅鸡、一条鱼汤,加上几个小菜,一共凑了八个菜。
“来来来,吃菜。”婆婆刻意岔开话题,给他们兄妹两人一人夹了一个鸡腿。
平时他们怎么可能有这种待遇,王珍珍把鸡腿给了王小刚,碰巧安南也给了他。
王小刚笑得后槽牙都能看见,婆婆脸色一沉,咬了咬牙,没说话。
一餐年夜饭吃的很安静,安南一年的工分全部都给了娘,年底连个红包都没有,王珍珍气的想笑。
二叔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安南,明年村里要弄的那个承包,我们两房还是按两户来比较划算。”
安南没有说话,二叔继续说道:“地都给你种,收成也都算你的。”
是都算他的,然后哥哥全部上交给娘,相当于给了婆婆,再来分配。
全国都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老王家还是大锅饭,
不对,连大锅饭都比不上,所有人都趴在安南身上吸血。
王珍珍的目光从二叔,到婆婆,到娘,平静的很,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南放下筷子:“二叔您还要教课,家里就只有二婶一个劳动力,承包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二叔一愣,拿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婆婆直接质问道:“安南你什么意思?”
“娘这边也是一样,我有自己的事情,兼顾不了这么多。”安南很平静地继续说道:“我赚了钱,会孝敬老人,小刚的学费我也可以负担,其他的我忙不过来。”
娘红了眼眶,看看他,又盯着王珍珍,哭出了声:“我怎么这么命苦。”
连儿子都有儿子女儿帮着养,命到底苦在哪里?
王珍珍早就放下了筷子,接着说道:“承包娘和二叔只用管自己的就好,婆婆的日常生活我们也会承担一部分,跟二叔一样就行。”
二叔筷子一扔:“我作为一个长辈,难道还占你们便宜不成,
我是想着你们家人口多,负担重,把我的地让给你们,以后多一份收成。”
安南端起酒杯:“叔,我多大的能力端多大的碗,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头一仰,一口全干了。
二叔狠狠瞪了王珍珍一眼:“行,好像我都是在为自己打算一样,你们就是这样想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站起来,气呼呼的走了。
婆婆立刻喊道:“你走什么,要走也是他们走,以后别进这个家门。”
王珍珍站起身,安南给她披上披风:“婆婆、娘你们慢点吃,我们先回去了。”
王小刚鸡腿都还没有吃完,看着一桌子人散的干干净净,婆婆脸色看着就吓人,他抱着碗,赶紧回自己房间。
外面飘起小雨,安南把披风上的兜帽给王珍珍戴上,看着她的眼睛:“别担心,我不傻。”
王珍珍脱下披风,踮起脚,举起衣服想给他挡雨:“我怕你心软。”
安南接过披风,一只手搂住妹妹肩膀,两个人缩在披风里面,他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身后传来婆婆的叫骂声,真正心疼你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淋雨。
冬天的风,冷的刺骨,雨越来越大。
两人加快脚步,安南无比清醒,他不是不赡养老人,而是不愿意再被亲情绑架,他不过是想有跟别人一样的简单生活。
翻过年去,他也才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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