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周双目通红，活生生要渗出血来，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早已辨别不出他的人形，死死瞪着萤澪的动作溃不成军：“不！该死的！你要做什么！”

萤澪冷冷注视着来自他最后的挣扎，懒洋洋答道：“看不出来吗？把你送回地狱老家啊。”

话音刚落，她转而用力掐住他的脖子，赫然发现原来他脖颈之处早已有了一圈圈青紫的掐痕，不用想也明白这是谁的杰作。

那雾气在快要和她的手指触碰到时，竟奇迹般的畏缩了下，但萤澪的注意力此刻全部放在江周身上，没有在意这一细枝末节。

江周不断干呕，止不住翻起白眼，而他脚踝处的触手正缓缓沿着他的大腿曲线游移上来，直至他的腰部，又盘绕着收紧。

脆弱的指甲在和两股力量的对抗中断裂，可江周依旧死不松手，那只独眼透着浓浓的不甘，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

萤澪觉得，他真的很像一种叫蟑螂的生物，处处遭人嫌，却轻易打不死，纯纯的烦人精。

萤澪略有深意瞥向他仅剩的那只眼球，语气轻飘飘没什么温度：“你看你的脸，都不对称了，我这人啊有强迫症，见不得这种，一看啊就浑身难受，要不......我来帮你一把吧？”

那冷彻心扉的嗓音仿若从地狱而来，不咸不淡的语气稀松平常的像在问候他的身体，可只有江周自己心里清楚，她根本是要铁了心剜去自己最后一只眼睛！

他摇晃着脑袋，抗拒着萤澪渐渐靠近的手，可在这方狭小的天地，身体又被那雾中怪物禁锢，压根没有他躲闪的余地。

眼球顿时传来酸痛感，那是萤澪强行用两指撑开他的上下眼皮，和污浊的空气一接触，敏感的渗出大量眼泪水，眼皮颤抖着想要闭合，可由于两指的钳制无法成功。

当萤澪从口袋里摸出小刀靠近时，深深的恐惧迫使他尖叫出声，撑着电梯门的双臂哆嗦的厉害，先前被剜去眼睛的痛苦涌入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清楚，萤澪一定会动真格的。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再度求饶：“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害你的！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我发誓！只要你最后救我这一次，我一定加倍补偿你！我再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啊！！！”

刀尖毫不留情划过他的眼球表面，尖锐的疼痛令他几乎休克，血液争先恐后从眼眶涌出，那紧紧扒着门框的手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失去了力气，连带着他整具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似乎是感知到他消弭的意识，更多的触手蓄势待发从雾中弹出，攀上他虚弱的躯壳死死缠绕，硬生生把他拖入暗无天日之地，永无逃离的可能性。

刀尖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血，沾染了罪恶之人的血理所应当地在电梯地板上绽放出猩红的罪恶之花。

在萤澪冷若冰霜的注目礼下，江周仅剩的最后一点影子也隐入那滚滚浓雾中消失殆尽，只留下掉落在门夹缝里的血红色断甲昭示着刚刚的惨剧。

“叮——”

电梯重新启动，门关上的一刹那，同时也切断了她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周遭一片死寂，灯光闪烁几下，忽地二度熄灭。

她无声擦拭着刀尖的污渍，心里毫无波动。

梯厢一整个震了震，门缝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冲破黑暗，在门缓缓打开的同时，阔别已久的机械音响起——

“叮咚——恭喜各位玩家通关【见鬼十法】副本，请大家耐心等待，一分钟后将传送回现实世界。”

......

萤澪刚睁开眼，就被手机上狂轰乱炸的提示音吓了一跳。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状态栏塞满了来自不同人的消息，看得她直发懵。

随意点开一个99+，就被接二连三的哭泣表情包刷屏。

檀夏（哭丧版）：【啊啊啊啊我的小萤！你死的好惨啊！啊啊啊！！】

檀夏（哭丧版）：【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纸钱，还有纸扎跑车、纸扎美男、纸扎新衣，马上就烧给你！】

檀夏（哭丧版）：【想我们以前是如此契合的神雕侠侣，结果没想到你却先我一步而去啊！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每天都去祭拜你，祭奠我们死去的友情，你就好好安息吧！】

萤澪：【纸扎美男？有多帅？】

檀夏（哭丧版）：【我的眼光还能有错？个个八块腹肌好吧，我亲手画的！】

对方刚回完这条消息，聊天界面顶部就一直显示「对方输入中」的状态，久久没再发过来一句话。

萤澪切出去，跳转到和其他人的聊天框。

浮枝：【张叔被安排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六号楼601号病房，如果你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可以来接你。】

当初她在乐荣德的金钱轰炸和催促下马不停蹄就往「黄泉」大楼赶，这才恰好和檀夏碰上，以至于都没有亲自把张叔送到医院去，还好浮枝把后续工作处理的井井有条，第一人民医院是a城医科技术最顶尖的医院，张叔在那接受治疗她很放心。

萤澪回了句谢，便去查看下一个人的留言。

可就在这时，檀夏仿佛从停滞的时间里脱离了出来，消息再次轰炸起来。

檀夏（哭丧版）：【卧槽！你是谁？！哪来的小偷？！为什么会有我朋友的手机？】

檀夏（哭丧版）：【不对！难道是诈尸了？！小萤！是你吗！快回话啊！】

檀夏（哭丧版）：【哇啊啊啊！乐伯伯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惊吓啊！这样吧，小萤你来我家和我住，以后我保护你！无论你还是不是活人，我都不会让你独自承受世俗的目光！】

萤澪忍不住发了个扶额的表情包，瞧中她停歇的机会，默默回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和乐家有关系？】

对方突然不回话了。

萤澪叹了口气，反复确认记忆，十分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和乐家有关的任何一个字眼。

半晌，檀夏才发来信息，字里行间再没了以往的莽撞，而是流水般的平静。

檀夏（新生版）：【其实，从我们彼此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知道，小萤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会你说了句‘算起来我比你大’，可是，我从来没有和你讲过我的实际年龄，所以我就猜测，会不会是你提前对我进行了调查。】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说起来由于我有檀家小姐这一层身份，调查我的人数不胜数，我哥哥抓了好几个呢，都把他们关起来了。】

【我哥哥老是说我心大，出去就是等着被人骗，但某些时候，我也没有傻得这么彻底吧？】

知道真相后的萤澪一笑而过，对此，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虽然檀夏有时候傻里傻气的，还喜欢问一些小学生问题，但不可否认，她确实胆大心细，原来自己在这么早的时候就露馅了。

面对自己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檀夏没有排斥她，也没有表露敌意，反而以朋友相称，何曾不是一种友善。

檀夏（新生版）：【你怎么不说话了？哎呀我真的不介意！咱俩个以后还当好兄弟，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和之前那些心机狗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现在真的不能再继续和你唠嗑了！我刚从大楼里出来就被我哥接走了，他在车上接了个电话，接着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和我商讨，等我这边处理完，咱们到时候再约哈！】

【对了！你记得去问候一下你的大妹妹啊！他刚出来的时候身体好像很不舒服！差点就晕过去了！还好后来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子带走了！应该是他朋友吧！】

【那会在电梯，他不顾规则和危险强行打开电梯门，然后我好像还瞄到他往江周的身体里放了条虫子......哎呀估计是我看错了，反正他把江周丢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雾气，我们离开前他还在飙鼻血呢！】

接着，檀夏就没了音讯，八成是被檀耀生收走了手机。

萤澪点开和泣隐寒的聊天记录，对方在走出大楼后仅仅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回见。】

简单的两个字，却满载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始终都没有相信，也不承认自己的死亡。

萤澪在聊天框扣了几个字，又删除，觉得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

既然他现在称得上是病患，那么她去探病也是合情合理，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时候当面再说吧，更何况，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休养。

至于泣隐寒的住址？只要询问某个夜家掌权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做好决定后，她暂且将这事放在了一边，并联系了孙叔，对方很快有了回应，说是正在楼下待命。

她并不想麻烦浮枝，毕竟身为大学生，需要处理正经的学业，天天围着这群琐事转悠也不是个办法。

她让孙叔将她载到浮枝告知的住址，便乘上前往六楼的电梯。

不知怎的，再次乘坐电梯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看着液晶显示器跳转的数字，好像还没完全从副本中剥离出来。

来到「601」的门口，她瞧见了躺在病床陷入沉睡的张叔。

这间病房原先是双人室，不知被谁特意嘱咐，隔壁的位置已经被清空了，现下只有张叔一个病人。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工作的嘀嗒声，和隔壁病房的窃窃私语。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萤澪掏出一看，发觉是乐荣德的转账。

她顿时笑逐颜开，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看乐荣德都破天荒的顺眼了起来。

乐荣德：【记得明天的正事，好好表现。】

好好表现？

萤澪默默息屏。

这种事又能好好表现到哪种程度呢，假如自己不是什么「黄道十二宫宫主」，那些人头像和晶石再怎么样也不会产生反应。

她又在病床边上坐了一会，顿觉有些口渴，便想去护士台问问哪里可以倒水喝。

一开门，她就在心底怒斥自己为何不多忍耐一会。

眼前站着一位亭亭玉立，身穿白裙的女生，她将头发高高扎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萤澪开门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不经意回头一看，双方恰好对上眼。

萤澪只觉这段日子不见，季洁脸上的表情又丰富了不少。

就比如，分明她的嘴角已经沉了下去，还不自在的抽了抽，却硬是要捏着尖细的嗓子，扭扭捏捏，装作惊喜道：“天呐，小萤，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好巧啊！”

说完，还要冲上来抓住自己的手。

萤澪不着痕迹地躲过，露出假笑：“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呢，早知姐姐要来，我便不来了。”

季洁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又转瞬即逝，退回到一旁的男人身边，柔柔弱弱贴了上去，娇俏道：“亲爱的，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位小姐妹萤澪，虽然她被一户富有人家领养后再也没回来看过我，但是我一直记得我们之间的友谊。”

男人面露不屑，语气微微上扬，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哦？是吗？”

季洁抿唇，羞怯地说：“是啊，我还以为再也遇不上她了呢，要不是陪你来看望哥哥，还不知道原来上天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亲爱的，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

男人对这肉麻的夸赞很是受用，轻蔑地瞟过萤澪，抬手摸了把季洁的脸蛋，接着一把揽过她，往走廊深处走去，还不忘抱怨：“要不是为了在那老家伙面前留个好印象，我才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呢，易家不是给他派了很多佣人吗？真是矜贵啊，这么兴师动众的。”

“小洁啊，你也是，少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做你的姐妹的。”

贬低的话语通过走廊的风钻入萤澪的耳朵，她眼睛微眯，若有所思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

季洁悄悄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萤澪笑得比她更灿烂，毫不犹豫抬起手，直直竖起第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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